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乡城在冬天的第一场雪来时,被南唐攻破。大抵上,三个多月的攻城让南唐的士兵变得焦躁,戾气更重。当望乡城告破,全城的士卒都战死后,南唐依旧释放不完不了内心的那股子气,拿着望乡城内的士兵尸体发泄,一层层的将领也都没有说话,都沉默的看着这种行为。望乡城在两个月前,就将全城的人给撤离到后面的城池,以至于南唐的屠城泡汤。整个望乡城满打满算,也只有六千守军。
这场仗是南唐进攻以来,打的最长的一场。这场仗,让天下人看到了大梁步卒的厉害,仅仅六千人,便将南唐的数十万兵马挡在城外三个多月,狠狠的扇了南唐一巴掌。当然,也让天下人知道了,那亡国后晋的军神司马神骏,就在这座小小的望乡城里做个无人知晓的幕后城主。在望乡城打到一个不剩的时候,这司马军神,方才站在城头,笑看南唐铁骑,仿佛在嘲笑,着若不是后晋内乱,你南唐何德何能,可以一举攻破我偌大的后晋。当司马神骏从城头跃下,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飘下,南唐攻破这座城却没有一点喜悦,三家分晋,不说也罢,没想到的是最大的受益者,是这作壁上观的大梁,着实可笑。
陈缘坐在武安城的城头上,静静的发呆。这几个月,陈缘跟着自己的游骑小队,出城骚扰不下数十次,用北州刀砍了不知道多少了南唐人的头颅。陈缘摸了摸腰上的那枝翠绿的桃花枝,想到前几天与吴良的碰面,吴良得意洋洋的告诉陈缘,自己已经是他那支游骑小队的副队长了,可以拿着自己祖传的长槊一个一个的挑翻敌人了。
陈缘叹了口气,想了想,自己什么时候可以用自己的桃枝,让人知道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一枝春呢?大抵上是不需要的,它不属于战场,它属于江湖。在这里,被埋没又何妨?
每一次的杀敌,陈缘不是最突出的,有能力杀,不代表能杀,杀的越多,离死亡越近罢了。他的目标还没有出现,来战场最终目的也不过是杀一个人而已。杀了那个人,完成雨大姑娘的交代,也是陈缘离开战场的时候。
“陈缘,走了,该我们出城了。”城头下,跟陈缘一个小队的刘锋喊道。
前些日子,陈缘在南唐的枪下救了顶着大光头的刘锋,陈缘不觉的有什么,不过兴之所至,举手之劳。可是刘峰却是感恩戴德,把陈缘当做了救命恩人,什么事情除了队长,就听陈缘的。
陈缘笑着从城头走了下来,跟队长打了声报道,翻身骑上战马,跟着队伍出了城。陈缘知道这次的任务是什么,是打一场伏击。是斥候带回来的消息,一条运送粮草的南唐骑队路线。陈缘他们的目的就是将这股粮队截杀,当然,他们需要在那条路上埋伏三天。
崎岖的山道,不是最适合埋伏吗?到处都有可以
藏身的地方,随便趴在一个坑洼的地方就可以让谁也看不到。可是这是北州的冬天啊,即便是北州的儿郎,也不能说在这冰天雪地里潜伏三天,更何况是陈缘这些从其它地方聚过来的大梁儿郎,更何况有些还是处以温暖地段的南方人。这个任务很艰巨,可是却又不能放弃,正是因为是冰天雪地的环境,就越发出人意料,南唐不正是打着出人意料来运送粮草的吗?不是斥候的无意之举,这次运粮铁定成功了不是?
行至到目的地约莫一里多的地方,众人翻身下马,分出二十骑,领着马匹回城,其他的人则找了一个可以容身的山洞,暂时藏了进去,三天中的两天,他们这五十人都要在这山洞里度过。山洞潮湿,大家将自己带着的干草铺了铺,无声的坐下休息。
“头,说个你在军中的发生过的事,来暖暖场呗。”说话的叫陈小六,身材不高,灵活性是这支游骑里最好的,也深受队长的喜爱。
“你这小子,那行,老子就说一个。”这游骑的队长,是北州土生土长的老兵,在军中呆了五六年了。
“记得在老子入伍的第三年,我们大梁和南唐的战争还没有爆发,可是小股冲突也时常发生。记得,那次也就是冬天,我还在边疆,我和我的兄弟跟着老队长游弋在边界线。那天,我们撞到了一股越界的南唐步卒,他们在截杀一队大梁的商旅,老队长二话不说便带着兄弟们杀了过去,娘的,那些南唐步卒算个屁,被我们砍的到处乱窜。”这高大壮实的队长,说到这,脸上尽是骄傲跟得意,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可是,没想到的是,原来那大梁的商旅是南唐人假扮的,我们杀的兴起,不知不觉越过了边界,被埋伏好的南唐铁骑给打了个正着,老队长见势不妙,立马命令众人后撤。就这样,我们一百骑的队伍,退回边境线的时候就剩下了二十多个。老队长受了重伤,死之前跟我们说,吃一堑长一智,这样的事情不能发生在后来人的身上,因为这是用七十几条人命换来的。我一直记着这句话,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记着,给我带来了不小的好处。”憨实的队长说完,看向了众人,发现众人都沉默着不说话,才知道自己非但没有暖场,反而把气氛弄得更加严肃。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尴尬的笑了笑。
“哈哈,不好意思,我这人就这样,不喜欢把屎拉到一半,再憋回去。”队长开了句玩笑。众人也都是一笑,场面温暖了不少,只是众人心里面有什么想法就不得而知了。总归会有些想法的,没想法的是木头不是?
渴了吃口雪,饿了吃些随身携带的牛肉干。三十人挤在洞里度过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众人都走出了山洞,在一个土坡的后面埋伏了起来,居高临下正好可以观察周围的情况。
即便飘起了大雪,众人也就爬在那里,分批观察情况,两个时辰换一次。傍晚的时候,天差不多也已经有些微黑,正轮到陈小六合队长一起值班。
“来了。”陈小六低声说道。果然,一支二百骑的队伍拉着一驾驾牛车,缓缓的前进,那牛车上放的满满的。
“恩,不急,接着等,他们连续赶路这么多天,刚穿过一览无遗的平原地区,好不容易到了这种地段,要是不想休息我都不信,况且他们受得了,那些拉车的牛能受得了?等着,等他们放松休息。那时候,就轮到我们出手了。”这时,天上飘起了大雪。
牛车前,那穿着一身轻甲的将领,看了看天色和疲惫的士兵,想了想之后,发布了命令。让众人扎营,在这里休息一晚。听到命令的士兵,都起了精神,开始安营扎寨。
“大人,在这里休息,不会有事吧?”那将领身旁,一个穿着裘衣的中年文士,提醒了一句。
“放心,你看着天上,开始飘起了大雪。我们就在这扎营,当然,我会让士兵们,提高警惕,等到了三更时分才去休息。这场大雪不下个一夜停不下来,你认为谁能在这样的环境里撑住?难不成他北州的士兵都是不怕死的?哈哈。”将领说完,便不再理会这个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理,也不再多说,双手插着袖子,看着将士们扎营。陈缘等人就在那土堆处趴着,对飘扬的大雪不管不顾。虽然众人身上都穿着厚厚的棉衣,依然挡不住这冬天的寒冷和大如鹅毛的雪花。那显眼的山洞,也被陈缘等人离开前给堵死遮掩,南唐那检查周围环境的士兵也没有发现异样,让陈缘众人对自己的小失误松了口气。
营寨很快便扎好,升起了几堆篝火,几十人围坐在一起烤着火,增加身体温度。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大雪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仿佛愈演愈烈。
一更,二更,三更。
篝火渐熄,南唐的士兵都泛起了困意,纷纷躲进营帐里,不多时,便沉入梦乡。
四更初到!这时候的人,睡的最香。
然而陈缘这边却一样没了动静,众人都被大雪给埋着,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就连队长也没有下命令。
“唉。”陈缘叹了口气,拨开身上的积雪,手挥了一下,将众人身上的雪扫去。
果然,除了陈缘,其他人都被冻的脸色发紫,嘴唇发青,大部分人还有微弱的呼吸,只有三个人,连呼吸也没有了。陈缘没说什么,留下了一些气机裹着众人。。有些事情,不能想当然,南唐是,大梁也是,南唐想的是大雪纷纷,大梁想的是,大雪纷止。
陈缘站了起来,拎着手上狭长的佩刀,一步步的走进一座座营帐,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一步减一息。
北州的冬天雪好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