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的彩霞铺满了黄昏的天空, 气温开始降下来,凉风吹进屋子,竟然觉得有些冷。宁神香燃着, 屋子里尽是烟的味道, 但是床的人并没有睡意。
上官宁醒来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愣是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好歹来个人帮忙把窗给关了啊!
这都怪红络, 看见她行了就像夜晚看见了鬼一样叫嚷着就跑了出去,丢下她一个人。
伤口隐隐发疼,但是就这么僵直地躺着很是不自在, 忍者疼痛,她尝试着动了一下。嘶……怎么刺下去的时候穿过了皮肉都没觉得这么疼。
“你醒了?”熟悉的声音传来, 不是冰冷的, 还好, 那应该不是来算账的。
只是,上官宁转头看到他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愣住了, 怎么就睡了一觉的时间,他居然憔悴了?
而且,这家伙怎么回事?进人家屋子都不敲门的吗?
“你昏迷了三天了,红络一直守在你边上,担心你醒不过来。”他平静地说道, 很自然地走过去关上了窗子。
“三天?难怪我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 原来在床上躺了这么久。”
上官宁试着动了动发酸的手臂, 努力让自己撑起来, 一双手伸过来, 很是自然地把她扶了起来,顺手在她后背塞了两个软枕让她靠着。
“你的伤怎么样了?凝血散只能止血, 你可以找红络要白玉膏,对伤口愈合很有效。”上官宁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顺便关心她家夫君一下。
谁知道易靖华听了这话居然蹙起了眉头,好像谁一不小心揭了他的伤疤似的。
“本王当时不许你答应吉坦,你为什么答应?你觉得用你的命来换本王的命本王会感激你吗?你以为你死了本王还会……”
“还会怎样?”上官宁也严肃了起来。“王爷不会感激我我知道,在那里的时候你已经说过一遍了。我猜你刚才是不是想说‘你以为你死了本王还会保全你的卫国吗’,对不对?我死了王爷还会不会帮我保住卫国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王爷死了就没有人会帮我保住卫国。宁国的丧葬习俗我还是知道一些的,王爷死了我自然要陪葬,到时候还怎么保住卫国?横竖都是死,为什么不赌一把呢?赌我若是死了,王爷会因为愧疚帮我保住卫国!”
易靖华有那么一瞬的失神,忽而失声笑了出来,不知道是笑她,还是在笑自己。
“原来,王妃是怕我死了你的契约就没有用了,所以才会奋不顾身只身前去追赶,才会随身带着凝血散,才会在吉坦面前上演一出夫妻情深的戏码?!”
“不然王爷以为呢?王爷的心里没有我,我难道硬要把我的心装到王爷身上吗?而且,王爷您说错了一件事,我不是怕王爷死了契约没用了,我是怕王爷您活着契约也没用了!”
易靖华目光已经有些冷意,但是上官宁选择忽略他目光里的那份冰冷,继续刚才的话头。
“王爷您的野心不只是宁国的王位,您还想吞并了楚国,做最强大的王者。当时的那份契约虽是我立下的,但是签得潦草,很多东西没有写明,王爷倒是要翻脸不认账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 既然已经签订了就不是可以随意更改的,我不过是用一条命,换一个保全卫国的机会罢了。”
“原来,你早已打定了这样的主意?”
“是。”
“你想要什么?要本王细写一份契约给你吗?”
“不!不管你写什么给我,从王爷变成大王,想矢口否认都太过轻而易举了。”
“那你想要什么?”
“空白诏书!”
“什么?”易靖华看向她的眼神变得犀利。
“你没有听错,我要一份空白诏书。”上官宁重复了一遍。“诏书只有大王才有,但是我不介 意你先用一张纸或是一块布代替,反正只要上面盖的是你的印,就可以。”
“你要一份空白诏书?你想干什么?”
“你放心,我要的绝对是你力所能及的东西,不会危及你的生命和地位。你现在写下什么都是假的,当你真正独揽大权的时候,只有这份空白诏书上会被写上什么内容才是真的。”
“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会给你?”一纸契约他可以签,但是空白诏书这种东西……没有谁会允许将来有人拿着这东西威胁自己。
“凭我不顾一切救你!凭我可以帮你得到王位!凭我可以帮你拿下楚国!”
易靖华看着她沉默了许久,脸色由愤恨变成了冰冷,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表情可以泄露他此刻的情绪。
有那么一瞬间,上官宁觉得自己太过残忍了。
“你有没有那么一刻,只是为了救我而救我?”他问。
“嗯?”上官宁歪了歪脑袋很是无辜地望着他,很显然她没有听清这一句话。
靖王爷并没有再说一遍的打算,很是恣意地掀起自己的衣摆一把撕下一块布来,走到一旁,在那上面盖上自己的私印,扔给了上官宁。
他最后站在窗边的姿态,像极了居高临下的君王,冷冷地看着被自己厌恶的女人,眼中是那种不屑和厌恶。
没有过多的停留,他干脆地转身出去,正好碰见了带着太医回来的红络。
将那份“空白诏书”收起来,上官宁听着红络开始喋喋不休地唠叨。老太医切脉切了一刻钟,说了什么她也没听进去。
其实,他刚才的那句话,她听到了的,但是那又怎样呢?她不应该也不能对他有情,否则卫国会毁在她的手里。
何况,少瑾还在等着她呢。
王爷,我们的缘分始于五年前,也早早地就终结在了五年前。
“……老太医您再好好看看,我觉得王妃还是有些傻……多开点补药……虽然王爷在边上守了三天,但是……”
“红络。”上官宁突然叫停了她。她刚刚听到了什么?“王爷守了三天?在哪儿守了三天?乔夕月那儿?”
“王妃,王爷是在您这儿守了三天,月夫人来了好几次都让王爷打发走了……”红络不知道该佩服她的听力还是她的想象力。
接下来的话上官宁又没有听进去了。
三天,她昏迷了三天,他守了三天,这意味着什么?
有一种叫做“情”的东西生在了她和他之间。
不管怎样,她刚刚那一下,也该断绝了吧?
她从来不需要什么空白诏书,如果这样做可以掐断他们之间除了相互利用之外其他的任何情愫。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上官宁一直卧病在床。
期间,大王和王后一起来过三次,和丽妃一起来过两次,自己来过一次;荣王和荣王妃来过两次,玉王来过一次,徐将军陪同夫人前来不下五次自己来请罪两次,徐夫人有事没事来找她唠嗑来了不知道多少次,相国夫人也是这儿的常客,还有行宫里的女眷大抵都来问候过了,就连乔夕月也亲自往这里送了一回补药。
但是,她再没有看见过靖王爷。
不知道是刻意躲避还是真的这么无缘相遇,总之,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不就是要了你一块布吗?犯得着这么小气吗?不来也好,见了面倒是尴尬了。
那套红色的骑马装被红络挂在了床头,让她禁不住想起了那天与他一起打猎的场景。近些天总听徐夫人说围场上少了她都没了竞争对手,让荣王妃很是不爽快了好一阵子。
听说王爷也有好几天没有去猎场了,一直在乔夕月的屋子里不知道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当然就是造人了呗。”上官宁啃了一口苹果,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一个相国夫人就可以唠叨半天,再加上一个徐夫人,这真是……
“王妃,您少吃点!才刚吃完梨呢……”红络一边收拾着刚送回来的衣物一边提醒她。
“嗯,对了!红络你快把那衣裳收起来,看着碍眼!”上官宁指指那套显眼的骑马装。
“为什么啊?不穿啦?”这么好看的衣裳压到箱底多可惜啊。
上官宁无声地看了她一眼表示鄙视。
他们在这儿最多呆上一个月,照着她的身子这缓慢的复原速度,就算是好了大王也不见得就让她去啊。就算真让她去也要想法子推脱才是,和那人一起多尴尬啊,还不如和徐夫人唠嗑呢。
红络还想再说什么,想了想还是算了,主子让干嘛就干嘛吧。
外头的天阴阴沉沉,看着是一副就要下雨的样子,草野上的蜻蜓飞得格外低,闷热了一个夏季总算是有点儿雨水了。
听说荣王带着荣王妃出去打猎了,估计回来的时候会淋成落汤鸡。
“红络,陪我出去走走吧。”
“什么?”正在忙着关窗的红络听到这句话,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王妃刚刚说的一定是“你赶紧弄完就走吧”。
“我说,陪我出去走走吧。”上官宁难得地没有不耐烦。
红络放下了手上的活儿走过来,左瞧瞧又看看,好像没有哪儿不对劲啊?
“王妃,您刺的是心口,伤的是脑袋啊?”
“胡说什么呢?”
“不然这都眼看着都要下雨了您还要出去啊……”
“我天天在屋子里闷得慌,就像出去看看雨景!大太阳的说太晒不让我出去,这阴天还不让我出去,你是不是想谋害我!”
红络一脸欲哭无泪。
“我怎么就成了要谋害您了,我这不是怕下雨了淋坏了您吗?您看这身上的伤还没好呢怎么能胡乱出去蹦跶,要是被王爷知道了……”
“被他知道了怎么样?”上官宁很快地抓住了重点。“你被他收买了?”
“我冤不冤枉啊!我跟了你这么久你还怀疑我?”
上官宁上下看了看,点点头。不是怀疑,是十分怀疑,越是亲近的人越是不容易被怀疑,看来日后有需要的话可以考虑一下收买易安。
红络被看得后背有些发凉,想了想还是老实把话交代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