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獴蛇之灾

鹰带着她飞到一棵大树上。

这棵树和当初与鹰相遇的树很像, 郁郁葱葱的树冠密不透光。

在她的执意坚持下,鹰在枝头建窝,她则钻进树洞, 准备建一个小窝。

不是她不想和鹰住一起。首先鹰的窝在外头风吹日晒的, 根本不适合仓鼠居住, 其次鹰猎食的那些动物, 不少是她的远亲近亲或同类, 哪怕它捉条蛇回来,她天天看它吃也有心理阴影。最后,虽然鹰不介意她每天睡得四仰八叉的模样, 但她介意。

所以她还是住自己的窝,没事儿再去鹰那联络联络感情。

鹰一开始不太同意, 金眸瞪着她。

不过鹰似乎比她更清楚她的脾气, 不达目的誓不休, 因此,鹰只得让步。

它默默地瞅着她忙碌的小身影, 颊囊里塞满着捡来的细草嫩叶,她辛勤地搬进树洞里。

没一会儿就填满了半个洞。

她用这些草叶,还有枝杈勉勉强强地做了一张床。

原来她想过再挖个洞,或者壕沟做个陷阱。可如今她脑袋顶上多了一个天然保镖,陷阱就先暂时不考虑。

当然她也没完全依赖鹰, 逃命用的隧洞她挖了几条, 以备不时之需。

从傍晚一直忙到深夜, 见小窝差不多成形, 她满意地点点脑袋, 开心地钻入洞中。

树洞外,她用牙凿了个小楼梯, 方便她的上下,沿着□□往上爬是鹰气派的巢,往下则是柔软的草地。

这棵树长在密林和草原交接的地方,要获取食物不难。

而且她找材料搭窝的时候,发现干净的水源在左上方不远处。鹰挑的这个定居点,近乎完美。

不愧是居家捕猎之必备鹰。

她刚在心里夸完鹰,鹰就啄了啄树干,示意她出来。

一探出头,只见几条白嫩肥硕的虫子,正惊慌失措地被鹰的钩爪按在脚掌下。

它这又是想让她补充蛋白质啊。

她抬头望向神情有些紧张的鹰,过了半晌,她欣然接受了它的礼物。

鹰松了一口气,它好像对以往她的拒绝还记忆犹新。

小爪摸了摸鹰的羽毛,她一边抱着虫子,一边依偎向鹰。

这个情形怪诞不经中透着淡淡的温馨。

她的鹰,是一只浪漫的鹰。

饱餐后,她回到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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慵懒地趴向草床,她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发呆,好好思考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小窝要再修缮一番,目前看起来还是过于简陋了。

她想再搭建几件像样的家具,比方做一个木栅栏搁在洞门口,她就不必用泥土来堵洞了。

至于忙完基建后的其他事,在她的鼠生蓝图里,鹰已经不可或缺,她不愿再与它分开。

可即便如此她仍得有心理准备,鹰是自由的,它随时都能飞走。

也许明天鹰就不在了。

丛林中的离别她经历过,哪天回不来,哪天再也不得见,皆是常有的事。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她还能否心平气和地接受这结果?

她爬出树洞,露出半个身子,仰起头看向黑乎乎的树顶。

看不见鹰,她知道它在上头,却有它离得好远的错觉。

她离开鹰才不过短短几分钟,她就想它了。

仿佛觉察到她的注目,鹰悄无声息地从天而降,反而把沉浸在自我情绪里的她吓了一跳。

每到这种时刻,她便彻底意识到鹰与她的不同,它是天生的猎食者。它总能神不知鬼不觉,以最快的速度接近猎物。

好比它此刻靠近她一样。

望进鹰深不可测的金眸里,她有瞬间的怔忡。

这双眼睛和梦里男人的眼睛相互重叠。

那个她快记不得内容的梦境,依稀落在唇上的触感,却又那般真实。

小爪依依不舍地搭在鹰的腿上,她不知为何突然觉得眼眶热热的,那是无法言语的情愫溢满胸口。

“吱(鹰)。”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无论她与它谁先离去,她都不会忘记鹰。

鹰静静地凝视着她,它或许不懂她突如其来的不安。

愈珍视,愈害怕失去。

她想到以前在书里看见的一句话,“我本可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阳光”。

若她未曾与鹰相遇,未曾了解在这丛林有同伴是怎样的滋味,孤独对她而言,不算什么。

低下头,她退回到阴影里,今晚的夜空没有月亮,深浓的夜幕将她吞没般地笼罩。

俯视着她的鹰,张开一边的翅膀,紧紧地搂住她,让她贴近它炙烫的身子。

那是如同给溺水之人的浮木,让几近窒息的她,拥有重新浮出水面的力量。

鹰在她身边,她就不再是一只孤独终老的仓鼠。

是的,她绝不能还没开始便泄气。

明天总会到来,她拥抱它既可。

抱了她好半天,鹰才松开她,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它用翅膀推着她回到树洞。

然后,鹰迅速转身,展翅飞向宛如黑洞的天空。

大半夜它要去哪儿?

疑惑之际的她,趴在洞口等得都快睡着了,鹰才姗姗回来。

鹰的嘴里叼着一颗果实,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绿色果实,单从外表上看,它由小颗粒的浆果簇拥而成,就像长满了瘤子,丑萌丑萌的。

好奇怪的果子啊,她尝试着咬了一小口。

果皮有点硬,啃掉后,里面的果浆甜甜得可比蜜糖。

她看了一眼注视着她的鹰,它是为哄她,特意去找了这颗果实吗?

吃完这颗浆果,她舔了舔自己的小爪子,尽管对仓鼠而言,摄取糖分太高的东西非常不好,但她仍然为鹰的这份心意感动。

鹰它不懂她的烦恼,却笨拙地做着这一切。

如果她还闷闷不乐,就太浪费鹰的一片苦心。

只是每天胡吃海喝下去,她真怕自己从仓鼠胖成荷兰猪。

唉!无论做人做鼠,都有无尽的烦恼。

在鹰的目送下,她又回到了洞里。辗转反侧,直至天边拂晓,她才慢慢进入梦乡。

一觉睡到傍晚,醒来的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半睁着眸子,她迷迷糊糊地钻出洞口,深呼吸了一记。新鲜的空气让她恢复了不少精神,她伸了伸懒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仰望枝头空荡荡的鸟巢,鹰的气息很淡,它不在窝里。

白天出去狩猎,到现在它还没回来吗?她此时像极了等候丈夫下班回家的妻子,期待鹰快点回来,又焦急它怎么还不回来。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她猛地摇摇头,别想那么乱七八糟的事,鹰不是小仓鼠,它位于食物链上层,鲜有动物能伤得了它。她不用过于担心。一面安慰着自己,她一面忍不住地出洞,到处嗅嗅转转,想找找鹰的踪影。

即使鹰活动在空中,可仍会掉下像羽毛这样的痕迹。

果然她在草丛里发现了一根羽毛。

上前仔细地闻了闻,她确定了这是鹰的羽毛。

这儿离她与鹰住的大树不远,四下环顾了一周,她的背后忽然升起一股寒意。这一感觉,她很熟悉,那是她被捕食者盯上的深深冷意,从头顶向四肢蔓延。

她不敢肆意乱动,捕猎行为的发生通常在分秒间,对她来说,逃脱的时机可能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屏息凝神,她放慢呼吸和心跳的速率,竖起的小耳朵聆听着周围细微的波动,轻柔的风声,草叶晃动的窸窸窣窣声。她捕捉到对方刻意隐藏的吐信声。是蛇!

蛇的猎食手法,总是先静立不动,埋伏于暗处观察猎物,再伺机窜出,刹那间咬住其身体,注射含有神经毒素的毒液……当初她的巨鼠妈妈便是死在这蛇口之下。

冷静。她劝服自己。蛇既然没贸然攻击,就说明它还在算计。说不定她还未接近它的捕食范围。如果这时候她惊慌失措,瞎跑的话,反而更容易着了蛇的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紧张得浑身僵直,蛇信声依然在耳畔隐隐约约的响着,可蛇就是不靠近她。

怪异的情形,让她选择改变方案,主动出击。她立刻掉转身子,朝着声音来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进。

很快她就爬到草地的边缘,没错,边缘,她现在正位于一个小坡之上,而下面是一个约一米深半米宽的土坑。坑里扭动相缠着数条刚孵化的小蛇,有的蛇身甚至还粘着软软的蛋壳。

这是一个蛇窝啊!难怪她听到蛇信,却未见有蛇攻击她。不对,那之前她察觉到的冰冷视线又来自哪里?

若不是这些小蛇,又会是什么动物?

她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四周,一阵剧烈的气流波动蓦地从斜后方袭来。

一只长得像黄鼠狼般的动物,倏地猛冲向她。

这是她未在丛林里见过,但相当眼熟的动物。

长得尖嘴长身的它,有着一口的尖利的牙齿,它的行动迅速,身形矫健,一看就不好惹!

她想起来了!这家伙叫獴!一个据说对蛇毒有天然抗性,平时爱吃吃昆虫,捕食鱼类,蛙类等小动物,不用怀疑,身为鼠类的她也在獴的食谱里。

反正她算明白了,在这丛林里,只要是个活的,都能吃她。

这下可好,前有獴,后有蛇,她进退维谷,陷入危机之中!

横竖大不了一死,她想了想,决定鼓足勇气,卯足劲地大喊:“吱吱吱(鹰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