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滚,娘子在哪,我在哪。”
慕瑾之一脸谄媚,许桑棠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笑容满面的招呼客人。
天色渐晚,夜色降临,北风呼啸,天气愈发的冷。
慕瑾之望向窗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小雪无雪,红炉之上无新酒,日上之上,十里长亭话离愁。
小雪无雪,看这天色愈发阴沉,看来今冬的第一场雪会在今晚飘下。
不知龙炎是否还在十里亭等着,等吧等吧,等下了雪,冻死了才好。
慕瑾之恶毒的想着,一名蛇卫脚步轻快的飞奔至第一楼门口,在赵鹰耳边说了几句话。
赵鹰脸色一变,快步走到慕瑾之跟前,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宫里出事了。”
慕瑾之眸光一闪,“皇上薨了?”
赵鹰脸上的肌肉抽了抽,附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慕瑾之脸色越来越好,笑容荡漾得如春风拂面,“如此甚好!你去,不,还是本公子亲自进宫,助他一臂之力!”
“公子爷要帮他?那文远不是和公子爷有过节吗?不如干脆让淑贵妃出手弄死他?如此一来,夫人也怪不到公子爷头上?”
“弄死他做什么?本公子不仅不害他,还要帮他一把,再说,本公子之前和他是有过节,不过你没听过吗?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文远如今称得上是本公子的挚友,哈哈!”
慕瑾之得意大笑,惹来不远处招呼客人的许桑棠的怒目而视,慕瑾之收了笑,道,“莹月公主这样一来,淑贵妃要气得三天吃不下饭了,莹月公主真是帮了本公子大忙!走!进宫看好戏去!”
和许桑棠知会过,慕瑾之便急匆匆的进宫去了。
许桑棠望着马车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秦铁,你说宫中是不是出事了?”
秦铁和八大护卫,如今寸步不离的保护许桑棠,他身为护卫队长,责任重大,不敢有丝毫懈怠,许桑棠在哪,他就在哪,就算许桑棠上茅房,他也尽忠职守的守在茅房门口。
最开始,许桑棠心理有阴影,根本上不出茅房,便秘了好几天,好在很快自我调整过来,她现在的心理素质强到爆,别说秦铁守在茅房门口,就算秦铁面对面盯着她出恭,她也会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继续。
“属下不知。”
见许桑棠略有些失望,秦铁回想了一下,又道,“应该不是坏事。”
“肯定是天大的好事,看慕瑾之笑得那么荡漾。”
许桑棠嗤笑一声,丢开这事,继续忙活。
华灯初上,夜色渐浓,上百盏烛火将第一楼里照得亮如白昼,厅里欢声宴语,觥斛交错,酒香菜香,香气扑鼻。
“慕夫人,你好狠的心!”
一道黑色身影突然冲入,大声吼道,许桑棠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八大护卫除了秦铁守在许桑棠身边,其余七人已拔剑一攻而上,一时间,剑光如虹,人影横飞,晃得许桑棠头晕。
那人左闪右避,就是不回击。
“你们看,这人没胳膊的,是个废人……”
“对啊,没胳膊,身手还这么好,若四肢健全还了得……”
第一楼里的客人纷纷躲在一边议论纷纷,许桑棠定睛一看,“李漠?怎么是你?全部退下!”
七大护卫不知是没听见许桑棠的命令,还是听而不闻,剑招凌厉攻向李漠,招招致命,李漠身上很快被刺出无数个血洞,鲜血染透身上的黑衣劲装。
“全部退下!否则滚蛋!”
河东狮一吼,七大护卫乖乖退下。
许桑棠快步走过去扶起李漠,“李漠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和龙,和他离开京城了吗?”
第一楼里人多嘴杂,许桑棠差点把龙牙呢二字说出口,好在最后关头,及时改口。
“你身上伤得这么重,阿玉,快,去回春堂请大夫来。”
阿玉正要领命而去,李漠出声阻止,“慕夫人,不必了!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对了,李漠,你不陪着他,来第一楼做什么?他,他怎么样了?一切可好?身体如何?心里舒服些了吗?”
虽然慕瑾之说过龙炎一切都好,但以慕瑾之向来的劣迹来说,许桑棠对他的话顶多信五分。
李漠脸色苍白,眼里写满愤恨和怨怼,“夫人何必假惺惺?夫人若真的在意主子,为何今日不赴约?害主子吹了一日的冷风,差点旧疾复发。”
“赴约?赴什么约?”
许桑棠脑子里闪过一道光芒,她想抓住,却扑了个空。
“夫人还装蒜?”
想起主子大病初愈,脸色苍白如纸,仍死死守在十里亭不肯离开,李漠就恨不得立刻揭穿这个女人虚情假意的嘴脸!
“属下曾塞过一封信给夫人那个叫纤云的贴身婢女,属下不信,一个婢女,敢私藏了信件不给夫人。”
“那封信是你写的?”
“不是属下,是主子写给夫人的,主子和属下要离开京城了,约了夫人今日午时在十里亭话别,夫人若是不肯去,叫人通知一声便是,何必非吊着主子,害得主子吹了一天的冷风?”
许桑棠眉心微蹙,眼里闪过一丝无奈,难怪慕瑾之会故意把信笺掉进炭炉里,想必他早已拆开信看了,不想让她赴约,便想出这伎俩。
慕瑾之,我已再三表明心意,为何你仍不能信任我一分?
许桑棠心中不停的苦笑,对两人的未来产生了动摇,夫妻之间,贵在坦诚,慕瑾之防备她至此,她还能怎么做?
一辈子这样,你防着我,我防着你吗?那做夫妻还有什么意思?干脆退回到陌生人的位置。
寒风垂着纱窗嚓嚓的响,许桑棠的心比这冬日深夜还冷上几分。
她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良久,幽幽道,“走吧,我和你去见他。”
李漠惊讶不已的看向她,许桑棠轻轻摇了摇头,“别问我原因,天太冷,让他等太久,他身体怕受不住,我们赶紧走,马车太慢,我先骑马去,李漠你坐马车跟上!城北城郊的十里亭吗?”
“对!”
李漠面露狂喜,噗通一声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直磕得满头血污,“属下多谢夫人!”
阿玉早拿了狐裘大氅帮许桑棠裹上,又系紧了丝带,忽而想到什么,“老板娘会骑马吗?”
“不会!”
“那……”
许桑棠瞟了秦铁一眼,“你和我共骑!”
秦铁面露难色,“夫人,若让公子爷知道,属下一定会受重罚。”
许桑棠盯着他,勾了勾唇,漾出一丝笑来,笑得秦铁毛骨悚然,脊背发凉,夫人和公子爷在一起久了,连笑都笑得一样了。
“你若不肯,我便告诉慕瑾之,你偷看我沐浴。”
“夫人,你冤枉我!”
“对啊,就是冤枉你。”
许桑棠笑容狡猾得如一只小狐狸,脸上得意挑衅的神情,就像在说,摆明了陷害你,你能奈何?
秦铁咬牙切齿半晌,看着许桑棠已走出门去,迟疑再三,不得不跟了上去。
早有小厮阿福牵了马厩里的汗血宝马等在门口,慕瑾之曾赠与许桑棠几匹价值千金的汗血宝马,许家养了几匹,第一楼也养了一匹。
见许桑棠出来,阿福连忙扶她上了马,秦铁扭扭捏捏,就是不肯上去,许桑棠不耐烦了,“你再这样,等慕瑾之回来,我就告诉他,你调戏我……”
话音未落,秦铁已飞身跃上马背,一扯缰绳,一夹马肚,马便撒开四蹄狂奔而去。
两人共骑的汗血宝马狂奔至北城门时,城门已关,秦铁亮出一枚金灿灿的腰牌,守城的将军一见,不迭的让士兵打开城门,胯下之马一刻未停,狂奔出了城门,往十里亭狂奔去。
寒风凛冽,夜色暗沉如墨,看不见一丝光亮,如龙炎此刻的心绪,黑沉沉一片,没有光亮,也没有希望。
红炉之上煨着去年小雪那日,采了红梅上的白雪,酿制的梅花酒,炉火红彤彤一片,酒香四溢。
他一直想等着今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在东宫的梅花园里,红炉煨新酒,边品酒边赏梅,别有一番滋味,可惜,这个愿望再也无法实现。
这坛酒是李漠和几名暗卫偷偷潜入东宫,帮他挖出来的,他原想今日和她共饮一番,如今看来,他的想法实在可笑。
她为了慕瑾之,不惜以身***他上钩,对他毫无情意,冷心冷肺,又怎么会不顾慕瑾之的反对,来与他道别?
就算真如李漠所说,真是她求慕瑾之出手帮他解毒,那不过是因为内疚,她对他,岂有半分情意?若有的话,当初就不会狠下心陷害他!
可笑!当真可笑!
龙炎,你已落到如今这个下场,为何还抱着如此愚蠢的念头?
“小雪无雪,红炉之上无新酒,日上之上,十里长亭话离愁。没意思,真没意思!我如今已是个废人,还奢望着什么?算了!等李漠回来,就这样离开京城,再也不踏入这人心倾轧之地!”
龙炎自嘲的大笑,笑到最后,狂放的笑声夹杂着呼啸风声,竟似在哭。
酒香混合着冷冽寒风,扑到他苍白却不失俊美的脸上,龙炎止住笑,狭长的凤眸如今晚的夜色,暗沉沉一片,让人压抑沉重。
“如此好的酒,若这么弃之不用,岂不可惜?无人与我对饮,我便独酌一番,就当与过去了断,从今往后,天地间再无龙炎此人,我姓周,名言,就叫周言吧。”
龙炎喃喃自语,说着说着又笑,笑着笑着又默然无声,酒壶里的梅花酒越来越少,俊美苍白的脸上也渐渐染上了一层薄红。
“母后,儿臣对不起您,儿臣无法帮您一直守着父皇,母后,情意如此伤人,父皇当初负您那样深,您为何到死还放不下他?您说过,最是无情帝王家,您早已看透父皇身为帝王,最是无情,为何到死还为他着想?”
“母后,儿臣好想您,好想好想,都怪儿臣无用,从今往后,只能当一只丧家犬,连去皇陵看您,都无能为力……”
狭长的凤眸,安静无声的落下两条长长的泪痕,龙炎丢开酒杯,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背靠着十里亭的柱子,嘴里哼着轻柔和缓的小曲。
那温柔动人,宁静柔和的曲调,在寂静黑暗的夜里,越飘越远。
长长的官道上,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和轻柔的曲调合在一起,诡异的和谐。
龙炎半眯着凤眼,听着身后有些踉跄急促的脚步,未曾回头,“是李漠吗?东西拿回来了?到底是什么好东西,你念念不去的要取回?”
朝他走来的人没有说话,只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不是李漠?是要杀我的人?杀吧,想杀就快点动手,等李漠和其他暗卫回来,你们想杀也杀不了。”
龙炎举起酒壶,咕噜咕噜往嘴里灌酒,却因为动作太急,呛了几口酒。
身后的人快步往前,却不知为何停下,龙炎不以为意,一手搭在膝上,一手摇晃着酒壶,继续哼着那首小曲。
终于,他哼完了曲子,后面的人还没有动静,龙炎半眯着凤眸回头过去,“怎么不杀了?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声音戛然而止,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被狐裘大氅包裹着的女子,半眯的凤眼睁得老大,眸中光华四溢,熠熠生辉,耀眼得令人侧目。
许桑棠扬唇一笑,笑靥明媚如春光,又如春日里盛开的芙蓉花,明媚灿烂,瑰丽无双。
她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盛气凌人,又含着一丝关切,“坐在地上像什么样子?还不起来!”
“不起!我偏要坐在地上!”
许桑棠眼尾微微上翘,伸手扶他,柔声哄道,“起来吧,地上凉,着凉就不好了!”
“你又怎么会在乎我是否会着凉,你连我的生死都不在乎!”
龙炎推开她的手,别过脸去,一脸不岔。
“龙炎,你怎么跟个孩子一样……”
许桑棠无奈的笑,龙炎受了激,霍的站起身,也许因为喝了酒,也许坐太久,血气上涌,他身子有些摇晃,许桑棠连忙扶住他。
龙炎想推开她,刚有所动作,又硬生生停下,他看着她,嗫嚅着唇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目光晶莹,隐隐的似含了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