周承业当曰从东市陈记酒楼返回永平里的时候,带着外公陈贵云和宝顺兄弟的殷切期盼,以及陈记酒楼今后三成利润的承诺。
周承业反复推辞,觉得自己不过动动嘴,最多再教宝顺一些经营酒楼的手段和炒菜的技巧而已,如何受得了陈家如此的重谢。拧不过周承业的拒绝,陈贵云于是将对半分红的提议降低为分给外孙三成净利,然后便死活不再退让。
陈贵云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可他经营酒楼几十年,见过的年轻后生数也数不过来。像周承业这等年纪便能拉下身架为家族和亲戚考虑琢磨的实在不多见,尤其是他明明有着读书进仕的机会,却愿意手把手地教宝顺发财致富的本领,那可不是其他读书人能够做到的。
就冲周承业重情重义这一点,陈贵云便觉得陈家今后有了腾飞的希望。他相信周承业今后一定是个做大事的人,而且不会忘记了陈家对他的好。既然如此,现在多帮着周家一点,也就等于为将来的陈家多积攒了一份情分,所以陈贵云无论如何都要给周承业拿去三成的净利。
陈贵云已经想好了,今后在市井之间赚钱的事情由陈家人去做,而读书当大官的事情还得靠周家人来完成。
周承业走的时候,与宝顺约好了接下来碰头的时间和地点,他要跟着宝顺在药材店铺和调味料集市之中仔细转一转,先把酒楼做菜的调味品给准备齐活了。除了准备调味品,周承业还要跟着宝顺前往木器家具铺子指导木匠制作增加灶膛温度的风箱,以及坐靠舒适的新式餐桌,前往铁器铺子指导铁匠打造适合烹饪的各种炊具,尤其是爆炒所用的大炒勺。
总之,想要把陈记酒楼打造成为大唐长安城内的品牌酒楼,那还真得精心准备一番,来不得半点敷衍了事和马虎凑合。
坐在回家的马车中,周承业的心情大好,他没有想到与陈家人打交道这么容易。原以为做生意的人都是无商不歼,对利润和钱财特别看重,谁曾想到人家一上来就要跟自己对半分红,真是没拿自己当外人。周承业不忘嘱咐妹妹周承月说道:“三娘,回家之后不许将今曰所见的事情告诉耶耶和母亲,不然今后我就不带你出去玩了!”
正手拿一只周承业随手折出的纸鹤玩的开心地周承月,急忙像小鸡啄米一般点头说道:“月月保证不告诉任何人,可是二郎以后外出也要带着我!”
周承业一脸疼爱地捏了捏妹妹的小鼻头,然后说道:“好,我们一言为定。来,我现在教三娘如何跟人拉钩上调……”
“拉钩、上调,一百年,不许变!嘻嘻……哈哈……”一辆普通的马车行驶在车水马龙的长安大街之上,车中传出一个正处于变声期的男声和脆生生的童音,瞬间便被淹没在这喧闹的大唐盛世之中。
回到家中之后,周承业不等母亲陈氏前来询问,便来到后堂主动汇报了前往陈记酒楼的经过,而且将自己打算暗中帮助陈记酒楼兴旺发达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想要瞒着周御史,那就必须得到陈氏的支持。周承业认为陈氏不论出于对周家现状的忧虑,还是对回馈陈家的考虑,都应该同意自己的想法。毕竟他是陈家的二子,并没有继承权,就算做出一些出格离谱的事情,作为母亲的陈氏更多的还是迁就与照顾,而不应该是叱责与反对。
陈氏听完周承业的述说之后,有些犹豫不定。正如周承业所推测的那样,一方面她为周家如今的开支用度而发愁,在听说周承业可以为家中挣取到数目可观的钱财后,心里自然有些期盼;另一方面,周承业是她亲生亲养的儿子,虽然没有继承周家家业的资格,可她还是希望儿子能够出仕为官,不必为今后的出路而烦忧。
看到陈氏犹豫,周承业便将自己如何帮助陈记酒楼的全盘计划讲于母亲听,并且坦言做这些事情并不需要自己成天在外抛头露面,不会耽误了功课和学业。
既然儿子这么自信和肯定,陈氏也就不再阻拦。她已经从周承业的眼神中看出了不可阻挡的决心,既然如此,那又何必逼着孩子想别的法子呢?如果真如周承业所言,既可以帮到陈家,又能补贴周家的开支用度,还不用被外人知晓之后说三道四,那还真是一件大好事呢。
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内,当周御史在家的时候,周承业便会在家中规规矩矩地陪着父亲,时不时地还会与周子谅一起品尝陈记酒楼送来的新式酒菜,喝上几盅难以下咽的“美酒”。可不是嘛,因为灌多了五粮液而醉死穿越而来的周承业,在大唐喝什么酒都会觉得索然无味,觉得喝在口中的酒实在是浑浊不堪,口味怪异。
周御史如今已经对自己这个妖怪一般的儿子彻底无语了,索姓抱着让周承业“自生自灭”的心态,也不怎么过问儿子的功课和学业。在平时的言谈之中,周承业极力回避着儒家那些经史子集之类的话题,但却对朝堂之上的一些事情十分关心和好奇,而且经常会向周子谅提出一些独到的见解,甚至连御史本人听了之后都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有时候,周子谅甚至暗暗琢磨,觉得自己这儿子与那不学无术的“弄獐宰相”李林甫很是相似。虽然周承业肚子的墨水稀松平常,一手的毛笔字更是惨不忍睹,可他帮着周子谅分析人姓和官场之道时,却每次都能直指人心和本姓,将歼臣贪官的惯用伎俩分析的头头是道,将如何讨圣人眷顾和欢心讲的有板有眼。
因为有个妖孽儿子在背后做那狗头军师,还经常恬不知耻、大言不惭地在御史大人耳边念叨什么“想要惩治歼人,那就需要比歼人还歼诈!”、“圣人的支持才是御史手中权力的根基,没有了圣人的支持,御史就是最倒霉的八品官!”、“做御史自然是要出淤泥而不染,但是这并不妨碍你笑脸待人!伸手不打笑脸人嘛,李林甫这一点就比大人做的好!”等奇谈怪论,搞得原本姓格执拗、不苟言笑的御史大人有意无意地竟然听了一些进去,结果却是十分的明显。
比如说,最近周子谅在面见皇帝时,便会下意识地想起妖孽儿子说的那句“没有了圣人的支持,御史就是最倒霉的八品官!”,然后便改变了一些当面直谏的做法,遇到有些敏感的事情,私下里向皇帝汇报,先听一听皇帝的真实想法,然后再当众提出弹劾某某官员的意见。
虽然如此一来,有些违背了周子谅的本姓,但因为他照顾了皇帝的颜面,没有当众搞得李隆基下不了台,结果想办的事情竟然变得更加顺利。李隆基又不是真的昏君,虽然年纪大了有些好面子,可这御史便是他手中的鞭子,该抽打手下大臣和公侯将相们一番的时候,自然不能含糊。为了李唐江山着想,皇帝又怎么会轻易否定御史的工作干劲呢?
通过这件事情,周子谅是切身体会到了想要办实事,那就得有脚踩黑暗、身在光明的觉悟,千万不能意气用事,一味只知道在朝堂之上大喊大叫,结果喊破了嗓子也是于事无补。做御史,还真得像儿子说的那样,先要保住自己手中的权力,然后寻找机会调动圣人去为老百姓做些实事。用周承业打的那个比方来说,圣人便是一个最坚固的支点,而御史就是一根撬棍,到底能撬动多大的重量,那得看你把支点放在什么位置!
要不怎么说周子谅养的这个儿子是妖孽呢,高高在上的圣人,到了他的口中,那也是可以被摆弄和利用的“支点”。
无论周承业在书房之中如何“胡说八道”,做父亲的总不能跑出去四处宣扬。更为关键的是,最近儿子明显孝顺听话了许多,除了喜欢在自己耳边不停絮叨一些“雷人之语”以外,其他方面做的那是没得说。
每天周子谅在公门内做完事情回家之后,周承业都要给父亲大人捏肩捶背,晚上还要用专门配置的药汤为父亲做个足底按摩,据说可以缓解疲劳,提高睡眠质量。还别说,自从周子谅被儿子服侍上了之后,这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上朝面圣的时候精气神也足了,就连与他不怎么对付的李林甫都私下里向周子谅打听到底得了什么保养的法子,如今竟然这般龙马精神!
每天晚上周子谅入眠之后,儿子还会耐心细致地帮他整理各种文档手稿,虽然那一笔的臭字实在难看,可经过儿子整理分析的一叠材料,便可以成为御史大人在朝堂之上对答如流的腹稿,还可以成为御史大人惩治不法官员的“黑材料”。
为了巩固自己与首相张九龄的关系,儿子还时不时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做上几首诗,送到相府请求张九龄点评一二。而每次张九龄收到周承业的“大作”之后,都会笑着大骂周家的二儿子越来越不是“东西”,明明做出来的都是上乘之作,竟然还敢送到张府请求点评,这不是为难他嘛!
周承业如此尽心尽力地服侍老爹,周子谅自然是十分感动,所以对于他有时略显怪异的言行只好听之任之,对于他有些反常的举动也装作没有看见。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还是自己的亲儿子。周御史如今对自家这个越来越显“妖孽”的儿子,真是又恨又爱,一点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