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恍惚中觉得,这就像我们的新婚生活那样,他对我百依百顺,极尽呵护,我对他温柔依赖,夫唱妇随,可他越是这样温和,我越是觉得狼狈。
“为什么不肯让我嫁。”
我盯着他,不愿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我想找到什么,连我自己都闹不清楚,但我知道,只有这样的夜晚,才能让他松懈一点。
“白家的子孙,我都了解,他们配不上你。”
“那你呢,你要是白家的子孙。”
他眉毛轻轻蹙了一下,“这不是一码事。”
我苦笑一声,“你只是觉得,这样的事太荒谬了,祖辈的错不该牺牲我来得到原谅,而无关感情,对不对。”
他抿着薄唇,始终一言不发。
“你拿我当什么。”
我固执的仰着脸,“告诉我,到底拿我当什么。”
他继续沉默,我有时候,恨极了他的冷静。
我也很希望,他能失控一次,为了我,像疯了一样,和全世界抗争,可我又不愿意,那样太自私了,他到今天,不容易,为了儿女情长,为了外界都看作他的养女的我,而变得万劫不复,我会懊悔一辈子,我爱他,爱到愿意忘乎所以,成全他骄傲的一生。
我所有的不甘和倔强,都因为深圳那个美好的夜晚,变得柔软了。
“说不出来么。”
我喃喃自语,他的手蹲在我唇上,轻轻的摩挲着,指腹微微的粗糙,让我的唇有些疼。
“当什么都可以,除了名分。”
“我也从来不在乎的,就是名分,不然在你结婚那天,我就放弃了,也不会坚持到现在。”
他的动作因为我这句话变得柔和了许多,“可是我不能,恋恋,我不能那么自私禁锢你一辈子,给不了,就不能阻止,但对于你,我又大度不了。”
他蹙着眉头,仿佛陷入了痛苦的挣扎中。
我恍惚间听到走廊上有脚步声,我吓着了,推了他一下,“你走吧,大概是桂婶醒了,她看见就麻烦了。”
他看着我,一动不动,“有什么关系,我以前也进过你房间。”
我攥拳低着头,“白璟南,过去了,我都能这么快转换我们的身份,你不要让我动摇了,你给不了我,让我动摇干什么。”
他始终盯着我,手指仍旧在我脸上来回抚摸,忽然他扣住我的后脑,将我往前倾过去,我瞪大眼睛,他的脸随之俯下来,唇齿交缠间,我身子都紧绷住。
“白——”
我的声音还没发出来,就被完全堵住了,他的吻来得不像深圳那次温柔绝望,而是带着火焰一样,激烈得我几乎窒息。
在我迷茫中,睡裙被剥落到了腹部,上身裸露出来,他压着我躺下,意识到要发生什么,我猛然清醒,我知道,再这样继续,就像被曝光的那些照片,早晚户被白家知道,那将引发怎样的惊天动地我不清楚,但我知道,白璟南是神一般的存在,他是商业奇才,是万众瞩目的那个决策者,他的一举一动会引发公司的地动山摇,他的一颦一笑被关注得太多,我已经得到了那点回忆,就不该毁了他,在这条路一错再错。
我用尽全力去推开他,他喘息着撑起身子,我从他胳膊架起的空隙里使劲一抬,他倒在我旁边,我坐起来。
“不要继续了,到此为止吧。”
他看着我,眼底有我不懂的情绪,他与我近在咫尺的高大身躯滚烫而沉重,渐渐的变得冷了许多。
“我后悔了。”
他忽然开口,说了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他沉默半响,然后起身,将衣服整理好,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狼狈不堪的我,“这是你的选择,对么。”
我咬着牙,告诉自己不能前功尽弃,不能言而无信,不能贪恋一时害了他,于是强行把已经汹涌到唇边的哭声狠狠咽下去。
“对。”
他站立良久,冷笑了一声,“好,你愿意嫁,我便同意。”
白璟南离开之后,这一夜我哭到了天明。
次日上午十一点多,薛臣烨来了,身前立着一个女人,大约四十多岁,极其雍容华贵的面貌,年轻大抵也是个美人胚子,穿的也简单,却不失风雅,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她安静站在门口,从院子洒进来的光晕披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我从楼上下来,桂婶有些讶异,“璟南不在,白二小姐如果找他,我去打个电话。”
女人摇头,笑得很温和,“不必,我是带着臣烨来看望恋恋的。”
我抿着嘴唇,心中也猜到了大概,白璟南十点多才离开,他们十一点进来,想必在门外等了许久,就是为了避开他,我走到沙发旁边,看着她,“按着小叔叔的口吻,我该是喊您姑姑。”
薛臣烨无所谓的笑了笑,“喊什么随你啊,我很体贴女孩子,小舅没有告诉你么?”
他虽然纨绔,笑得却很真诚,他母亲回头打了他一下,有些责怪,“闹什么,住口。”
她转头看我,走过来坐下,拉着我的手,“怪不得璟南这样疼惜你,死活不肯让你嫁来,曾经我嫁给臣烨的父亲,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现在看着你,觉得真亲切,仿佛是二十多年前的自己。”
我不语,只是配合着浅笑。
“听大哥说,你愿意。”
我目光投向薛臣烨,他站在花架子前面,手插在口袋里,淡淡的望着我,见我也看他,便扯出来一个笑容,温润如玉,和我幼年时代迷恋的白璟南如出一辙。
白家的子孙,真是尤物。
“是,姑姑。”
我让自己表现得大度淑女,这是白璟南一直训练我的,我不想给他丢人。
女人终是安心的笑了,“那便好,臣烨虽然顽皮,毕竟也是孩子,可他却不是胡闹的人,不是我说明达不好,相比明达,臣烨要踏实不少,这孩子喜欢刑侦,立志要做个警察,你如果不介意,我便带着下人下聘了。”
警察?
我看着薛臣烨,他吊儿郎当的脸色忽然变了,郑重极了。
“介意也没用,可以不嫁,我还是牺牲品呢,但是谁断了我的志向,我就死拼!”
他这话说得我忍不住喷笑出来,他母亲有些尴尬,沉着脸色去瞪他,“再这样说话,回去拿藤条打你。”
“随意,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他仍旧满不在乎,靠着墙壁,手指一下一下的摸着绿藤叶子。
这男孩,倒是挺有趣的,和白璟南一样倔强。
他们中午没有留下吃饭,只说还未到时候,不够郑重,我想大概也是在尘埃落定之前,不方便遇到白璟南,怕再有变数,我其实很不解,他们白家人上下,似乎都对那个诅咒格外深信不疑,男男女女,长幼老少,除了白璟南都无一例外,白明达既然敢私奔,大抵他不信,或者信,但是为了所谓的爱情,不愿做婚姻下的牺牲品,而薛臣烨,他不像那么逆来顺受的人,却也满不在乎,也许就像他母亲说的,他除了痴迷刑侦,对任何都提不起兴趣,正因无所谓,所以不上心。
白二小姐倒是迅速,下午就吩咐人把聘礼送来了,一箱古董字画,一匣子首饰,我打开瞧了,一个玉镯和一条玛瑙项链,成色都是上好,也对,徐家人丁寥寥落魄了,白家人口繁多却是仍旧昌旺,尤其昔年三个女儿的陪嫁阵仗,那可谓惊动了椿城。所以也有一说,白家的女儿比男儿要富庶许多。还有一个说是薛家传家宝的八金套,两对金耳环,两对金镯子,两对金手链,一条金项链,一个金戒指,在白灯的照耀下,闪着奇异的光芒。
我正看着,白璟南回来了,他一眼打在这些聘礼上,脸色猛地沉了下来,“什么时候送来的。”
他望着我,凌厉阴沉,我被吓住了,颤颤巴巴的,“下午。”
“二姐来过了。”
我点头,他走过来,站在我面前,我和他之间仅有一个箱子隔着,他只要稍微用力,便能把我把带过去,我惊慌的瞥了一眼在厨房里忙碌的桂婶,小声提醒他,“桂婶在,你别冲动。”
他继续沉默,我被他盯得不自在,往后挪了一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人之常情,白家好歹看着你的面子不会对我差了,总比嫁给不知底细的别人强。”
他仍旧不语,灼灼的眼眸在我脸上放肆的打量着,我忽然有些厌烦这样的他,便索性把东西放进匣子里,仰头不惧他的审视。
他见我这样,终于开口了,“不会舍不得,对么。”
这话一出口,我刚建造起来的伪装就又溃败了,他没有等我回答什么,只是点头,一边往楼梯走,一边念叨着,“我该知道,女孩只是一时兴起,是我把持不住,辱了你。”
我冲过去,站在第三级楼梯上,朝着他背影喊,“不是一时兴起,一时兴起能维持十几年么?”
他闻言顿住步子,却没有回头,“那为什么,不等我解决,就急着应下。”
白璟南,我该怎么告诉你,你都不会听进去,我若不嫁,白家人必然没完没了的给你施加压力,我若不嫁,我总也放不下,时间长久,纸包不住火,我最怕有一天,因为我,你不再是这个叱诧风云的白璟南,而是被很多人指指点点,说与养女世侄苟且不净的龌龊小人。
这些话在我喉间打转,最后我全都咽下,只说了句。
“因为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