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过是每个医院都会流传的灵异故事,地点人物可能各不相同,但基本上大同小异。
李老太太的故事里,那个幽灵少年出没的地点就是这条走廊的尽头,那里一般没有人会去。
一个常年都不会用到几次的温水桶摆在那里供人们取水,正好挡住了去阳台的门,很少会有人想起来这个地方,如果有人恰好走近就会看到,巨大的保温桶后面藏着一个漂亮的少年。
少年很白,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而是另一种剔透的嫩白。
少年长了双细长的眼睛,笑时眼睛会眯成两弯新月,嘴边两颗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
少年喜欢穿格子衬衫,红色的格子,黑边,浅色牛仔裤,帆布鞋干干净净,栗色的头发软软地反射着阳光的色泽。
在李老太太的描述里,这是个干净漂亮,笑容温暖的美好少年。
李老太太说,虽然少年很美好,但看见他的人最好是远远的躲开。
不要回应他的微笑,也不要和他打招呼。
一旦被这个少年喜欢上,那么这个人就会被他带去另一个世界和他做伴。
大米听得汗毛直竖,强迫我等会一定要把她送出住院楼,大米说她害怕遇上那个幽灵少年。
我有些哭笑不得,李老太太的故事里有明显的漏洞,大米居然还会信以为真。
以前一直觉得大米挺精明的,再过几年绝对就是一商业女强人,可现在我得重新揣摩一下大米的脑容量了。
我甩甩手,拍几下大米脑袋,“这故事也太假了,只要有一个人被他带走了,那他以后就不会出现在走廊尽头了不是么?看过他的人已经被带走了,那么这个传说又是谁传下来的?”
李老太太咭咭笑了起来,过了几秒笑声戛然而止,李老太太用她昏黄的眼珠看向我,干瘪的嘴唇还保持着笑的姿势。
“你怎么知道已经有人被带走了呢?”
“要是他还没找到喜欢的人呢?谁会被他带走,谁也说不定。”
老太太的眼睛狡黠地眨眨,孩子似的调皮表情。
李老太太的蹩脚故事以及蹩脚解释显然吓到了大米,要离开时,大米愣是拖着我把她送出了医院大门,临走还神经兮兮的问需不需要帮我求个平安符。
送走大米上楼时,眼睛不自觉地就去看尽头的那个大保温桶,阳光投下来,地上显出保温桶臃肿的影子。
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有人,我暗笑自己神经过敏。
回去病房时有些口渴,晃晃暖水瓶,一滴水都没有。我不知道开水房在哪里,干脆提了杯子去接保温桶的水。
会因为一个无厘头的鬼故事而拒绝喝水,傻子才会这样做。
正想着,我已经晃到了保温桶前面,接水的时候正好打量一下这层楼的阳台。
这家医院的想法有些让人摸不透,好端端的观景阳台不对病人开放,硬要摆一个大水桶和破木桌拦在这里,真是浪费资源。
保温桶水阀似乎出了点问题,水流的很慢,阳光照在玻璃
上,明晃晃的有些刺眼,我只好低头看自己的鞋面解闷。
水接到一半时,一只白净的手突然从下面伸出来,我一害怕被子掉了下去,接好的水一股脑浇在了那只手上。
在我尖叫之前,我听到了一声很明显的抽气声。
“嘶——好烫!”
那只手迅速的缩了回去,我这才意识到被自己烫到的是人,我急忙弯下腰,破旧的木桌下,蹲着的少年正捂住被烫到的手,冲我微笑。
“呀,吓到你了么?”
少年从桌下钻出来,带着歉意的笑,“这里一般不会有人来,我不是故意吓你的。”
“啊,不,没关系,你的手没事吧?”
我心里有些毛毛的,看少年的年纪顶多十六七,正是爱美心极重的年纪,万一给他漂亮的手上留了疤痕那可真是罪过。
少年捂住被烫到的地方,笑容依旧温和,看不出半点恼怒的神情。
“没关系,这个桶里的水其实没那么热。”
这时,我注意到了他的穿着。
他穿了件红格黑边的衬衫,浅色牛仔裤,帆布鞋干干净净,头发染成了温和的栗色。
这真是个惊人的巧合,眼前的少年和李老太太故事里描述的幽灵少年分毫不差。
“你是来探病的?”我问。
少年摇头,笑的时候两颗小虎牙探头探脑地露出来,“我就是病号,已经在这里住了五年了。”
我问他为什么没穿病号服,少年摇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才不要穿病号服,那种灰扑扑的颜色很难看。”
低头瞄几眼身上的衣服,确实,死气沉沉的灰蓝色,住院的病人脸色看起来差劲估计和难看的病号服也脱不了干系。
“你是因为什么病住进来的?”
少年的脸色掠过一丝黯然,眼神有些躲闪,“很奇怪的病,很久都治不好。”
“你呢?你又是为什么会住进来?”接着,他这样问我。
我有些犯难,住院的病因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所以我只能告诉他,我也是因为奇怪的病才住进来的。
“住在医院里很无聊吧?”
我无奈的点头,还不到二十四小时,我已经对这个充斥着苍白的地方厌恶至极。
他看向我,眼中同病相怜的意味很明显,“你住哪个房间,以后我来找你玩,在这里几乎都找不到同龄人呢。”
的确,像他这个年龄段的人几乎都健健康康的活跃在学校里,很少会有在医院一住就是三五年的病秧子。
少年告诉我他叫卢凡,然后问我的名字。
我告诉卢凡后,卢凡很认真的想了半天,然后问我可不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我说可以,卢凡立刻笑得很开心,弯弯的眼睛很漂亮。
也许是因为太无聊了,我突然想恶作剧一下李老太太,于是我带着卢凡回去了病房。
等了好久李老太太也没有回来,卢凡离开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李老太太才哼着谁也听不懂的小曲回来了。
隔壁床的女孩子正在跟我聊天,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也是闲不住的性子,刚开始还挺害羞,过了一天就熟悉起来了。
本来我们两个聊得好好的,可李老太太一回来,小姑娘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眼神也有些心不在焉,说了没几句就用被子蒙住脑袋开始睡大觉。
直到李老太太再一次出去散步时,小姑娘才蹑手蹑脚跑到我病床上,问我可不可以跟她换床。
病房里一共三张床,我和李老太太在两边,小姑娘的床位在最中间。
我问她原因,小姑娘犹豫了好久才说出来。
“千栀姐姐,我害怕那个奶奶。”
我哑然失笑,李老太太的长相顶多是尖嘴猴腮一些,看起来就是个特别瘦的老太太,和大街上那些拎着菜篮牵着狗的老年人没什么不同。
“有什么好怕的,就是个普通的老太太,你也被她那个故事吓着了?”
“不是——”
小姑娘拖了长长的腔,急的快要哭出来了,“千栀姐姐,我真的很怕她,这个奶奶怪怪的,我真的害怕。我总觉得她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就是,就是和我们不一样嘛!”
看来得找个机会好好跟李老太太谈谈了,多好的一个小姑娘,被吓成这个样子。
结果最后我们两个床位还是没有换成,对着医生和父母,小姑娘说不出原因来,在医院交换床位又是件麻烦的事情,所以就不了了之了。
卢凡找我聊天时,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卢凡也笑了,笑过后,卢凡突然问我,有没有听过关于这家医院的传说。
怎么又是传说,看来医院果然是个盛产鬼故事的好地方。
对于这些真假掺半的灵异故事,我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可看见卢凡兴致勃勃的样子,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于是也装出感兴趣的样子来听他讲。
卢凡的声音特别好听,干净的不掺一丝杂质,无趣的灵异故事被他讲出来也生动了许多。
“你知道么,千栀,以前就在这层楼上,有个无依无靠的老太太在住院的第二天去世了。”
“老太太一个人生活,没有子女照顾她,死后的她觉得很孤独,于是终日徘徊在这里不肯离开。”
听到这里我有些想睡觉,这种千篇一律的开头真的是很没劲。
卢凡继续讲下去,“可能因为生前太寂寞了,老太太有个奇怪的癖好,喜欢扮成病人住进某间病房,然后给病房里的人讲关于医院的鬼故事。”
“可是,因为老太太的记忆力不好,她只记得一个故事,所以不管她藏去了哪个病房,总是讲着千篇一律的故事。你说这好不好笑,千栀?”
“哈,好笑。”我笑着回应他。
实际上一点都不好笑,现在正有个喜欢重复讲同一个鬼故事的老太太住在我们病房,这种和故事有着惊人相似的巧合一点都不好笑。
想起小姑娘要求换床位时说的那些话,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这个李老太太……真的是人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