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云决心中一怔,桃华姑娘对他的情意,这又从何说起?
不过思及那日她怨念的眼神,木云决似明白了几分又似更迷惑了。
千影楼内人影攒动,二楼的雅阁不大,视觉却刚好对上舞台。
“今日宾客众多,单留了这间岂不可惜?”七公子端起茶盏,一袭白衣让人恐怕这上好的青玉茶盏都玷污了他。
“这本是单留下的。”桃华冲他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七公子端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心上的喜悦慢慢化成悲凉,最终淡去。
两个月,她习舞,练步,如此用心,他竟就当她忘记了。
却不知这一切还是为了他。
“刘府,卫公子到!”
听到通报声,桃华微微皱眉,既是刘府,为何又称了卫公子?
再看七公子,却是一脸漠不关心的样子,淡淡地品着茶。
七公子看着她眼里闪过一道精光,随后蝶般飘飞了出去。
“卫公子,雅阁请。”能让坊主亲自迎上雅阁的,必不是凡人,楼下看客都对这一行三人另眼相待。
见雅阁已有人,刘据微微一楞,桃华温婉一笑,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华灯初上,偌大的舞台上空漂浮着一朵大大的桃花,瞬间那粉色流散开来,中间盈盈升起一抹白色花蕊。
发丝轻挽,淡雅别致,白衣胜雪,清新脱俗。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惊鸿一瞥所震撼。
目光落回七公子一身白衣上,木云决竟觉得那样扎眼。
女子如破茧的碟,尽情释放着她的美丽。白绫纷飞,女子娇俏的容颜在素白中时隐时现。
引得看客们的心也随着一起一落。
而那女子的眼睛却始终盯着二楼雅阁,彧哥哥,我为你习了这舞,可好看?
而木云决却不知她是在看自己还是在看这同样一身白衣的清雅男子。
“你若连她的心思也猜不到,真真白费了她这两个月的心血。”男子目光从未移动却好似看穿了木云决的心思。
看似要提点木云决什么,语气却又那样愠怒,生硬,仿佛是结在心上的一个疙瘩,碰或不碰都会疼。
“这位就是辰坊主吧?久仰大名,不知桃华姑娘与辰坊主……”刘据故意拉长了最后两个字。
七公子却没什么表情,嘴角微哂,竟似嘲弄。
刘据乃天之娇子何曾受过这种气,待要发作又碍着桃华的面,只好隐忍了下去。
“在下不明白公子的意思。”木云决犀利的眼神盯着七公子,若是旁人定会觉得入骨三分寒。
2?? 而七公子却慢慢收回眼神,直直回视他。只因他想看的人已经退场。
“你到长安是为了什么?不管是爱是恨,总归要记得。”七公子眼光掠过木云决定在身后那一抹白色上。
木云决神思恍惚,他到长安是因为什么?因为那个人,因为没有选择。
望见木云决,桃华顿时笑靥如花,却也悄悄藏起了腰间的铃铛。
她要让他喜欢上现在的她,然后突然告诉他,我是影儿呀,那个你忘记了的影儿呀!
她要让他愧疚,这是对他为写忧挽发的惩罚。
“卫公子觉得桃华的舞跳得可好?”桃华瞬间移开眼神,只盯着刘据。
刘据倒也坦然道:“姑娘此舞确实对得起长安百姓两个月的期待。”
“那木公子呢?”木云决本就心不在焉,装作看舞,冷不防桃华这样一问,竟有些慌乱,只不过一瞬就已恢复。
“桃华姑娘舞技超群,是在下看过最美的舞。”这是他发自内心的赞美。
“那桃华再跳,公子可会再来?”那双眼睛充满期待,楚楚可怜,木云决有种错落的感觉。
“公子!”女子一身红衣,上面沾了点点白雪,见了木云决好似知错的孩子般,欲言又止。
“写忧,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刘据明显不悦。
“公子恕罪,写忧看这春雪来得突然,想着公子出门时穿得单薄……”说到最后写忧的声音只如蚊子般小了。
“起来吧。”木云决温柔地起身将她扶起。
抬头恰好撞进桃华愤怒的眼眸,一时竟像做了坏事被抓住一样匆忙放了写忧的手。
写忧顺着木云决的目光看到了桃华,是那日救了殿下性命的人。
千影楼坊主怕就是眼前这位了。
“写忧一时心急,恐怕坏了坊主的规矩,实在抱歉。”
“什么规矩?”说是开了歌舞舫,却一切都是七公子在打理,所以对这些,桃华并不了解。
“歌舞舫是不做女人的生意的。”写忧满脸通红,娇羞不已。
不做女人的生意?桃华还没听出里面的意思,七公子便开了口。
“姑娘说的是,也不是,千影楼不做女人的生意,也专做女人的生意。”
看客都是男人,跳舞的都是女人,可不是不做女人的生意又专做女人的生意么?
看似不愠不火,也偏偏提醒了写忧自己的身份。
写忧欲再说,刘据微带愠色地说:“时辰不早了,回吧。桃华姑娘若不嫌弃,两日后是小儿十二岁生辰,希望能来赴宴。”
3??木云决一行走得尚是浩浩汤汤,桃华一时失了神,竟望了去。
“再看,门都该破洞了。”七公子敛了神色,清冷地说。
“好好的,又是怎么了?”两个多月下来,桃华对这七公子的脾气还是摸不透。
“太多人,不喜欢罢了。”七公子面色未改,语气却愈加冰冷。
“我让你们同台看戏,自然是当你们一样重要。你若不喜欢,日后单为你备一间就好,犯得着生了这么大的气。”桃华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状。
七公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今天终于如愿了,可要感谢我?”
“连这歌舞舫也是你的,我拿什么谢你?”
“房里待闷了,你陪我出去走走。”
“这么简单?”
桃华歪了脑袋去看他,他却敛了神色,径直往外走了。
“长安,长安……我是终于回来了还是从未离去?”华阳街头,桃华一身素衣,乍看两人,竟是那般清逸脱尘。
“小时候的事情,都忘了?”七公子满怀期待,目若璀星。
“怎么会?忘了彧哥哥是因为师傅,现在我是什么都记得的。小时候你可爱哭鼻子了,每次挨打都是我帮你求情。这样算来,你可欠我的呢!”
“当时你是小公主,大家都疼爱你,其实我很嫉妒你,所以每次都拉你垫背。”七公子似是陷入儿时的回忆,脸上表情任是趁着月色也看不清。
“我知道。可是……有什么办法呢?那时候只有你一个朋友,怕你跟他们一样跑掉了,想一直保护你,跟你玩来着。”桃华说得轻松,仿佛那不是她的童年只是别人的故事。
“那么现在呢?”七公子显得有些急切和忐忑。
“现在你是大名鼎鼎的辰坊主,谁敢招惹你呀?”
七公子收回目光,微微笑着说:“无论如何我不会舍弃你,也不会忘记你,就连小时候也是这样,不是吗?”
他的声音很轻,飘忽不定,却又很坚定地落在桃华耳朵里。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你明知道我不想……”
“小心!”七公子抱着她跳下阁楼,手里握着一枚银针。
那个怀抱很软很舒心,桃华差点就沦陷了,可偏偏又看见了他们。
躲避已然来不及,只愿尽失容貌的她,已经被他们忘记。
“抱歉,惊扰了两位。”宋和希不卑不亢,温和地说。
七公子待要上前,却被桃华拉住了衣袖,轻声说:“我们走。”
发现桃华身体轻颤,七公子也不多问,点了点头。
“4这位姑娘似乎在哪里见过。”
身后宋和希的声音,竟然带着一丝了然和戏谑,桃华猛地顿住了身形。
若是连他们都看出来了,如何彧哥哥你偏偏认不出呢?还是,早已经忘记了。
“宋美人儿,你脑子进水啦?才来长安一天你哪里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辛力,还是从前那么直率啊!
“走吧,你爹该等急了。”颜珍见宋和希盯着桃华,负气地走开了。
看来,很多都没有变呢,那些人,那些事。
“这是我们西域产的葡萄,长安是没有的,姑娘不妨尝尝。这是我一位朋友自己种的,说是要留给一个姑娘,不过这么些年了,大概都忘记了,葡萄落了一地。想是那姑娘临走时拿了他很重要的东西,伤了他的心了。”
宋和希看着桃华的脸越来越苍白,微微翘起了嘴角。
对这不知是偶遇还是重逢的人,七公子不置一词,桃华也懒得解释。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还真的在桃华身上应验了。
刚逃离了宋和希一行,转身又遇到了紫白,决心不再做千茵的桃华,只能选择逃避。
却不曾想紫白已经大不同从前,身为苏赫寨少主的他怎么会和宋和希认识?
“这位想必就是江兄了吧?”宋和希微微倾身算是行礼。
“宋兄?”紫白听似还有一丝疑惑。
“家父宋一克。”
宋和希的父亲是宋一克?桃华险些没有站稳,那么当年彧哥哥应该早就知道她是谁。
而且,毁掉千楼庄的人……宋一克!竟然是宋和希的父亲,那么宋和希到长安来是为了什么?
雪儿在桃华袖子里不安分地窜动,桃华死死按住它,因为她在他们的马身上看到了飞鹰。
这样说来,那晚袭击太子的是宋一克……
“你怎么了?”注意到桃华的异常,七公子却也没有过多在意,只随口一问。
“没怎么。”桃华也只随口一答。
七公子似是不相信又未多问,盯着她看了一会,眼中似有后悔之色。
“带你去个地方。”七公子不由分说地拉起桃华飞跃到城楼顶上。
“你带我来这干什么?”桃华心绪复杂,却又不愿去多想,索性抛开了。
“喝酒,看星星。”七公子不知从哪里变出两壶酒来。
“辰坊主好兴致。”桃华正愁心里烦闷没地方发泄,这倒随了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