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常神色恍惚,似乎已经预料到被赶出慕府的结局,许桑棠看着有些不忍,便安慰道,“没事,有我在呢,我会劝劝他的。”
慕常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感恩戴德的看着许桑棠,仿佛在看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许桑棠不由得好笑,笑过之后,又生了些感慨,都说忠仆难觅,慕常对慕瑾之可真够忠心的,忠心得失去自我。
其实,以慕常的能耐,随便去谁家府上,都是个满分管家,慕瑾之到底有什么魅力,让身边的人,一个个的,跟吃了迷魂药似的,对他忠心得***。
“说吧,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
屋外的狂风暴雨渐渐偃旗息鼓,许桑棠的心也安定了几分,话是对着慕常说的,眼睛却瞟向阿青,慕常对慕瑾之忠心耿耿,自然不会违逆他的意思,而阿青,尽管对慕瑾之忠心,但一直有自己的心思。
果然如许桑棠所料,慕常听了她的话,便皱眉道,“京城的事,公子爷自有安排,夫人不必担心,先跟老奴去江南避一避吧,免得呆在京城,让公子爷做事束手束脚。”
许桑棠淡淡一笑,目光落在阿青身上,“你今晚赶在慕常前面找到我,就是为了让我出手帮慕瑾之,你做事一向有目的有条理,也肯定知道我能帮得上忙,说吧,我能做什么?”
慕常狠狠盯了阿青一眼,两人都陷入沉默。
许桑棠叹息一声,“事情发生在东宫,太子的寿宴上,毒是卓尼雅检验出来的,不可能诊错,司马清菡肚子里的孩子也的确是没了,司马清菡就指着这个孩子当太后,不可能自己害自己,孩子没了,得利的便是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而三皇子听命于慕瑾之。”
“下毒的宫女重刑之下,指认慕瑾之,然后慕瑾之带去贺寿的空山居士,也招认慕瑾之在画上下毒,意图谋害天子,一切的一切,都指向慕瑾之,看似证据确凿。”
许桑棠看了两人一眼,“你们说实话,是不是真是慕瑾之干的?”
慕常陷入沉默,阿青倨傲一笑,“难道在夫人眼里,公子爷愚蠢至此吗?还是公子爷手下的人都这般没用,受一下拷打就招供?”
许桑棠微微一笑,“我想也是,慕瑾之怎么可能这么蠢?在别人的地盘干这种事,还被人抓个正着。以他的手段,要弄死一个人,多的是无声无息无人察觉的手段,只是——”
只是前些日子,慕瑾之和萧先生的争论不停的在许桑棠脑海中回荡,母仪天下,那个位置能者居之,让许桑棠不得不怀疑慕瑾之是不是按捺不住,想在东宫除掉司马清菡肚子里的孩子,毒杀皇帝,然后赖在太子身上,最好把二皇子一派拽上,最后只剩三皇子,登基的只能是他。
可是以慕瑾之的能耐,不可能变成这种局面。
许桑棠越想越费解,阿青观察着她变幻不停的脸色,脸上的笑容变了味道,“夫人多虑了,司马皇后落胎,不是公子爷动的手,公子爷也没有毒害皇帝的意图,皇帝现在死了,对公子爷没有任何好处。”
许桑棠没有听出阿青话里的漏洞,几个月之后才知道,司马清菡的事,的确不是慕瑾之动的手,但与他脱不了干系,至于毒害皇帝,慕瑾之也的确没有这个打算,只是事情的真相却让人跌破眼镜。
所有人都是棋子,包括她,她的所有反应,全在那人的预料之中。
“既然不是他做的,那很可能是太子做的,我与太子殿下还算相识,你们是想让我去向太子求情吗?”
шωш¸ Tтkǎ n¸ ¢ ○
阿青挑眉一笑,“他好不容易抓住公子爷的把柄,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许桑棠沉默不语,阿青加重语气道,“他为了这次的一石二鸟,费了那么多功夫,就连公子爷请出山的空山居士都被他收买了,又好不容易挑拨得皇上将公子爷打入大牢,公子爷一向有仇必报,太子殿下清楚得很。他这次的目的,是想将公子爷置于死地,大牢上下,都已被他买通,就算三司会审,查出公子爷是被人陷害,他也绝不会让公子爷活着走出大牢!”
“可以劫狱吗?”许桑棠忧心忡忡。
“劫狱?怎么劫?大牢外面有三千御林军守着,就算能逃出大牢,也逃不出京城。”
许桑棠陷入沉默,纤云三人听到这里,也知出了大事,大气也不敢出,只不约而同的看向许桑棠,等着她的吩咐。
见许桑棠无动于衷,阿青冷冷一笑,“果然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夫人怕被连累,不愿救公子爷,阿青自己去救。”
许桑棠平静的看了阿青一眼,“激将法对我没用。”
阿青脸色一僵,动了动嘴唇,终究什么也没说。
许桑棠脑子飞快旋转,闪过无数个念头,仍旧毫无对策。
她总有些想不通,慕瑾之这次怎么会毫无自救之力?难道真是因为她,乱了阵脚,才被龙炎一击即中?她更想不通的是,龙炎那样温文儒雅的人,手段竟然如此狠毒,一招接一招,招招都要置人于死地。
许桑棠扶着额头,也许,对龙炎那样在皇宫夹缝中生存的人来讲,温文尔雅,平易近人不过是他的一层面具。
这么一对比,慕瑾之倒是真实可爱得多,就算张扬拨扈,目中无人,也跋扈得真实。
“夫人,可想到对策?”
慕常一门心思想带许桑棠离开,可许桑棠不走,他也不敢强行把她架走,“既然想不到对策,不如先出京城避一避,等风声没那么紧,再回来搭救公子爷,反正京城有萧先生坐镇,公子爷不会有事。”
许桑棠眼睛一亮,对,还有萧先生!她怎么没想到?
慕瑾之器重萧先生,很多重要事情都交给他去办,他是慕瑾之身边第一谋士,能耐肯定非比寻常。
许桑棠仿佛看到希望,脸上多了点笑容,“阿青,你去请萧先生过来。”
阿青转身离开。
慕常看出许桑棠想留下来,急道,“可是公子爷吩咐,要老奴送夫人和许家人出京,还有卓太医和神医,也要一起出京。”
“我不走。”
“我不走。”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第一声是许桑棠发出,她诧异的循声望去,只见卓尼雅穿着太医的服饰站在门口,看见许桑棠目光投来,她朝许桑棠微微一笑,重申道,“我就在京城,哪也不去。”
欧阳子紧随其后走进房间,皱眉道,“尼雅,你在京城也帮不上忙,随师父先去江南避一避,如何?”
卓尼雅没有看他,神色淡漠,淡淡道,“天下之大,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江南也好,塞外也好,能避一时,避不了一世,再说,我已经习惯在宫中当值,不想离京。”
“尼雅,不要任性——”
欧阳子眉头皱得更紧,卓尼雅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秀丽白皙的脸上,神情意味深长,“师父说笑了,徒儿哪敢任性?”
“宫中尔虞我诈,你已经呆了三年,正好趁此机会离开。”
“既然已经呆了三年,那再呆十年,三十年,又有什么区别?”
卓尼雅语气淡漠而平静,“师父一个人走吧,尼雅不走,宫中再尔虞我诈,也不过是贵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与我无关,我的身份并未暴露,除了司马皇后,没有人知道我是公子爷的人,司马皇后有把柄在我手上,不会拆穿我,我在宫中还是安全的。”
欧阳子还想再劝说,卓尼雅淡淡一笑,“一旦离京,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公子爷的人,到那时,如果公子爷事败,那我只能一辈子逃亡,如果公子爷反败为胜,我再回宫中,贵人们也会防着我,得不偿失。”
“尼雅,这些年委屈你,也辛苦你了,何不趁这个机会离开?去江南过一些平稳和顺的日子,你不肯走,是不是还在怪师父当年送你入宫?”
欧阳子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和自责,卓尼雅仿若未见,垂下眉眼,淡淡道,“师父养育教导之恩,徒儿不敢忘,当年之事,徒儿从未怪过师父,只是徒儿已经习惯现在的生活,不想改变。师父不必再说,就当徒儿不孝吧。”
卓尼雅语气平静而坚决,不像是意气用事,欧阳子眸光一暗,许久才幽幽叹息,道,“你不走,师父也不走,就在这陪着你。”
卓尼雅抬起头来,唇角微微上扬,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嘲讽,“师父心意,徒儿心领,只是,实在不必。”
欧阳子眼底闪过一丝受伤,卓尼雅无动于衷,许桑棠看出她对欧阳子恭敬有余,亲密不足,而欧阳子似乎对她满怀愧疚和自责,想必这些年在宫中,卓尼雅受了很多委屈和苦楚。
皇宫那样看似花团锦簇实则肮脏污秽的地方,哪是这个正当花样年华的少女能呆的?
女扮男装,汲汲营营,从天真烂漫的少女,到翻手之间便取人性命,卓尼雅经历过什么,许桑棠可以想象,不由得握住她手,却惊讶的发现她的手冷如冰,微微颤抖,许桑棠诧异的看去,只见她的眼底闪过一丝隐秘的痛楚和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