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月的初九那天,苏月七坐在书桌前看一个话本子,突然想起来秦老板没有按照契约上定的日子送提成过来,于是她坐不住了,带了牧心一道驾马车去了锦绣衣铺。
“哟,苏小姐有空来我这小店。”秦老板表面客客气气,实则阴阳怪气的道。
“秦老板,这包袋,荷包卖的可好?”
“也就那样!”
“是吗?前几日我上街怎么看到挺多人拿在手上。”
“也就卖出去几个而已。”
“秦老板,月七这几日过得有些恍惚,竟不知今日初几了?”
“今日初九。”秦老板没答,倒是她旁边跟着那人快人快语抢着说道。
“哦?竟是初九了,秦老板我们的契约上定的初八结钱,月七不知是否我苏家的门太难找,秦老板送钱竟没找到地方,不如,下月月七派人来看账亲自来取可好?”
“苏小姐提起那契约,我倒也想问问小姐,您那式样说好只给我一家,为何在别家我也看到您的花样出现?据说也是与小姐签了约的,这小姐毁约在先,我为何还要继续遵守那契约?”秦老板板起脸来问道。
“竟有此事?秦老板可知是哪家铺子,可有拿到那式样,给我看看。”
说完秦老板使了个眼色,她身边那人便翻出一个荷包,递给苏月七。
“罗裙霓裳,小姐看着可眼熟?”秦老板问。
“这原就是桃源姑姑的手笔,不过是她最开始给我的那几个。”苏月七仔细看了,老实说到。
“这么说我没有冤枉小姐了?”秦老板斜着眼睨着苏月七说道。
“这样吧,秦老板,你给我一天时间,让我来查清楚可好,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苏月七保证道。
“苏小姐,这个月的提成我就扣下了,小姐让本店蒙受了损失,这钱就权当是补偿了。至于契约,能不能继续就看苏小姐怎么处理了。”秦老板一副得逞后的洋洋自得模样。
苏月七在店里走了一圈,笑着转回头看着秦老板。
“秦老板这话怕是说反了,说到损失,这损的可都是月七。就月七给秦老板的这些式样,秦老板店里的生意好的可不是一星半点,月七上次来,秦老板店里摆放的货,可不是这些。这销货速度,月七这心里可还是透亮的。秦老板说自己损失,恕月七眼拙,竟没瞧出来。”
秦老板一听这话,脸上僵了一僵。
“若是秦老板没有与月七做生意的诚意,这契约形同无物,月七还守着它作甚。月七对自己的东西可是信心十足,保不准过个几个月这北城第一的衣铺,怕是也要变上一变。秦老板是生意人,这点您怕是清楚过月七的吧。”
说完,苏月七又软下声音,和善道:“秦老板,月七说了一日就一日,定会给秦老板一个交代,若是交代不了,这钱,就是塞到月七手里,月七也不敢要。”
“如此,那便依小姐,一日就一日。”秦老板看苏月七给了个台阶,便顺台阶下了。
2
苏月七同牧心回了府。
“小姐。”牧心将众人召集到院子里后,便进屋叫苏月七。
“人齐了吗?”苏月七问道。
“彩云不在府里,说是出去了。”牧心回道。
“嗯。”苏月七起身拿着手里的香包,出了屋。
“大家别紧张,我就是想问问,当日是谁绣的这幅式样?”苏月七手里拿着那个荷包,站在台阶上,向院子里站着的丫头们问道。
“不是奴婢。”众人纷纷摇头。
“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涟漪问道。
苏月七没说话,倒是她身边的牧心,瞪了涟漪一眼。
“当日大家绣的所有东西可都还在?我挑几幅拿去给秦老板看看。”苏月七继续说道。
“在的,奴婢这就去拿。”
苏月七看了丫头们手上的东西,没有一幅与那荷包上样式一样。
那么会学着她定契约又有她苏月七样式的,就只剩一个人了。
“牧心替我收了,拿去给那秦老板看看。”
“都散了吧,都去做各自的事情吧。”牧心收了那些东西,然后冲一众丫头们说道。
“可是彩云?”牧心跟着苏月七回屋后问道。
“八成是她了。”苏月七看着牧心用布包着桌上的东西说道。
“走,我们去大门口。”等牧心收好后,苏月七又说,然后起身往外走。
“彩云,走,跟我随小姐出去一趟。”牧心远远看到彩云便唤道。
苏月七在车上差点睡了过去,听到牧心的声音才清醒过来。
“小姐这是要去哪儿?这样子倒像是专程等彩云似的。”彩云上了车便开玩笑的说道。
“只管跟着小姐就好了,问这许多做甚,都怪小姐平日里太过放纵了,让这些丫头们越发不知规矩了。”牧心笑着对苏月七说。
苏月七看着彩云笑:“彩云,你刚才去哪儿了?你可知府里出了什么事儿?”
“没,彩云就是出去买东西去了,府里出什么事儿了?”
“你买的东西呢,怎的空着手?”牧心拆穿她,“彩云你跟小姐说实话,你是不是将小姐的式样卖给罗老板了?”
彩云一听,惊得呆了,等回过神来,立马就跪下了。
“小姐,奴婢该死,那罗老板找了奴婢好几次,让奴婢将样式卖给她,说会将样式改改,不会影响到小姐您的生意的。”
“所以真的是你卖给她的?”
“小姐,彩云该死。”
“你可是缺钱?怎的糊涂至此动了如此心念?”牧心骂道。
“那契约,你可带着?”苏月七叹口气问道。
“带着,奴婢每日都随身带着。”
“先拿与我看看。”
彩云从袖子里掏了半天才掏出那一纸契约,递给苏月七。
“起来吧,别跪着了。”苏月七接过契约,对她说道。
“彩云不敢。”彩云说着“啪嗒啪嗒”掉起泪来。
苏月七专心看着契约,她要跪就由着她跪着好了,也算是对她的惩戒,若这样她的心里能好受一些的话。
3
马车停下之时,苏月七故意放下手上的毛筒子,先下了车。
“牧心,你替我拿一下那个毛筒子,好似有些凉。”苏月七转头对牧心说,牧心又钻进车里去了。
苏月七便由着彩云扶着下得车来,苏月七明显感到彩云的手抖了一抖。苏月七转头看了她一眼。
进到店里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出来招呼道:“彩云姑娘,你不是刚走吗?怎的又回来了,是忘了什么东西吗?这位是?”女子转头向我道。
“你跟我们家彩云很熟?”苏月七抢先一步笑着问道。
“彩云姑娘可是苏家月七小姐身边的红人,我又怎会不识?”
“小姐。”牧心这时下得车来,将毛筒子递到苏月七的手上,又微微转头看了看彩云那张惨白的脸。
“牧心姑娘,”那女子看了一眼牧心,再转头对苏月七道,“难不成这位正是苏家的月七小姐?看我这真是眼拙,没认出来。”那女子陪着笑脸道。
“这是罗老板。”牧心小声对苏月七道。
“不怪罗老板,是月七平日里甚少露面。”苏月七将手伸进毛筒子里,笑着对罗老板道。
“这个样式瞧着甚是眼熟,若不看罗老板,我还以为我进的是秦老板那锦绣衣铺呢?”苏月七转进店里,看着那荷包笑着说道。
“月七小姐说笑了。”罗老板脸上的笑僵了一僵,复又恢复了平常。
“竟不知是谁设计的?”苏月七依然微微笑着好奇道。
“是我们家绣娘想出来的。”
“哦,可否让我见见这位绣娘,月七倒是好奇这绣的是什么好玩意儿?”
好一会儿,就有个女子从内室出来,回苏月七的话。
“这是钱串,属于多肉,是一种小型的盆栽植物。”那女子如同背书似的说出这一句来。
“还有呢?”苏月七继续追问道。
“我就见过一次,都是听人说的,就知道这么多。”那女子时不时看看罗老板,磕磕绊绊的又说道。
“那我告诉你,这小东西,属于景天科,还有个别名叫舞乙女,喜欢光照,怕潮,喜欢在冬天冷凉的时候生长,夏天高温就会进入休眠,那时候就要少浇水。你之所以只知道这么多,是因为我当初也只说了这么一点与彩云知道。”苏月七笑着对罗老板道。
“虽然我们见识不如苏小姐多,但苏小姐也不能就此断定这一定就是苏小姐的东西。”罗老板面上很是难看的辩解道。
“这东西虽不一定是月七独有的,但是这签名,”苏月七指着那个“T”继续说道,“这个桃源姑姑的标志,罗老板怕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竟原封不动的绣了上去。”
“那又如何,我可是白纸黑字与彩云签下契约了,这个总不会有假吧?若想让我不用这式样也行,彩云需得赔偿我违约金。”
“罗老板说到违约,却是罗老板违约在先不是吗?”
“契约上明明白白写了,‘罗裙霓裳用此式样,需得更改,不可原样使用,否则视为毁约,彩云可究其责’。可是罗老板这是原封不动的用了式样,不是违约又是什么?”
“苏小姐,您可看仔细了,我这式样配色可与您那个不一样。”
“罗老板,照您这思路,我将您店里的招牌霓裳衣,换个颜色,也能拿去别的店里卖咯?”
“这可不成,谁人不知我这霓裳衣,是与霓裳姑娘签了死约的,其他的谁人也不可用。”
“罗老板也知如此不可行,你这改颜色不改样,就算是违约。再者您明知我与锦绣衣铺签了约,还三番五次劝了我家彩云将式样卖与你,若霓裳姑娘身边的丫头也被人如此劝了,买了式样,罗老板又作何感想?咱们思己及人,罗老板便知这其中滋味了。”
“苏小姐,好一张能言善辩的嘴,我自知不是小姐的对手,我不与小姐说,请小姐离开我这小庙。”
“罗老板,您如此态度,我只有闹到地方议事那里,请他们来为我评理了。”
“你去呀,”说着罗老板便一屁股坐地上又哭又闹,“反正我这早年丧夫,没什么靠山,谁都可以来将我欺辱一番,不像你苏家家大业大。”
“罗老板你......”苏月七对这类痞赖觉得有些头疼,突然语塞,不知道要讲什么。
她皱着眉头,将还坐在地上哭闹的罗老板,以及外头越聚越多看热闹的人望着,有些不知所措。
4
正在此时,楚廉赶来了,进得店里来,叫了声:“月七。”
“楚公子,您来评评理。”罗老板赶紧起身,哭着迎了上去。
“罗老板。”楚公子有礼的回道。
“楚公子,您是议事长的弟弟,您来给主持个公道,我这是做生意的地方,苏小姐在这一通闹,这让我以后可怎么做生意啊。”说着罗老板哭得越发大声了,那把声音跟杀猪似的。
“明明就是......”牧心看不下去,开口欲辩,楚廉冲她摇了摇头,她便不情不愿的收了声。
“月七之事,我听说了,月七是楚某未过门的妻子,不知罗老板可否卖楚廉一个面子?”楚廉将苏月七护在身后,对罗老板道。
“我竟不知月七小姐与楚公子是这样的关系,既然楚公子开口了,那岂有不应之理?只是......”罗老板哭到一般,硬生生收住,诧异的看着这两人,可怜巴巴的说道。
“罗老板但说无妨。”
“有好些客户看中这样式,交了定金与我,若我此时毁约,那我损失的可就大了。”
原来是这样。苏月七在心里说道。
“原是这样。”楚廉“呵呵”笑了,然后说道,“楚某定不会让罗老板如此吃亏,这样吧,作为补偿,上次罗老板与我谈的,我楚府里所有家仆的衣裳未来三年的订单,我全交由罗老板来做,您看这样可妥当?”楚廉徐徐的说道。
“可当真”罗老板登时两眼放光,笑得脸都要烂了说道,“妥当的妥当的,那我在这里先谢过楚公子苏小姐了。”
“那月七的契约,还请罗老板当着她的面,将之毁了。月七的式样,罗老板也万不可再用了,否则楚某追究起来,可就不是月七这般好讲了。”楚廉继续彬彬有礼的说道。
罗老板愣了一愣看着满脸带笑的楚廉,竟无端端生出一股冷意来。
“没问题。”罗老板反应过来赶紧爽快应了,说着便示意身边之人,将那契约拿了出来,当着苏月七的面将之毁了,并向苏月七保证到绝不会再用,又向她道了歉。
到此,这事儿才算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