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沈千鹤的篮球赛还没有迎来, 倒是先迎来了一件大事。
不举大师抱着三月的那个骨灰坛子，出去浪迹天涯了。
几个师兄原本还阻挠了一下，觉得不举大师这么一个一把年纪的人出去实在是不方便。但是不举大师义正言辞, 觉得自己只有十八岁！
这……这谁受得了？
应社老师难得没有劝阻, 只是一脸阴沉看着他, 让他死外边。
不举大师就真的抱着坛子一去不回了, 临走前还让几个崽儿好好学习, 照顾好剩下来的那盆落地生根的茶花。
不举大师走后，沈千鹤觉得院里面渐渐地少了点什么。梅花院还是那个梅花院，饭桶还是那个饭桶, 只是这个院子似乎再也回不去了。
这就是长大了。
后来没有过几天，应社老师让几个孩子去跟武术二班上课, 这个写着潦草字迹的院落“哐当”一声落了锁。
笨重古朴的传统大锁上, 有着被时代淘汰的痕迹, 落锁的时候灰尘四溅，阳光下清晰可见的浮尘,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开。
沈千鹤拉了拉旁边饭桶的衣角，说：“饭桶，我有点想院里的梅花了。”
饭桶眼角有些湿润，这些年他变白了许多，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瘦弱又黑的崽儿了, 身形因为常年学武, 精干有力。他像是一下子感受到了落寞, 跟着沈千鹤靠在门板前。
饭桶扁着嘴唇说：“我也是, 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看到梅花开花。”
开不开花不重要, 不举大师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啊？
那一天，沈千鹤尝到了落寞的味道。
晚上的时候, 杜流洵发觉了她的异样，问她：“身体不舒服吗？”
沈千鹤摇摇头，说没有。
她拎着杜流洵，像是小时候一样，从围墙上翻了进去。
熟悉院落此刻变得那么陌生。
杜流洵眼神没有离开过她，看见她的落寞，他更加心疼。
沈千鹤抚摸着梅花枝干，杜流洵轻扣她的手掌，温柔笑着：“好好跟它道个别，然后过两天再由你来打开那扇门吧。”
此时此刻，月下虫鸣。
沈千鹤仰望树干，突然说：“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杜流洵问。
沈千鹤憨憨一笑，眼眸低垂，水一样的眸子里面波光粼粼，她说：“原来我将来要守住的，不仅仅是你们，还有这扇小小的门啊。以前毛爷爷跟我说，平定天下不如安定一方，如今我明白了，我的一方，就在我的脚下。”
杜流洵摸了摸她的大脑袋，把她捞进自己的怀里。
他说：“我的一方，也在我的面前呢。”
沈千鹤抬起头来看着他，却不知道为什么看不清他的脸，只能记得那天的月亮，那可真是又大又圆。
91.
之后，沈千鹤立下好好学习的铁头血誓。发誓一定要在不举大师回来之前给他亮出个好成绩。杜流洵跟米什想了想，觉得这个好成绩大概是摸到及格线。
两个人见她难得如此有决心和毅力，也不好意思说什么风凉话。
米什诚恳评价：“能坚持两天都算不错的。”
杜流洵摇摇头：“鹤鹤这次下定了决心，好歹也能坚持个三天吧。”
结果两个人都想得太多。
四分之三的学期过去了，体育课居然还没有被其他课程取代。李随意很开心，从走廊上冲过来，满脸都是大汗，一双眼睛却亮得出奇。
——哐当！
“下节体育课，咱们照常上！”
他兴奋扒拉着门边，恨不得立刻把紫色校服扒下来。班级里面炸开一圈又一圈的欢呼声。在这些欢呼声中，沈千鹤贡献了不少。
明明是个精致萝莉，欢脱起来简直六亲不认。沈千鹤“刷拉”一声把外套扔了，外套无比精准地扔到了杜流洵价值五百元的发型上。
杜流洵觉得，他吊炸天的酷哥模样，在来了沈千鹤这个班级以后，荡然无存。
杜流洵咬牙切齿：“沈大鸟！”
顺便把衣服拿下来多吸了一口上面少女的芳香。
沈千鹤已经冲到门边，宽大的黑白Polo衫衬得她皮肤很白，白得像是乳色双皮奶，可是她头发黑长，自然卷曲，如同海底藻类。她开怀笑着，一张脸上写满了欢乐，眼眸轻柔弯着，流露出温热的光芒。
但是在听到“沈大鸟”三个字以后，温柔的模样瞬间垮掉，虎目一瞪，眉头蹙在一起，倨傲又不满。
杜流洵话音一转：“学习呢？”
沈千鹤仿佛从未听到过这两个词，眨了眨眼睛，打着哈哈：“第五节课可以提早去吃饭，真的太好了！”
杜流洵想，大概这份学习热情，过不了五秒吧。
不得不说，体育课照常上，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都是一件乐事，毕竟可以提前去吃饭。而且马上就要篮球比赛了，班里面的篮球队还是挺积极的。
杜流洵原本不想参加这个什么篮球队，但是在沈千鹤以及李随意体委等人的软磨硬泡下，终于在里面当了替补。
米什曾经代表广大人民群众发问：“你不是挺傲气？干什么又折回去了？”
杜流洵冷哼一声：“我的确是不想去，但是一想到鹤鹤回去篮球队指导，我当然就折回来了。”
米什咬牙切齿，杜流洵臭不要脸。
一上课，先是跑了两圈，结果没想到一班这节课换成了体育课。两个班见面，那个叫分外眼红。
沈千鹤在前面领跑，旁边跟过来一男的，长得还算眉清目秀，就是眼神不太好，总是皱眉凝视某个方向，导致看起来眼睛贼贼的。
戴蓓河撞了一下沈千鹤的肩膀，不怀好意地笑着，他说：“听说你以前是咱们班大头娃的女朋友？”
大头娃紧紧跟过来，看到杜流洵的时候还吓了一跳，说：“哟，哥们你竟然回来了。”
杜流洵不说话。
大头娃仿佛叙旧一般，开始沉醉过往：“你当年走得也太急了点吧，可把我们沈美人伤心坏了，对了，赶明儿我把毕业照给你看看，沈美人当年给你做的那个广告牌可真是要笑死我了。”
杜流洵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他目光紧紧跟随着沈千鹤，自然是不会错过她此刻跟戴蓓河的互动。
大头娃拍了一下杜流洵的肩膀，猛然想起正事，一溜烟儿跑向戴蓓河：“戴蓓河，你这个鳖孙！谁他妈说过我跟沈千鹤有事？”
戴蓓河结实挨了一拳，不怒反笑，看向沈千鹤的眼神越发奇怪，沈千鹤觉得这人是不是有斗鸡眼。
装深沉装出个眼睛闪光的效果，也是牛皮。
戴蓓河嘴角上挑，露出一颗乖巧亮丽的小虎牙，说：“既然没成，那……要是你们班输了，你就给我当女朋友。我倒是要看看，从小了不起的沈千鹤到底有几分斤两。”
沈千鹤拳头还没有打出去，就见一条腿破空而出，戴蓓河呵呵一笑，往旁边赛道跳了一步，被脚风扫到的大头娃嗷嗷直叫，转过来想骂一句鳖孙，就看到杜流洵那张宛如死神般残忍的脸。
——阴沉、冷酷、双目冰冷。
大头娃心头一紧，像是被一双大手攥住。
戴蓓河像个跳鼠，杜流洵拳风扫过去，他就跳，满场跳，沈千鹤像是个搅屎的，三两拳逼近戴蓓河。
两个班体育老师发现几个人脱队打架，拿着点名簿跑过来。
“哪个班的？在干嘛呢！”
两个人还没有走过去，就看到米什带着姚忻忻过来，姚忻忻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米什一脸担忧：“老师，这位同学肚子疼。”
“很痛吗？要不先去医务室看看？”一个男老师说，而另一个男老师犹豫道：“那几个打架同学……”
米什说：“老师，他们没打架啊。老师你是不知道啊，他们三个都是练拳击的，听说要比赛了，赶紧练练。老师你们还是先送同学去医务室吧！”
姚忻忻眼睛一瞪，用口语说：“等等，原先不是说你送我去吗？”
米什阴险一笑：“当然是骗你的，我走了，谁去录下罪证？’
姚忻忻被两个男老师掺扶走的时候，还在一脸痛苦地骂米什。
米什偷偷掏出手机，对着战况拍了好几张照片。千鹤的照片当然是要好好找角度，至于另外两个，就做成表情包吧。
等一天后，杜流洵和戴蓓河收到这份表情包的时候，两个人真的是想要杀了这个垃圾拍照技术的人。
沈千鹤跟杜流洵默契很好，两个人揍一个人，还有赢不了的吗？
杜流洵狠手下得很有技术，每一拳都是揍到脸上的，沈千鹤则是不讲究什么，下手不凶，但是刁钻，让戴蓓河根本躲不了，好不容易躲了，也不过是落入杜流洵的魔爪。
就在两个人打算好好出一顿气的时候，大头娃过来忠心护主，说:“沈美人沈美人，算了算了！咱们都是同学一场，当年那点事都忘了吧！”
“忘？”沈千鹤皱了皱眉，说，“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啊，是他们老这么缠着我。”
说着说着，沈千鹤觉得自己才是真正委屈的那个。
“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你们不烦我都要烦了。”
杜流洵摸摸沈千鹤的头，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头娃叹了口气：“杜小公子，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因为当年那小子说了你几句坏话，被沈千鹤揍断了两颗门牙，现在事情也不会闹成这样。”
“鹤鹤……”杜流洵心中有些温暖。
沈千鹤皱眉：“跟杜流洵有什么关系？就算那混蛋当时说的不是杜流洵，就冲那张嘴，我也得揍！”
戴蓓河眼睛一亮，痴痴看着沈千鹤：“所以啊，我追了你这么多年，你都看不明白的吗？沈千鹤！”
大头娃、杜流洵以及最惊讶的沈千鹤：“……？？？”
沈千鹤目瞪口呆：“啊？”
戴蓓河略显娇羞：“你怎么就不明白……”
杜流洵火大的一把捂了戴蓓河的嘴，两个人四目相对，电闪雷鸣、噼里啪啦。
沈千鹤和大头娃不明所以。
杜流洵压低了声音说：“趁人之危算什么？有本事你跟我比一场。”
戴蓓河挑了挑眉，看着他：“行啊，这次篮球赛，我下了帖子了。要是你输了，我就正大光明把沈千鹤接过来。”
杜流洵怒：“呵呵。”
戴蓓河也跟着“呵呵”。
围观群众：“？？？”
两个人肩并肩起来，都是一脸敌对笑意，笑得让人头皮发麻。
沈千鹤问戴蓓河：“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杜流洵替他解释：“崇拜你的武力值，想跟你打一架。”
米什笑了笑，把编辑好的文档按下了一个发送键，同时跟沈千鹤说：“听听，直男发言。”
沈千鹤豁然一笑，憨憨挠头：“这事儿啊，小事，你找个时间来武协，我跟你比一场呗。”
戴蓓河怒目看杜流洵，心里面只有呵呵。去你妈的像打一架，谁他妈想跟自己暗恋了这么久的人干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