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月萝轩,上官宁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闷声不响,静静地看着手里的桃花玉佩出神。
门外传来红络的拍门声,然后是丫环细碎的声音,大概是的内容是在说:王爷把沉凤阁的头牌乔夕月抱回了府里而将王妃一个人留在了王宫,大王派御辇将王妃送了回来,王妃大怒,跑去西厢找王爷理论,被王爷责备了一通赶了出来,现在一个人在屋子里生了闷气。
再然后,就是红络狐假虎威地把那些小丫鬟训斥了一通把她们统统罚去挖荷塘,门外才安静了下来。
生闷气?她上官宁才不会生这种闷气,虽然不明不白挨了一记耳光真的很让人生气。
手里的玉佩冰凉冰凉,连带着她的掌心也没有了温度,那样灼热如火的颜色,为什么会没有温度?难道,是因为没有温暖吗。
这是爹娘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本以为再也找不到了,没想到还能找回来。可是,为什么她不高兴呢?
因为她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知道现在拿回来了之后又应该怎么办。这东西不值什么钱,难道是当年靖王爷路经那个小镇看到这东西形状奇特所以一时没忍住买走了?
可是他不像是会这么无聊的人,而且如果真是一时兴起买的又为什么会随身带着……难道是今天的衣服和这玉佩比较配?
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明明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要去理会,东西找回来了就好,但是偏偏又没有办法这么心安理得地把东西藏起来。
不管怎么样,还是应该问清楚比较好,如果真是像她想的那样,那干脆出多一点儿钱把它买回来好了。
当天晚上,在红络的陪同下,上官宁又一次来到了西厢,屋子里的灯火亮着,院子外却没有通报的宫人,转进去就看见院内的石椅上,靖王爷一个人喝着闷酒。
难怪没有宫人在外面候着,肯定是他一不小心喝多了把人都给撵走了呗。
上官宁摆了摆手示意红络在外边候着,放轻了脚步走近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
离他三步之遥的时候,易靖华突然回过头来,目光之中没有了白天时候的冰冷和锐利,干净的脸上有些泛红,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月光有些凉,照在庭前院后,让这个初夏的夜晚生了凉意,竟然意外地舒适。树丛后面传来无尽的虫鸣,满是夏夜的静谧。
这样的夜晚,若是在普通人家,应该是极其的美满的。
“你的脸……没事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过酒,他的声音很沙哑,语气却是意外的柔和。
那张精致白皙的脸虽然用了许多胭脂水粉掩盖,但是左脸颊的浮肿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如果他离得再近一些,还可以看见那几道还没有消下去的指印。
“没事。”她无谓地笑笑,走到他的对面,想了想,还是决定询问一下乔夕月的状况。
陆少瑾的箭法很精准,如果不要她的命,那就不会让她死。那支箭明里是向着易靖华射去的,实际上是瞄准了乔夕月,尽管在外人看来是乔夕月替王爷挡了那一箭。
靖王爷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受伤所以一定会为了保护好乔夕月的安全而让她先走,不管她走不走,那支箭射到她的身上都是必然的,躲在一旁的上官宁在众人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用石子打中 正欲走开的乔夕月的膝盖令她倒回去,树丛里射出的那支箭就正好射中她。
静默了好一阵子,上官宁才踌躇着从怀里取出那块玉佩,往易靖华面前递了递,还没有开口,手中的玉佩就被他抢了过去。
“夕月的玉佩怎么会在你这里?”他的声音有着怀疑和责备,更多的是清冷。
乔夕月的?怎么会是她的?
“这个是今天在御花园的时候拾到的,以为是王爷的,就拿过来了。”上官宁语气平淡地解释。
“原来是这样,本王还以为……”
“以为是我去偷的?”上官宁心中觉得好笑,这原本就是她的东西,何须去偷?
“是本王差点儿误会了你了。这玉佩对她来说很重要,她从不会离身的。”
上官宁歪了歪脑袋,像是在等着他的下文,同时也觉得奇怪,明明就是一个人,怎么这语气变换就这么快呢?
易靖华喝了些酒本就心里有些难受,这会儿见王妃饶有兴趣,也就开始说道他和乔夕月的事情。
对于乔夕月,上官宁是没有什么兴致的,但是对于她的玉佩,她就有兴趣了。
五年前,靖王爷还只是一个皇子的时候,受了宁国公的命令跟去卫国朝贡,不想有人想在卫国对他下手,他和侍卫走散了,又受了重伤,被歹人追赶着。后来,是一个小姑娘救了他,拉着我跑,后来他们一起滚下了山坡,在一个山洞里过了一夜,第二日清早王爷发起了热,小姑娘便去市集替他抓药,可惜后来他的侍卫们找到了他,着急着带他走,他并没有等到她回来。
他第一次和她说话,没有生疏地自称“本王”。
他说:“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没有等到她回来我竟然觉得很遗憾,跟她相处的那一个晚上,我觉得心跳莫名地快了些许,她浅浅的笑容我甚至现在都能记起,我总觉得,我们会再相见。”
他说:“那个小姑娘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以后一定很好看,如果在茫茫人海中再遇见,我一定能够认出她。”
上官宁有些糊涂了,这些东西跟她的玉佩有什么关系?而且,这段旧事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
易靖华没有要让她接话的意思,仍是自顾自地讲诉,讲述着他和乔夕月一年前的相见。
那时作为沉凤阁头牌的乔夕月因为不想接客第三次出逃被老鸨抓获当街大骂,靖王爷正好从那里经过,不近女色的靖王爷自然是没有什么理会的兴致的,青楼女子,不过就是风尘尤物。
但是没有走出几步,他就停住了,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乔夕月面前,附身拾看她腰间的红色桃花形玉佩,这玉佩成色不好雕得却是十分精致,和他记忆中那个姑娘的玉佩重合在了一起。伸手扶 起了她,看着那精致的眉眼,想想五年前那少女的模样,却是是应当生得这般倾国倾城。
他询问她可曾记得五年前卫国的那一场相遇,询问她他一直不知道的姓名,但是她只是这么看着他,迷茫地摇了摇头。
老鸨告诉他,两年前来京的时候她在官道上救的她,当时她浑身是伤,脑袋磕了一个大大的包,醒来之后便什么都记不得。老鸨姓乔,她便姓乔,捡她的那日是黄昏,正好月亮露出了轮廓,便叫夕月姑娘。
后来,王爷给了老鸨一大笔钱赎了乔夕月回府,再后来,就是她查到的事情了。
难怪查不到她以往的事情,原来是失忆了。
只是,易靖华讲的这个故事,从到到尾都是他弄错了呢。
如果他就是那个少年的话,五年前救了他的应该是她而不是失忆前的乔夕月,那玉佩是因为她 没有当掉他的那块玉佩而当掉的,只是后来来不及赎回来。这么看来,买走她的玉佩的人应该就是乔夕月,只是她后来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失去了记忆,但是却一直带着这块玉佩,因而被他误会了。
那么,他一定把那些事情都告诉了她。
那么,他爱上乔夕月,是因为她是乔夕月,还是因为她是当初救他的人?
她不知道,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五年前少年的眉眼,她也偶尔会想起,那块玉佩,她到现在还一直挂在胸前,他是埋在了心底连二师兄都不知道的秘密,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相遇,她不知道易靖华的意思是不是五年前的那一个夜晚,他对她一见钟情。
你不是说如果在茫茫人海中再遇见,你一定会认出我吗?那你为什么认错了?
“王妃怎么了?”见上官宁出神,易靖华开口唤她。“是本王的这些事情你不爱听?”
“不……不是……想起了一些事情罢了。”她终究,还是选择不告诉他。
于情,不管他五年前是不是喜欢了那个姑娘,那到底已经是五年前了,现在他爱上的是乔夕月。如果他知道真相之后抛弃了乔夕月,那说明他喜欢上的只是那个姑娘;可他若是没有抛弃乔夕月,说明他爱上的是乔夕月,那个姑娘只是存留在他心中恰好与乔夕月重叠的美好的影子。
于理,她嫁给他是为了卫国,一旦她真的爱上了这个男人,把真相告诉了他,那么她的身份就会败露,会陷卫国于不义甚至是万劫不复。
她终归是要离开的,完成了那个交易之后就会离开,还有一个男人,在等着她。
那时年少青涩,心中的那份悸动她不知道究竟是所谓的一见钟情,还是只是一时的心跳加速,这些年她一直把它放在了心底,直到几年后的现在才再次打开。但是这时他身边已有佳人相伴,她身后也有人在默默等待。
错就错了吧,这样也挺好。
“更深露重,王爷早些休息,我就先回去了。”上官宁站起身来,缓缓走出院子,直至走出大门,走出了他的视线,也没有再回头看他。
她冰凉的手覆在胸前,那块玉佩的形状抓在了手里,滚烫地厉害。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心中沉淀已久的答案,解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