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着身,迈着机械的脚步往那间一直闲置着的空房间走去。辛童跟在我身后,我们走到了房门口。
一张大床,床上放着两个至少两米高的大公仔。窗户旁边放着书柜,书桌,置衣架,衣柜……辛童的手很巧,房间布置得很温馨,尤其是那两个大公仔,让人忍不住就想抱着它们睡。
“采采,你看可以吗?”辛童又问。
“可以,你出去吧。”我低声道。
辛童出了房间,我挪动脚步走到了衣柜旁,满满一柜子的衣服,就像陆只悦要在这里住一辈子一样。我觉得呼吸困难起来,抓着胸口,我连退数步,退到书桌旁,我坐到椅子上。
我以为我失去了所有后可以无所畏惧,我以为向云天尚且给我留了几分尊严,我以为我虽然身在横波楼但我活得还像个人。
现在才知道,我以为都只是我以为。
我坐了好一会儿后,神思才收了回来,我想我应该给陆只悦打个电话。可她和我一样,根本不用手机。
那夜醉酒,她说她和阿离准备分手,她要离开她和阿离住的那幢房子。我昏睡了一天两夜,这其间她是不是已经和阿离分手了?
我想来想去,决定给韦御风打个电话,我得将这件事告诉他。我陷在横波楼是我逃不了的劫,但陆只悦是无辜的,是我连累了陆只悦。我想,韦御风和阿离知道向云天拿陆只悦来威胁我的话,他们一定会不会答应的。
于是,我拔通了韦御风的电话。
“哈罗。”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十分欢快的语气,“阿风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你找他有什么事儿吗?”
“你好。”我只觉得头皮发麻,口干舌燥的,“他什么时候有空?”
“我帮你问问。”听筒里传来了走路的声音,随即是敲门声,“阿风,你还要洗多久啊?你的电话。”
“问下谁?”韦御风的声音传来。
“请问你哪位?”女人问我。
“殷采采。”我缓缓的吐出了自己的名字。
“她说她是殷采采。”女人高喊。
“不接。”我听到韦御风这么说。
“不好意思啊,阿风说不接你的电话。”女人很歉意的说道。
“没事儿,没事儿,那我挂了。”我有些喃喃的,说着我就飞快的点了挂机键。那个女人……就是我身上衣服的主人吧?我跳起来就往外冲,然后我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狠命的扯下了身上的衣服,我跑进了浴室,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洒到身上,冷得我直哆嗦。抱着胸,闭上眼睛,水慢慢的热起来了。
洗了个澡出了浴室,我冷静了许多,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我把从韦御风那里穿回来的衣服扔进了垃圾桶,将垃圾袋打成包,我扔到到了厨房的杂物垃圾里,并让阿姨马上就下楼丢掉。
“采采,你练会琴吗?”辛童走过来问我。
“你给我泡杯速溶咖啡吧。”我道。
她有些欲言又止的,但还是转了身往餐厅走去。很快的,她帮我冲了一杯咖啡过来。
我靠到沙发上望着远处的天空,抿着一口香浓的咖啡,我莫名的又想哭。可辛童站着不走,我只能强忍着,鼻头不停的泛着酸,我怀疑我只要一张嘴就能嚎啕大哭起来。
“采采。”辛童站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
我不理她。
“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她带着点不安看着我。
我还是没忍住,眼泪顺着眼角滚了下来。
辛童叹了一口气,弯腰拿过了茶几上的纸巾,她扯了几张放到了我手里。
“你说。”我的眼泪完全不受控制,越擦越多。
“采采,我的工资是向先生给的,所以,为他做事是我的本分。我心里也知道,你不信任我,防着我。”她苦笑了一下,“虽然我觉得我们一条船上的人,但你可能并不这么认为。”
她说对了,我拿她当贼防。
“我是芝姐的远房亲戚,高考时考砸了,千里迢迢来到了G市投靠了芝姐,做了她的生活助理。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凡是人能干的活,我都干了。”她的视线也投向远处,“我今年二十三岁了,我在横波楼已经呆了五年了。”
我擦了一把眼泪,颤着手端过了咖啡又喝了一口,喉咙发酸,连带着咖啡都只剩下了苦味。
“这五年,我为很多像你这样漂亮好看的女孩服务过,有些女孩,刚踏进来时还是宁死不屈。但芝姐总是有办法对付她们,时间长了,在金钱和奢靡生活的洗染下,渐渐的,她们就迷失了自己。到了那一步,即使芝姐给她们自由,她们也没有办法洗白上岸,因为根本就没办法适应普通平凡的生活。”
“我也见过比你还坚贞的女孩,为了爱情,学了杜十娘,孤注一掷。采采,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横波楼,但我看得出来,你的出身很好。你以前有过很好的生活吧,所以,你面对命运的残酷才会这样百般挣扎却又无可奈何。”
辛童这番推心置腹的话真是说到了我的心坎上,我本来止住的眼泪再次往下淌。
“你是不甘心的,所以,你一直在想离开这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心里对韦先生是有情义的。你想离开这里,你想站在太阳底下,想能够平视他,这样,你们才有可能在一起。”
“我没有。”我否认,声音却颤得厉害。
“采采,如果我说你太天真了,你可能不服气。但事实上是这样的,韦先生是什么人,他的身份要娶什么样的妻子,你心里肯定也有数,你又何必为难自己呢?况且,你现在是横波楼的头牌,向先生是不可能会让你离开的,因为你是他的摇钱树。所以,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留下你。”
“别说了。”我双手掩面,泪水从指缝里渗出。
“阮西岭就要来了,你不但没有任何危机意识,你还过得浑浑噩噩的。采采,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如果我是你,我会竭尽全力的和一些有权有势的人保持交往。我说的交往不是指一定要上床,在这样的风月场,你想活成一枝傲梅,那真的是不可能的事情……”
“够了,不要再说了。”我哭着喊道。
“采采,我拿着向先生的工资,但兔死狐悲我是懂的。你好,我才能好,你不好,我的下场也不会好。你那天任性的带着韦御风去赴饭局,我被扣了三个月的工资。”辛童起了身,“好,我不说了,你冷静一会儿吧。”
我趴在沙发上,哭了好半天才止住了眼泪。
韦御风,韦御风……我在心里疯狂的默念着这三个字,在山上那一夜的温柔,那天在酒吧里,陆只悦说四年来,我是她见过第一个出现在风哥身边的女人。可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个女人接他的电话,他的衣厨里挂着别的女人的衣服。就在刚刚,他连我的电话不接。
辛童说的对,他将来要娶什么样的女人,跟我一点儿关系都不会有。我身世清白时,伊城傻过,知道我和韦御风有过关系,他一样的视我如敝屣。
我强撑着起了身,回房洗了把脸。坐到化妆台前,看着镜子里浮肿的眼睛,我颤着手拿过了化妆刷。
我眼妆化完时,外面传来了动静,然后我听到了陆只悦的声音,我匆匆的化上了另一只眼睛,然后擦了一点口红。
“采采。”陆只悦忐忑不安的站在门口,见了我,她快步走到了我面前,“吓死我了,以为被人卖掉了,结果真的是你。”
“你来了。”我勉强笑了一下,“累吗?先休息一会儿吧。”
“不累。”她笑嘻嘻的,“我本来在住酒店,然后有位向先生来找我。说是你有急事打我,我傻乎乎的跟他上了车,车到了半路我才觉得自己太随便了。幸好幸好,我没有被骗。”
“来,到这边来坐。”我拉着她走到了客厅的沙发前,“你真的从阿离家搬出来了吗?”
她一脸的喜悦就隐去了,咬着唇,她点了点头。
“那你出来阿离知道吗?”我又问。
她又点了点头:“他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出去散心一段时间。他觉得我在闹脾气吧,闹过了就好了。男人是不是都这样,我很认真的跟他说分手,他跟我说你别闹了,但我真的没有闹。”
“是吧。”我心乱如麻的。
她看着远处的湖,起了身走到落地窗前:“采采,这里的视野真好。”
“还行吧。”我起了身也走到她身旁。
“采采,其实你并没有急事找我,向先生就是想让我来陪你住一段时间,对吗?”陆只悦问。
面对冰雪聪明的陆只悦,我很是狼狈。
“本来我打算去一趟九寨沟,那我就延后再去吧。”她笑嘻嘻的,“我在你这里住一段时间好了。”
“小悦……”我看着她明亮的笑脸,根本不敢告诉她,也许到时她想走会走不了。不行,我得去找向云天,我要告诉他,我再也不假装清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