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夫子此次带来的人确实厉害,人数不多,却个个能以一敌十,将舅父带来的人打得几乎招架不住,苏谨心看着那些死士,手持长剑,杀起人来干净利落,仿佛他们砍得不是人的四肢,倒像是地里的菘菜,一剑挥过去,鲜血四溅,断臂残肢乱飞,苏谨心毕竟只是个世家小姐,就算重活了一世,她也没见过这般惨烈的杀戮,甚至比那晚灵隐寺的打斗还要惨不忍睹。
而这一切,都大出苏谨心的意料。
一道血飞溅到苏谨心雪白的狐裘上,护在她与顾六公子身前的一名护卫应声倒地。
“大人,您跟苏二小姐快走!”展让的脸上都是血,手臂上也被严夫子刺了一剑,但他仍护在顾六公子面前。
死亡的人越来越多,汤泉周围,皆是一具具的尸体。
此次随行的几名护卫,如今也只剩下展让一人还在拼死抵抗。
鲜血流到了汤泉的碧波内,将冒着热气的湖面染红。
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呕……苏谨心当即难受的腹中翻滚,依靠在顾六公子怀里呕吐着,这几日她本就吃的不多,故而吐出来的都是清水。
吐完之后,苏谨心全身无力。
“谨心。”顾六公子拦腰抱起她,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金知府,冷声道,“金大人,你得罪淳安侯和鲁国公最多只是一死,但若你得罪本官,连累的,却是全族,孰轻孰重,你还不知道选择吗。”
这一道带着威胁的冷喝声,吓得金知府全身抖得更厉害了,是啊,一旦这位苏大人有个三长两短,死得可不止他一个人,阖府老小,全要跟着他一起遭殃。
“快,保护大人。”金知府抹了抹额上的冷汗,起身一脚踹向旁边的衙役。
“是,大人。”处州府的三班衙差忙涌了上去,围住了严夫子等人,但这些衙差又怎是严夫子带来的这批死士的对手,最多也只能拖住一时。
“梁孟臣,这还要多久,你没骗我吧。”远远地,忽然传来一位养尊处优,肤色偏白的锦衣公子气喘吁吁地抱怨声。
随后,梁孟臣那慢吞吞的温润之声也接着响起,“处州府一带最有名的汤泉,应该就在这里了,高公子,等你浸泡完,必然容光焕发,到时林小姐选婿,不选你选谁。”苏谨心这个贪财的女人真是一点都不省心,刚到处州,居然又惹出这么大的乱子,他赚点银子容易吗,整日跟着这个寡情无心的女子,赚得都没赔得多。
“啊,谁,哪个混账东西,敢在本公子面前杀人!”一个被砍掉的头颅砸向那位高公子,高公子下意识地伸手一接,这一接,再一看,满手是血,那刚砍下来的头颅的双眼还睁开着,高公子当场被吓得魂飞魄散,双一抖,头颅滚落到了他的脚下,他则躲到了梁孟臣地身后,太可怕了,刚来处州,就见到这里乱砍人,这处州知府是怎么治理的,等回京后,他一定让爹摘了这处州知府的乌纱帽。
“是啊,简直无法无天,好好的汤泉,竟然被他们毁了。这湖面沉了死尸,染了鲜血,还怎么沐浴!”梁孟臣火上浇油道。
高公子定睛一看,确实,汤泉的四周皆是死人,再加之刚刚他还亲手接了一个被砍下来的头颅,这会儿气得更恼火了,光天化日,这处州府还有没有王法。
梁孟臣暗笑,但面上却故意大声道,“你们都听着,鲁国公府的二公子在此,识趣的,还不赶紧滚!”
梁孟臣这一大声喊叫,那些鲁国公府的死士皆停了手,严夫子脸色也跟着变了,怎么这位草包公子也来了,坏了,这件事都是鲁国公暗中交代,这位草包公子根本一无所知。
“高公子,你不是说你高公子大名一出,威震四方吗,怎么到了处州,似乎不管用啊。”梁孟臣继续挑唆道,“算了,保命要紧,我们还是走吧,免得被他们这些人所伤。”
“你让本公子现在走,本公子偏不走。”高公子手一挥,“来啊,把这群贼匪都拿下!”
高公子身边的人,也是鲁国公府中一等一的护卫,只不过这些护卫都是明面上的,而严夫子带来的死士却是暗中培养的。这一交手,双方旗鼓相当,再加之处州府的三班衙役,林家剩下的人,最重要的是高公子突然牵涉其中,严夫子不敢伤了这位鲁国公府的二公子,就变得畏首畏尾,而那些鲁国公府的死士更不敢伤及高公子了,如此一来,本来还略占上风的严夫子,这会儿溃不成军、节节败退。
“来的真巧啊。”苏谨心虚弱地笑着,梁孟臣这个奸商都来了,远之想必也到了。
梁孟臣慢悠悠地来到苏谨心面前,看了她一眼,“没死,就好。”这个黑心的女子要是死了,他可就血本无归了。
“你若晚一点出现,本小姐就必死无疑了。”林家选婿,同路的画船虽多,但从临安一直跟到松阳县渡口的,就只有梁孟臣这一艘。
她等着,就是他。
梁孟臣从身上取下玉算盘,拨了拨,“苏谨心,我救了你一回,折合纹银……”
“她欠的,我给。”顾六公子不耐烦地打断道。
“苏大人果然痛快。”看来,苏谨心这个黑心的女子也不一定是他的克星,至少因她,他遇到了两个财大气粗的金主,梁孟臣笑得两眼发光,仿佛看到了一箱箱的银子似的。
“你敢要?”苏谨心低哼一声。
梁孟臣将手中的玉算盘一收,儒雅的脸上陪着小心,“三表嫂,跟你说笑的,你们苏家的银子,我可要不起。”
一声三表嫂,让顾六公子沉了脸,抱着苏谨心的大手,愈加收紧了几分。
“苏大人,下官糊涂,让您受惊了!”金知府颤巍巍地爬到顾六公子面前,不停地磕头,“蒙上苍眷顾,皇天庇佑,大人安然无恙,下官总算安心了!”
“你就是苏大人。”刚刚梁孟臣喊苏大人的时候,高公子还未听到,这会儿金知府在顾六公子面前磕头赔罪,高公子这才知道眼前的这位紫袍公子,竟然是那位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娈宠苏大人,他转过身,上上下下地瞧了一遍顾六公子,喋喋不休道,“原来让我家老爷子每天气得直咬牙的人,就是你啊。真看不出来,你比我还年轻。对了,你来处州做什么。噢,我知道了,处州林家选婿,你不会也是为了林嫣小姐来的吧。我听说了,这位林嫣小姐长得貌若天仙,比三月里的桃花还娇艳,这是不是真的……”
林家选婿,广邀江南众多的世家望族公子,这会儿连远在京师的鲁国公府二公子也慕名前来,一旁的林老爷听到高公子的话,心虚地不敢抬头,自己女儿长得如何,他怎么会不知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本来他还想着让嫣儿以轻纱覆面,当日选婿,当晚完婚,就算事后被新姑爷发现了,也木已成舟,可现在苏大人都见过嫣儿了,这瞒是瞒不住的,唉,这回林家真要成为整个江南的一大笑话了。
“高公子,高公子,”这位草包公子还真是令人头痛,一说起话来就没完,梁孟臣拍了拍高公子的肩,指了指林老爷,“那位就是林小姐之父,你若讨好了未来的岳父大人,林小姐不选你也难啊。”
苏谨心点头附和,“是啊高公子,您再不快点,林嫣表姐就要成为本小姐的堂嫂了。”
苏二小姐笑得虚弱,但眼中狡黠,却未发觉抱着她的顾六公子,脸色更阴沉了,苏谨心,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这一声堂嫂,你倒喊得轻松。
“林老爷。”高公子一听急了,忙跑过去作揖。
“高公子远道而来,辛苦了。”林老爷笑得尴尬,心中更是把苏谨心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外甥女骂了个遍,苏大人都答应娶嫣儿了,她还节外生枝做什么。
“大人,严老贼该如何处置?”处州府的衙差一抓到严夫子,金知府为了将功补过,忙令人将严夫子绑到顾六公子面前。
“苏大人,此人是我林家的叛徒,可否将此人交由我们林家。”为了抓住严夫子,林家损失惨重,林老爷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严夫子被绑得严实,但双眼却狠狠地盯着梁孟臣,一副要将他挖心剐肉的模样,“孽徒,我是你的授业恩师,你竟敢如此对老夫,你欺师灭祖!”
“胡说,本公子的恩师德高望重,是闻名江南的一代大儒,你长得这般面目可憎,还杀人如麻,又怎么会是本公子的恩师。”严夫子撕了戴在脸上人皮制作的面具,换成了另一个人,梁孟臣便将错就错,故意睁眼说瞎话,欺师灭祖的罪名太大,他可不想为了严夫子这种卑鄙小人背上这个罪名,太亏了。
严夫子一听,再想到自己现在的这张脸,当即被梁孟臣堵得哑口无言。
梁孟臣慢慢蹲下身,压低了温吞的声音,“老师,您自己欺师灭祖,弟子为何不可以。俗话说,有其师必有其徒,您说对吗。”
“你……你……孽徒!”严夫子气得双目冒火,骂了梁孟臣几句后,突然大声嚷道,“少主呢,老夫要见少主!少主,请念在老夫这么多年对您忠心耿耿的份上,留老夫一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