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晚饭吃得少, 睡到床上没多久就饿了。
慕葕披了件袄子,从房间出来,打算去厨房找点吃的。
刚走到楼梯间, 就看见承野一个人坐在院门口抽烟。
慕葕犹豫了一会儿, 从楼梯下来, 走到承野旁边坐下。“睡不着啊?”她问。
承野吐了一口烟圈, 微眯着眼睛看她:“你怎么下来了?”
“哎……”慕葕叹了口气, “是啊,前女友突然出现,换做是我, 我也睡不着。”
承野皱眉:“你知道什么?”
慕葕盯着他,目不转睛:“我什么都知道。”
“要我说, 这样的女人, 你有什么可留恋的, 还为了她在这里睡不着觉。”她说。
“别胡说。”
“瞧瞧你那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谁信啊?”
“不高兴啊?”
“你怕我不高兴啊?”
承野的身体突然前倾, 伸手捏住慕葕的下颚,微眯着眼睛左右瞅了瞅:“脸色不太好。”
慕葕撇开他的手:“承野,你耍我啊?”身上的外套随之掉在地上。
承野说:“我怎么耍你了?”
慕葕说:“你带那个女人回来是什么意思?”
承野淡淡地说:“这是我的事,你回去睡觉吧,别着凉。”说完把地上的外套捡起来, 给她披上。
慕葕有些不耐:“承野, 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思, 我不信你不知道。”
承野皱眉, 将最后一口烟吸完, 摁灭了烟蒂,丢进垃圾桶。
“收起你的心思。”他说。
慕葕:“我今天就要你一句话。”
不等承野接话, 慕葕继续说:“你愿不愿意跟我好?”
“不愿意。”对方几乎没有任何考虑,“我说过,别动那些心思,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是因为张倩吗?”慕葕冷笑,“那样的女人还念念不忘,承野,你脑子进水了吧?”
“即使没有她,也不会跟你有半点关系。慕葕,有哪个男人会喜欢你这样总是往上凑的女人,嗯?”
“好!”慕葕哼笑一声,“算我他妈自作多情。”
慕葕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特别洒脱的人,她爱一人就会直接告诉他,讨厌一个人也表现得非常明显,她似乎从来不会去强求任何一件事,但唯独承野,她执念般地想要得到他。
可今天晚上,她的心里突然多了一丝忧伤。她不懂那是什么,只知道,他的话刺痛了她,那种感觉还蛮难过的,就像是早已习惯寒风的人,突然发现这风已经刮得她遍体鳞伤。
她转身离开,他站在原地,一句话都没有说。
……
回到房间以后,慕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凌晨两点,她终于从床上坐起来,只穿了一件白T恤,光着脚跑出了门。
走廊的风不知道从哪个缝隙钻进来,寒气由脚心传到四肢百骸,她冷得发抖,牙齿上下打颤。
慕葕跑出门,在承野的房间门口停下,她轻轻地敲了几下门,没有人应她,她站了一会儿,打算转身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听到一声“嘎吱”的开门声,慕葕回头,承野站在门口,正拧着眉睨她。
他眸色凌冽,眼底全是雾气,眉头皱成了一座山丘,达瓦说过,只要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的心情,慕葕觉得此刻的承野应该是怒火中烧。
“我睡不着……”慕葕低声说,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朋友。
承野没搭腔。
慕葕慢慢地走到他跟前,轻轻环住他,浑身颤抖。
她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他推开她。
“别拒绝我,就这一次,别推开我。”她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
承野沉默了很久,久到慕葕以为她在抱着一座雕塑,没有温度没有任何感情的雕塑。
久到她已经绝望。
她准备松手,只一刹那,男人突然伸出右手,像拎小鸡一样将她拎起。
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他走到床边,狠狠地将她往床上一丢,低声喝道:“你他妈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她有些害怕地看着他,第一次觉得语塞,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不等她回答,男人已俯身上去,堵住了她的唇。
慕葕身体一颤,像是有一股电流,直冲到天灵盖,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承野,有好长一段时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后悔了?”见对方瞪大了眼睛,一副惊恐的表情,他低声问,眼里放佛有一团火。
她吻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承野没有拒绝,他无法拒绝这样一个热烈的女人。
又或者是,在天葬台,在万千鹰鹫的注视下,在他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那个眼角有泪痣的美丽女人就已经深深地烙在心底。
她安分一点还好,可她偏偏总是去招惹他。
这样一个疯女人,他竟然已经入迷而不自知。
直到此刻,他才敢将内心深处早已蠢蠢欲动的心思,一.丝.不.挂地展现出来。
从后背延伸到脖颈处的纹身图案是雄鹰的一双翅膀,此刻它上下起伏展翅飞翔。
他没有控制住自己,他控住不了,他压抑了太久。
他开始放松,开始积极地带动,他把她放在身上,他双手轻托着她柔软的腰肢,任由她来回放肆攻城略地,她像一个女魔王,带千军万马,叱咤风云,汗水挥洒入城池,直到欲.望和情.爱交织,合二为一。
爷爷曾经说过,藏域的雄鹰是通灵的,它能够飞到天的尽头,传达神明的旨意。
爷爷也说过,所有永恒的情爱,都是雄鹰的眼泪,代表着炽热,璀璨。
那一晚,苍茫的雪域高原发出一声长鸣。
……
第二天,天不见亮,达瓦就在承野的门外敲门。
“野哥,野哥,不好了野哥,你开门呐。”
承野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另一半床:这女人,睡完就跑?
他穿上裤子和上衣,起身去开门。
“野哥,不好了,慕葕不见了。”达瓦见到承野,焦急地说。
承野皱眉,淡淡地说:“她不见了你去找她就是了,来找我做什么?”
达瓦终于忍无可忍:“野哥,我觉得你说这话就有点……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承野回屋去拿挂在衣架上的外套,达瓦跟了进去。
“野哥,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达瓦倒是记得团团转,“我猜,那丫头肯定是知道你前女友来找你了,心里难过,这才离家出走的。”
“什么前女友?”承野瞪了一眼达瓦,“都是你,胡说八道,惹来那么多事。”
达瓦咽了咽口水:“我就是开个玩笑,谁想到她竟然当真了。当初,张倩确实一心想跟你,可你从来就没有答应过她,气得人家女孩子哭着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哎呀,总之是我的错。”达瓦愧疚不已,“野哥,慕葕离家出走都是我造成的,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你发发慈悲,跟我一起去找一找她吧,我真担心她一个女孩子……”
“离家出走?”承野挑眉,“她给你灌迷药了?你这么向着她说话,什么时候这里是她的家了?”
达瓦冷哼道:“慕葕挺好的,虽然有时候得理不饶人,但是心肠很好,大家早就把她当朋友了,对于我们来说,好朋友就是亲人。”
“而且,你不知道,昨天我偷偷听到贡布大叔和大哥的对话,那晚在嗨吧对慕葕下手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刘黑子。当初多吉的事,刘黑子肯定记恨了,如果慕葕这个时候一个人离开,要是在半道上碰到刘黑子,那不就是羊入虎口吗?”
承野顿住:“你说什么,刘黑子也来了达古镇?”
“是啊。”达瓦说,“大哥因为怕你冲动,所以才瞒着你。”
承野没吭声,达瓦说:“所以我才那么担心嘛。”
承野穿好衣服就要下楼,达瓦喊他:“你干什么去啊?是去找慕葕吗?”
没有回答。
“如果你是去找慕葕,那我跟你一起去啊。”
对方还是没回答。
承野刚走下楼,就看见张倩和朗姆等人坐在桌子上吃早饭。
张倩见到承野下楼,立马起身对承野说:“你还没吃早饭吧,朗姆今早熬了粥,特别好喝,过来尝一尝?”
“我不吃了,我有事要出去一下。”承野说完转身就走,却被张倩从后面抱住,“阿野哥哥,这么多年我还是放不下你,但我知道,你是不会喜欢我的,我现在也不想其他,只想跟你做很好的朋友。既然是好朋友,留下来吃个早饭总不为过吧?”
承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过去坐下,张倩高兴地去拿碗给他盛饭。
达瓦跟过来,看见承野并没有去找慕葕,反而跟张倩你侬我侬地吃早饭,实在气极,拉着朗姆说:“朗姆,走,我们出门逛逛,这里有股特别难闻的味道,待着呼吸不畅。”
朗姆有些懵:“什么味道?我怎么没闻到?”
达瓦说:“虚伪的气息。”
朗姆被莫名其妙地拉走,张倩把盛满稀饭的碗递给承野:“趁热。”
承野接过碗,坐下喝粥,却是一眼都没有看张倩。
张倩坐在一旁,时不时地给他夹菜。
过了一会儿,承野说:“你爸爸知道你在我这里吗?”
张倩说:“不知道,我都这么大了,可以有自己的生活,他不会管我。”
承野说:“一会儿吃完饭,我就送你回去。”
张倩皱眉:“我不。”
承野没作声。
见承野不说话,张倩继续说:“当年,我那么喜欢你,你却一直对我不冷不热,我猜不透你的心思,心里像是有一万头蚂蚁在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让你多看我一眼,我……”
承野放下筷子:“倩倩,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提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张倩还想说什么,承野说:“你要是不回去,我就把你绑了,然后通知你爹来领你,你自己选一个。”
承野说完,张倩的眼泪像瀑布般漱漱地往下落,她摇摇头,又拼命点头,最终同意回家。
……
张巍见到承野带着张倩回来也有些诧异,因为他也许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女儿。
事实上,两年前,张倩便跟一个男人离开了家,这两年发生了什么事,他一点都不知道,眼下看见女儿回家,张巍一时间也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两眼泛红,泪光闪烁。
“倩倩……”张巍走到张倩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她,“你可回来了,这两年,爸爸到处找你都找不到,你把爸爸吓死了你知道吗?”
张倩一把抱住张巍,嚎啕大哭:“爸爸,我想你,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乖,乖……”张巍一边拍着女儿的后背,一边安慰:“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
“既然倩倩已经回来了。”站在一旁的承野说,“那我就回去了。”
“等一下。”张巍叫住承野,随后示意旺堆把张倩带回里屋,自己走到承野面前说:“阿野,你留一下,我有事问你。”
“什么事?”
“谢谢你把倩倩带回来,当初倩倩年轻不懂事,给你带来了很多困扰,你别怪她。”
“都过去了,我没怪她。”
“你……跟那个慕葕是什么关系?”
承野没想到张巍会突然提起慕葕:“你认识她?”
张巍笑了笑说:“我不认识她,但我听说过她的爷爷。”
承野:“她的爷爷?”
“慕葕的爷爷叫慕国沣,是国内外非常有名的闻香师。”张巍思考状,“如果真要论起因由,我跟慕国沣还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都是些陈年往事,也不想再提。”
张巍继续说:“如果可以,我想你约慕葕来我这里吃个便饭,也算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承野沉默着不说话。
张巍:“怎么了,不方便?”
承野:“她已经走了。”
“那……那就算了吧。”张巍说,“如果你哪天再看见她,请代我转达对慕老爷子的问候。”
承野点点头,随后便离开了。
承野走后,张巍的表情凝重,直到旺堆从里屋出来,张巍问:“倩倩怎么样了?”
旺堆叹了口气:“倩丫头一直哭,说她男人骗了她,不仅在外面养女人,还骗光了她所有的积蓄。”
张巍冷哼一声:“她就是活该,谁叫她当初非要跟人走。”
旺堆说:“都这也不能全怪倩倩,要不是承野拒绝她,她怎么可能伤心离开,我看呐,都怪这个承野。”
张巍皱眉:“住嘴,胡说八道什么。”
旺堆不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