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王怜花醒来的时候,沈浪已经不在房内。
居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自己的警觉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
暗笑着心想:也许是因为沈浪是君子他是小人。谁听说过小人要防备君子?
而君子,却总是要防备小人的。
王怜花想到这里便觉得有些快活起来。因此,在看到沈浪防备的目光时,他不仅没觉得奇怪,还有些许得意。
沈浪看着王怜花的目光岂止防备,简直就像在看洪水猛兽。他突然觉得王怜花的绯色衣衫很刺眼,微笑的模样太温柔腼腆有装腔作势的嫌疑,眼神又太媚太妖缺乏男子气概。他怀着故意找茬的目的把王怜花从头看到脚,然后非常遗憾地发现以上缺点虽然比较属实,可他也实在是好看地勾人。
大江东去明明比晓风残月意境高远,可当今宵酒醒,总盼身在杨柳岸。
王怜花给人的便是这样的感觉。
看着他施施然坐下,沈浪开始平生第一次的自我嫌恶。
王怜花当然不知道沈浪一夜没有好眠,看他那奇怪脸色,道是昨夜的事做得过火,而他仍觉尴尬而已。不由得又在心中嘲笑他古板,也不去管他。
不过沈浪还不是脸色最不好的人。
秦四娘从楼上风姿绰约地下来,看到这两人的时候,神情就像一口吞了一只活苍蝇。只见她远远地寻了个位置坐了,倒是那名叫义叔的老人,仿佛是好奇,往这边多看了好几眼。
王怜花也装作惭愧模样,又兼沈浪心中原本就有些古怪,更是恨不得离王怜花远些,看起来更像是两人之私被外人撞破,躲躲藏藏的行迹。
那义叔窥看了二人片刻,便对秦四娘道:“四娘,这两人虽未露什么破绽,但少爷特地飞鸽传书提醒,终究要小心些,不如我们用完膳立刻动身,省得遇上些麻烦。”
四娘冷笑道:“他那十个字‘勿近红衣青衫,绕道兰州’,也不知红衣青衫是男是女,也不说为何要绕道兰州,凭什么要听他的。着红衣青衫的人何其多,难道叫我防这街上大半的人么?况且若不进兰州,只得走山野荒道,人也罢了,货物怎办?我只当他放屁。”
义叔见她动了气,心道是昨晚之事叫她懊恼,也不说什么,心想着等她气平了再说也罢了。
秦四娘毕竟是聪明人,见义叔不语,只得道:“我也知那小子现在十分能干,我这做姐姐的还得仰仗着他。罢了,听他的便罢。”言语之中,颇有萧然之意。
义叔忍不住地倒:“其实,少爷他……”话未讲完,便见秦四娘已经离座而去,不由得长叹一声。
一看沈浪与王怜花那一桌也已经无人,于是叫了小二问道:“方才坐在那里的两位公子要留几日?”
小二道:“昨日他们付了两日房钱,方才还问小的市集在何处,说是一匹马在来路上死了,要再区买一匹。约莫最早也是明天动身吧。”
义叔听了此话,便有些放心。又装作若无其事到后头看了一下,那二人的马也还在,心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连忙上楼叫四娘和伙计们启程。四娘方才既已服软,也不说什么,只是迅速收拾了一番便出发了。义叔在心里便长出一口气。
其实方接到小少爷的纸条时也有些疑惑。穿红衣青衫的人何其多也,况且又不是不洗澡换衣服。而且昨日这二人来投宿时衣衫满是风尘,也未曾注意,再从楼上下来时,却赫然是红衣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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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青衫倒也不足怪,青衫穿得优雅潇洒也罢了,只是少有穿红衣穿得如此俊秀风流的男子。况且又不是当新郎倌,平常穿红衣的男子实在不是太多。突然便明白了少爷的真意:相貌有易容术可以改变,平日里的喜好却难以遮掩。况且出门在外的人,本就不会带许多衣裳。便是自己再去裁缝铺买,也大多会下意识挑自己喜爱的色彩。更加赞叹少爷料事如神,连忙叫四娘避着他们。
只是没想到四娘却与小少爷赌气,硬是要前去搭话。
而在一个女子气愤时与她说道理,本就是最傻的一件事。
昨夜果然有事。
虽然四娘昨夜撞见那事,也仅仅使他心头的疑惑,由九分减到七分而已。既然少爷特地传信来,自是绝不能惹的人物。
幸好一动身,便可将二人甩脱了。再走半日,便到了去兰州的官道与绕行的山道的分岔口。那二人要去兰州,自是往官道上走,如此便再不会碰头。
义叔想到这里,便愉悦起来。
今日天气好,早上阳光不烈,也无甚风沙,心情好得想要哼歌儿。
殊不知王怜花却正在四娘赶的那辆车里偷笑。甚至可以由那车帘的缝隙,欣赏四娘曼妙的背影。
他们急急动身,自是没有仔细查车里的货,因为本就无货可查。
坐别人的车,果然比自己骑马要省力得多。
那些打着他们两人主意的,恐怕也绝想不到他们躲在这样的地方。
又可以监视这些人行动,探听鸣沙帮的消息,岂非一石三鸟?
只可惜,不仅义叔的如意算盘出了岔子,王怜花难得想要息事宁人的小小愿望也未能实现。
车行了不到半日,便遇上了故人。
王怜花在车内,突然觉得车子一停。只听得义叔道:“这位兄弟有何指教?”
那人道:“我等师徒正欲前去兰州,不想路上遇到对头,人虽无事,却毁了车马,想请老丈捎我们一程。”这声音听来十分耳熟,一想之下,竟是石靖远。
王怜花心中一紧,心想此时遇到这群人,恐怕是祸事。莫说他们不好对付,其中还有个阴毒的人,也不知是谁,若是又遭暗算,恐怕真是难以脱身。
四娘娇笑道:“你们六个这么大的人,我这车上可是坐不下。还有四口棺材,别说无处放,我这些货沾了这死人的晦气,如何还卖得出去?”
石靖远道:“在下也知道此事难为姑娘。只是这一路上荒无人烟,也不知何时才有他人来。我们就教两个人搭姑娘的车去兰州,留下几个人在这里看着这些棺材,等人回来接。这样可好?”
义叔笑道:“可惜我们不去兰州,是要绕道而行的。各位不如先回秦州罢。”
石靖远恳求道:“我们既无马匹,便是回了秦州,也要半夜,进不得城。却又要在三月二十日前将这些棺材运到兰州,实在是怕来不及。”
秦四娘大笑道:“只听说活人急,没听过棺材也急着赶路。死也死了,还急什么?”那些伙计们听得也哄笑起来。
待他们笑完,另一声音冷然道:“在下是衡山派掌门明虚。我等有要事赶往兰州,确是一刻也等不得。在下便是要硬抢车马也要去兰州的,休怪无礼,还请各位行个方便。”明虚道人生性狂狷无忌,倒也是江湖中人所共知的。
四娘怒道:“如今世道,出家人也要劫车马,我倒看你怎么个抢法。”话语虽硬,却也看出面前这道人不是好惹的货色。
义叔此时却打圆场道:“四娘,这位道爷看来也不是坏人,我们也当做一桩好事,便帮了他们罢。”他自是听说过明虚的名头,心想硬拼虽未必输他,胜算也不是太大,况且绕行兰州本意不过是保得平安,此时若惹了这情急的道人,说不准什么事情。送他们到离兰州较近之处,不进城便折回也罢了。
四娘冷笑道:“以势压人,我们这些规矩的生意人又有什么办法。”她这样的风险买卖做了多年,也十分懂得形势比人强的道理,言语虽不服软,心中想的其实也和义叔一般。
义叔道:“如此便请道爷们上老儿的车罢。”
帘缝中看去,明虚对剩下四个弟子交代了一番,便与石靖远往义叔的车子过去了。
沈浪就在义叔的车内。
王怜花手心有些出汗。
此刻可真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可是偏偏已经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