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手握袖刀,暗运真气,用力朝那石板刺下。那刀本是吹毛断发的利刃,只可惜长不及尺,刃不过六七寸长,竟然穿不透那石板。沈浪心中叫苦,只用巧劲撬下石块,那石质却是极细密的,一下不过崩掉一小块。若这刀只是寻常的刀剑,怕不要被这力给折了。沈浪挖了半个多时辰,也不过挖出小片浅坑,便已觉得力有不继。
以他的内力,虽受伤有所折损,本也不至于如此。只因他所立足之处乃是那玉棺。玉棺之寒,有若万年冰,一股冰雪之气由足底而入,更加损耗真气去抵御。王怜花见状,便道:“你歇一歇罢,我来。”
沈浪纵身下来,方才集中心力,挖那石板时倒也不太觉得,此时全身一驰,便觉寒气刺骨,身子竟然也轻颤了一阵。王怜花看在眼里,心中只觉痛惜,却也不言语,只用力朝那石板切挖。但他本是以花巧的功夫与百般计谋而胜,内力还比不得沈浪精纯,更是抵不住那寒气浸足之苦,也不过三刻钟便觉得忍耐不住,却又不想输给沈浪,又强撑了片刻,便也自那石棺上跳下来,抖成一团,直叫:“美人若要死后驻颜,在下的法子多得是,何苦弄这个寒玉棺来害人!”
沈浪苦笑道:“你也歇歇吧,此番我来。”
王怜花叫道:“我们还是缓些儿吧,那玉棺的寒气逼人的紧,我们若是都精气健旺,挖它个一天一夜总是能挖得出的,你急什么。”他口中说着道理,人却朝沈浪身上靠过去,见沈浪一副尴尬神情,便又叫道:“我冻得快死了,你不好搂住我的么?小姑娘也没有你这么扭捏。”他身子抖得厉害,哪管什么风度气派,只得一口气叫出要说的话来,牙齿便打架得厉害。沈浪见他这样,也不再拘泥,只伸手搂了他,只觉得抱着个冰块似的,这人一张口一呼吸都是寒气,直吹到他颈项上来,叫他也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手也不老实得很,冰块似的就往他衣襟里放,弄得他头皮发紧。所幸怀里这身子渐渐便暖了起来,只是那原本被他触到的冰冷肌肤,此时竟然奇妙得发烫——沈浪心想——正如冬天把手从冰水里拿出来擦干后那种感觉,从极冷的地方回到常温便觉得灼热。
这本该是极正常的事。可是当沈浪发现怀里这人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一只手还往他衣襟深处探去时,突然意识到心中蠢蠢欲动的情愫,和渐渐有反应的身体,猛得就觉得脑子里轰得一声响,连忙站直跳开,干咳两声道:“不冷了罢,我继续。”
王怜花嘻嘻笑道:“沈大侠,怕什么,我又不吃了你。”
沈浪只管自己纵身上去,背朝着他,只因不确定自己脸上是否有红潮起来,又被他利嘴取笑。心中既有所念,竟连身体的感觉也迟缓了些,此次竟然是快要一个时辰才跳下来,只是下来的时候也神情茫然,身子冻僵也无甚感觉,倒是吓了王怜花一大跳。
王怜花拍掌笑道:“沈大侠好内力,只是以你这样挖法,恐怕还没挖开人就病倒了。”他不由分说的抱住他,笑道:“我现在报答你好不好?”
沈浪很想说不好,可是僵冷麻木的肢体对温暖没有丝毫的抵抗力。王怜花抱着他,埋首在他肩上,他甚至还感受到睫毛和嘴唇的微颤。他比他瘦小些,并不能抱住他的整个身躯,他的温暖对于他的寒冷仿佛是烛火对着万年冰,可是被他脸庞贴着的肩膀竟然滚烫得像要燃烧,却只在那一处燃烧。冷与热的极致叫他无法忍受,他希望那热度赶快烧到他的身上来,烧遍他的全身,让他感受更多的温暖和炽热。可是当那热度渐渐蔓延开后,他已经回复了大半知觉的身体却又开始了某种奇妙的反应。他下意识得想挣脱开,他却抱得他非常非常的紧,让他不得不僵硬地立着,尽力压抑心中的情感,只低声道:“我……”
埋在他肩膀上的脸抬了起来。
脸颊潮红,双眼迷离,只茫茫然望着他,叫他心中又是一跳。
“我是不是发烧了?”王怜花自作主张地把自己的额头贴到沈浪的额头上,自言自语,“奇怪,好象是没有。难道是因为我太久没有抱女人了,所以连你也想强奸?”
王怜花摇了摇头,放开他:“算了,反正我也打不过你,还是不要强奸了。”他说完这话,看了一眼沈浪,以为他会像平常一样无奈地微笑。
但沈浪没有。他只觉得唇齿突然干涩到了极点,张口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王怜花这次再上这冰棺,便不再强撑,一觉得寒气过重便下来了,也不笑闹着要取暖,只寻了个角落坐了,默默运气御寒,也不和沈浪说话。沈浪见他这样,心中更是牵痛,却也不能说什么,只是跳上那冰棺继续挖掘。两人如此这般轮回,约过了大半天,那石坑也初露出些端倪来。王怜花伸手一叩,便知只剩半余厚度,因笑道:“倒是颇见成效了。若以董少英使诈起算,到现在怕也是过了有十几二十个时辰了,我们既无进食,也无休憩,我现在已是手足酸麻,全身无力。”
沈浪道:“我们身上都还有些清水食物,你先吃些东西,再睡一觉,到时我们再花个大半天,定能出去了。”
王怜花伸展四肢,懒懒地往那墙边一倚,笑道:“就等你这一句。”
他吃过东西,喝过水,精神又好起来,又嬉笑道:“便是出不去,死在这地方,也不错,抢了雪仙姬的寒玉棺,再让下一个进来的人倒大霉。”还取笑沈浪:“我来当这雪仙姬,你便只好演无敌和尚了,若是嫌白骨难看,我倒也可以把位子让一点给你,说不定两人也可以凑合挤挤。”他此时兴致很好,玩笑话也是一片难得的孩子气,直听得沈浪苦笑连连。只是王怜花本来就劳累非常,也撑不了多久,便倚着墙壁沉沉睡去。
沈浪见了他的睡颜,不仅莞尔,自己也靠墙睡了。
睡了片刻,沈浪便又醒来。只见石室内仍是一片白茫茫的光。明明是那珠光映的,却因那寒玉棺在,室内寒气实在迫人,竟让人在争眼那一瞬觉得那光芒是冰雪之光。睡前身上还很有些暖意,一觉下来却是四肢都麻木了。再回头去看王怜花,只见他缩成一团,牙齿还有轻微的咯咯声,沈浪还当他醒了在发抖,过去一看却发现他还睡着,只是面色有些发青,身子也有些颤。这样居然还能睡得着,还真是奇事。
沈浪本想叫他起来,却还是不忍,只得挨着他坐了,脱下自己外袍将两人都盖住。王怜花渐渐不再抖,呼吸也停匀起来。沈浪也再度合上眼小憩,却也不知不觉得又睡过去。对方肌体的温暖由着相触的地方传过来,莫名地叫人安心。
也许死在这里,真当是不错的事情,如果就像这样睡去。
沈浪再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先看见的不是那有若雪光的珠光,而是王怜花似笑非笑的脸。
“你倒是睡不醒了。”
沈浪也不说他如何冻得脸色发青却还不醒,只道:“是你说的,养足了精神才好继续。”
王怜花听了他这话,也只是静静微笑。
两人始终都没有提如何又睡在一起这回事。只是一想起来,心中便像春风般的愉悦,仿佛方才相依而眠时的温暖并没有散去,而是悄悄留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