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庄的伤恢复得很好,那些溃烂的地方都已经结了一层黑色的厚痂,再有几天等厚痂自己脱落,一个龙精虎猛的汉子又会出现,云家现在还离不了他。
“趁着养伤的功夫多陪陪婆娘,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的家人在战乱中失散,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了,香火总要传下去的,我马上就要成亲了,我们兄弟比比看谁先抱上儿子,”
和老庄是真正的生死之交,如果这世上还有谁肯替自己去死,非老庄莫属,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老庄在云烨心里早就超越了主仆的情份,视为家人也是理所当然。
话不必说透,老庄心里明白,老奶奶让他全家搬到前院来住就说明了一切,待到侯爷大婚之后,主家就可以聘任供奉,一想到这里,老庄的心就变得火热起来。
这是惠及子孙三代的大事,可不敢马虎。
“恭喜侯爷,小的咋能和侯爷您放一起比,能沾点侯爷的福气,小的就心满意足了。”
“我们之间哪来那么些屁话,早些养好身子是正经,到时候生个孩子也壮实。”云烨瞟一眼老庄,这人啊,就不能牵扯利益,一牵扯到自身利益就会变得猥琐,一条好好的汉子,为了妻儿的将来,硬是把身子缩得像乌龟一样。
没心情和乌龟说话,让人反胃,尤其硬汉子扮乌龟更加的让人恶心。
奶奶房间的灯火还亮着,只看见丫鬟出出进进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云烨走了进去,见奶奶举着蜡烛艰难地翻箱子里的东西,那些丫鬟都袖着手站在一边看热闹。
“那你们都是死人啊,让奶奶一个人忙,你们就不知道帮把手,都惯成什么样子了。”云烨很生气,家里的规矩看来得改改,这样下去那还了得。
丫鬟吓得全都跪了下来,低着头不吭声,奶奶会都对云烨说:“烨儿,不怪她们,这些东西奶奶不让她们动,”说完就把丫鬟全都撵了出去。
云烨到跟前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图纸,连一些演算的草稿纸都在里面,甚至于自己随笔画的一些个卡通图案都被奶奶分门别类的用麻线订好,在箱子里摆得整整齐齐。
“奶奶,晚上早点休息,不要总是翻这些东西,要是没了,孙儿再画就是,不用当宝贝。”云烨接过奶奶手里的图纸,卷成卷轴用丝带绑好放回木箱。
“可不敢大意,这些都是宝贝,那怕是你画的这些画,也都处处透着憨厚,你看这头猪,肥嘟嘟的惹人爱,比小丫喂的那头叫憨憨的猪好看都哪里去了,你姑姑出嫁了,想要从这里面挑一两个样子绣出花样,奶奶都不准,都成别家的人了,还惦记着家里的宝贝,养女儿真是没用。”
老奶奶絮絮叨叨的说着家长里短,看着自己的败家孙子整理箱子从心底里透着喜悦,老云家积了大德几百年不知道敲破了多少木鱼才让上天把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托生云家,知书达理不说,聪慧机敏也不必说,光是对家里的亲眷的这份心就算这孩子真的是败家子也认了。
“烨儿啊,奶奶知道你对姑姑的婚事不满意,以为奶奶是把你姑姑当成价码送给了离石,心里有些怨奶奶绝情是不是?”
云烨艰难的转过身,跪下对奶奶说:“孙儿自诩男子汉大丈夫,宁可直中取,不肯曲中求,作为家主,孩儿也知道人不能死板,云家想要达到目的,可以施阴谋诡计,也可以巧取豪夺,这没有什么,但是拿自己的亲人去换,哪怕得到再大的利益,我也深以为耻,奶奶,这是孙儿的心里话,您如果生气就打孙儿一顿,千万不敢气坏身子。”
老奶奶笑着走到云烨前面俯下身抱住孙儿,把孙儿的头贴在自己的胸膛上,抚着云烨的头发说:“奶奶不生气,奶奶高兴,这才是我云家的家主该说的话,妇人家没有这番见识,也没有这些手段,只有男子汉才回这么想,奶奶现在高兴得很不能死去,把我孙儿的好消息告诉云家的列祖列宗。
只是乖孙啊,这件事可是你想差了,你看你姑姑出嫁的时候可有一丝的不满?”
云烨歪头想了好久,确实没有发现姑姑有埋怨的意思,就说:“她就是想出嫁想疯了,有老头子来提亲都欢喜的不行,她其实只需要等一段时间,各路大军回转,孙儿自然会在军中为她挑选年纪地位相配的军中勇士,用的着急匆匆的嫁人么?”
奶奶宠溺的在云烨头上拍一下:“尽胡说,你这可是小看你姑姑了,这两年云家里里外外的都靠她操持,周围接触的那个不是豪门贵妇,现在她的眼光高着呢,军中的粗人未必可以入她的眼,再说了,合适她的说不定家中早就姬妾无数了,云家女儿他们还不敢欺辱,作为正妻是必然,你姑姑见多了那些后院里勾心斗角的恶心事,如今她艳色不在,如何同那些妖媚的女子争宠,有你在,就没人敢欺负她,她知道,但是后院里的恶心事,你姑姑还能找你帮忙?
嫁给离石就不同,地位身份他一样不缺,还孤身一人,虽说年纪大些,却身体强壮,再活二十年没问题,你姑姑在你面前是大的,在离石面前是小的,肯定受宠,虽说穷了些,那有什么,我云家能眼看着他们过得微寒?你姑姑有那么些私房,送过去也足够他们吃用不尽了,所以啊,乖孙,这是一门好亲事。”
听了奶奶一番话,云烨才发现自己有些想当然了,在这个地位身份高于一且的时代,白发红颜的例子比比皆是,就连公主都有可能嫁给一个猴子,姑姑对自己的婚事满意也就不足为怪了,云家后院里安静祥和,从来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自然向往自己将来也是如此的幸福美满。
夜深了,云烨搀扶奶奶上床安寝,给她掖好被角,吩咐丫鬟好生看护,就踏着月色回房了,去了一条心病,脚步轻松愉快。
好日子过的轻松,自然就极快,又是一个清晨,云家上下乱糟糟的,都在为侯爷三天后的大婚忙碌,大管家钱通忙得脚不沾地,坐着云家的轻便马车穿梭于各豪门府邸,本来帖子应该是家中长辈亲自送过来才妥当,但是云家只有云烨一个男丁,长辈都是妇人,哪里会方便送请帖,好在老钱话说得恭敬,人家也体谅云家人丁单薄,就体谅了云家的难处,高兴地接下了请帖。
李二遣人送来一幅字,上面写着“宜家宜室”直接是夸辛月的,对云烨不做置评。长孙就实在多了,一套头面首饰,皇家专用的,云家本来没资格戴这些东西,赏赐的就不同,是一种荣耀。李承乾知道怎么让云烨高兴,直接上荤菜,一盘子金锞子看得人眼花,上面内府的标记清清楚楚,这东西也不是花用的,是用来压箱子底的,就连李渊都送来一对玉佩。
皇家来送礼的是掖庭局的宦官无舌,这老东西给云烨的感觉就像是一条滑腻腻的毒蛇,缠绕在脖子上还取不下来,笑容都是阴测测的,拱着手说吉祥话如同在念悼词:“云侯少年得志,加官进爵之时又迎新妇,皇家的恩宠更是闻所未闻,太上皇多年不问世事都有厚礼相赠,真是可喜可贺。”
老阉人心存不轨,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云烨与太上皇藕断丝连,鬼都知道李渊是被他儿子撵下台去的,这么说好像云烨打算帮李渊复辟似得。
在场的勋贵都有些不自然,他们的爵位就是靠搬倒李渊得来的,对这些话题最是敏感,齐齐的停下寒暄,看云烨如何回答,无舌也袖着手等云烨的说辞。
云烨收起笑容,看的无舌有些不自然,才发话:“陛下命你前来送赏赐,可有安排你将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时候宫里的阉人也可以替陛下说话了?你当陛下的旨意是什么?我今天就是将你斩杀于此,我倒要看看谁会来找我的麻烦,就是陛下也只会夸我杀得好,还不退下?”
无舌的脸色极为精彩,阴晴不定两只手在袍袖里不停波动,知道他是一位武学高手,一同接旨的离石先生斜跨出一步,把云烨护在身后,一言不发。
云烨说的凶狠,却没有胆量真的把无舌怎么样,无舌却从袖筒里掏出手,手上拿着一个锦帕,笑眯眯的对云烨说:“这是出宫之时大公主让我把这只锦帕送过来,请云侯收下,说完抖抖手就走了。
众人的面色更加的古怪,女子给男子送锦帕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安澜公主前段时间被赐婚岭南的野人,一时成为笑柄,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岭南的众土王全部被关进天牢,听说严刑拷打日日不休,公主的婚事就被耽搁了下来,人人都说公主好运气,可以避免远嫁荒原之苦。
一同奇怪的是圣眷正隆的唐俭忽然上表请罪,上面罪状语焉不详,请罪之心却极为恳切,所有人都看出这不是做戏,而是真的在请罪。
大户人家谁还没有几个耳目,不到一天就知道事情的起因是云烨从鸿胪寺收取了大批礼物之后才发生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知道事情绝对小不了,那些土王在牢里的惨状可以称之为惨绝人寰。
天子在暴怒,这是大家得出的唯一结论,这些天长安城里堪称愁云惨雾弥漫,众人小心翼翼的不与他人发生一点冲突,家里的纨绔也早早就被撵到书院里连周日都不许回家。
云家的喜事,是长安城近日里唯一的社交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