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葕走了以后, 承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天都没有出门。
达瓦和丹巴虽然焦急,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来, 许江国找到这里。
许江国受省厅临时调令, 正式来市局参与调查这几次相近的案子。他来找承野, 是想跟他合作, 确切地说, 是想跟保护队合作,进行一次非常隐秘的抓捕行动。
几天不见,承野整个人颓废了不少, 许江国刚见到他的时候,也吓了好大一跳, 之前听达瓦说过他的一些私事, 以为他是因为女人才这么萎靡, 一度有些失望,直到承野将一份检查报告以及调查报告递给他看了以后, 他才露出欣慰的笑容。
“不错,老局长果然没有看错人。”
达瓦不解,抢过许江国手里的文件:“这什么东西啊?”
“根据检查报告,可以确定,MIKE跟旺堆确实在做白.粉生意, 而且规模极大, 涉及很广。”承野娓娓道来, “而他们正是通过藏香来进行毒.品的输送, 奇香阁有没有牵扯其中还不好说。”
丹巴指着另一份报告问:“这又是什么?”
许江国替承野回道:“这是两个人的背景调查, 一个是MIKE,美国人, 常年待在柬埔寨,暗地里和旺堆勾结,通过藏香偷梁换柱,私自运输毒.品。另一个人是小红面馆的老板娘,原名夏红,重庆铜梁人,十几岁就来西藏打工,刘黑子是他相好。除了刘黑子以外,她跟另一个人也走动频繁。”
丹巴和达瓦异口同声:“谁啊?”
许江国:“这个人你们也认识……”
丹巴:“我们也认识?”
“陆文峰……”承野皱眉道。
众人一阵错愕。
丹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陆文峰怎么会跟她有往来,他的口味不像是会喜欢夏红这样的女人啊?”
承野说:“不是说他跟夏红有私情,而是说他跟夏红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也许跟这一次的盗佛案有巨大的联系。”
达瓦连连赞叹:“野哥,我以为你因为慕葕的事情想不开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你这……”
承野瞪了达瓦一眼,达瓦知道自己不该提慕葕,急忙转移话题:“这些东西你都是从哪里得来的啊?”
承野说:“那天晚上从尼泊尔酒吧出来,我就找人专门去调查了这两个人。”
“晚上?”达瓦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晚上你不是……”他看向承野,见他神情从容突然就明白了:“原来你根本就没有跟张倩……哎哟……你不说清楚慕葕得难过死啊……”
事实上,那天晚上,承野差点就着了道。
酒吧里的酒虽然烈,但他也是喝一口倒一半,在外人看来他是喝了一瓶洋酒外加五瓶啤酒,可实际上入肚的只不过一杯洋酒,一瓶啤酒而已。后来,当他感觉头晕目眩,浑身发热难受得时候,他就知道,这酒有问题。
直到张倩出现,并试图想要跟他发生关系,他才最终确定,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张倩策划的。
她老早就看到承野进了酒吧,并想通过这个方式让自己和承野生米煮成熟饭,不过所幸承野最后在关键时刻狠狠咬了自己一口,这才让自己清醒过来。
“这个张倩,真的是最毒妇人心呐。”达瓦越听越愤慨。
“我今天来找大家,有两个目的。”许江国说,“一来,老局长转院以前单独跟我说过,让我们提防陆文峰……”
丹巴说:“老局长转院这么久,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告诉我们。”
许江国说:“老局长交代过,这件事不要立即告诉你们,但如果他转院以后一直没能醒过来,就一定要我转告承野。”
承野皱眉:“许副队长,我父亲是不是有危险?”
许江国神情凝重:“你放心,我已经跟医院提前打过招呼,对老局长的用药和饮食都额外注意,尤其是陆文峰来过之后,一定要进行仔细检查,他应该没事。”
承野这才松口气。
达瓦问:“那第二件事呢?”
许江国说:“据最新线报,MIKE最近将会有一次大动作,我想你们跟警方合作,将这个犯罪团伙一网打尽。”
承野犹豫着不说话,许江国看出他心里的疑虑。
“承野,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这个团伙跟一般的劫匪不一样,他们都是十恶不赦的毒贩子,你们也不是专业的特警,让你们跟着冒险,我也并不愿意。只是我们现在怀疑这个团伙跟十年前界山达坂的盗猎团伙有关,而你是当时的边防官兵,也亲自参与过当时的追捕行动,没有人比你更了解那帮人,也没有人比你更适合。”
承野沉默了,他许久不去回忆那段往事,如今这一切却像是奔腾而来的江水全部冲进脑海里。
每一帧鲜红的画面,都历历在目;每一个人的表情,都触目惊心。
小女孩被盗猎团伙的头目紧紧地遏住咽喉,如果他不放下枪,她就会死。
“哥哥,求求你救救我……”小女孩向他哭诉,她还那么小,她如花般的生命才刚刚开始,如果就这样死在这里,那该多么令人惋惜。
“哥哥,求求你了,救救我吧。”这声音像是一个魔咒,一点一点逼着他放下武器,逼着他像罪犯俯首称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经过内心万般痛苦的挣扎,最终他还是选择放下武器,让罪犯头目得以有机会逃脱。
至此,因为他的不忍,让整个边防部署全部功亏一篑。
他成为了国家的罪人,成为了雪域高原最大的耻辱。
脱下军装的那一刻,他默默的掉下了眼泪。
他是不想哭的,男人不能哭,军人更不能哭,可他并没有发觉,原来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流下。
他所珍爱的军装,他所热爱的使命,如今都化为泡影。
十年过去了,他从不去回忆这一段过往,每天只做着不带感情的天葬师,将已经没有体温的尸体切割成快,净化他们的灵魂。
可他自己呢?他能救赎自己吗?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心从来都未敞开,那个疙瘩从来都没解开过。
许江国轻轻地拍了拍承野的肩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哎,你要是实在觉得为难,我也不勉强你……”
“我可以……”男人突然抬头,看向许江国,“不仅仅是为了抓住这帮毒贩子,也是为了我自己,我想我该跟他们有个了断了。”
许江国皱眉,他看着承野,突然生出一丝心疼。他不过二十四岁,按照正常的人生阶段,他应该在大学接受教育,应该在经历自己无忧无虑地学生时代,他长得好看,个子又高,可以去打篮球,或者进入学生会,去参加社会实践,为以后的就业增加一些筹码。可他不是,他没有同龄人的一切经历,不仅如此,他还要承受同龄人所无法承受的痛苦和压力。他除了孤独,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这很危险……”许江国有些后悔,“如果你实在不想……”
“我可以……”承野看向许江国,目光坚定,随后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达瓦和丹巴,“丹巴和达瓦就不用参加了。”
达瓦和丹巴斩钉截铁:“我们可以。”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承野眸光凌冽,像是在命令,兄弟们都了解他,但凡这个时候,很难有人能影响他的决定。
“野哥……”达瓦还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太了解承野,有时候让他安心比什么都强
“好,我们听你的。”丹巴笑了笑说:“但你也要答应我们,安全回来。”
达瓦说:“是啊,野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还要找慕葕解释清楚不是吗?”
承野看着他们,突然就笑了,他很宽慰,兄弟们了解他,很开心兄弟们信任他。
……
张倩买了一些好吃的,准备带回去给承野,还没到门口,就被旺堆叫住。
她回头,看见旺堆,有些不耐:“你怎么总是阴魂不散地跟着我?”
旺堆也不生气,低着头恭敬地回答:“小姐,跟我回去吧。”
张倩越听越烦躁:“我说你能不能不要重复同一句话,我说了,我现在不想回去,我要陪着承野哥哥。”
“你还是跟我回去吧。”旺堆仿佛没听见张倩的话,继续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话。
张倩气极,不打算跟他继续纠缠,径直往前,却被旺堆挡住去路。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张倩终于忍无可忍。
旺堆皱眉,低声在张倩耳边说了几句话,张倩瞳孔微缩:“不行,绝对不行,我不同意。”
旺堆淡淡地说:“这是老板的意思。”
张倩哼笑道:“我自然会去找爸爸说清楚。”
旺堆说:“那您得先跟我回去,才有机会跟老板当面说,您说是不是?”
张倩想了想,终于点头:“好,我先跟你回去。”
……
许江国被调到公安局刑侦队担任副队长一职,陆文峰表面上欢迎,内心却非常不满。
小李跟他走的近,经常在他耳边说:“这个许江国,不知道有什么后台,直接从一个小小的尼木县派出所所长调到了市局,也是通了天的本事。”
陆文峰没吭声,但脸色愈发难看。
小李继续添油加醋:“这些人,没有什么本事,却总能够靠着自己的背景或者家世不停地升职加薪,而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却只能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往上爬,这个世界真的是太不公平。”
说到这里,陆文峰突然冷笑道:“小李,知道我为什么特别器重你,不仅跟老局长推荐你,让你一度成为他的心腹,而且还托人关照你那个在派出所当片警的弟弟吗?”
小李一听这话,急忙感恩戴德:“谢谢陆队,要不是因为陆队,我这个农村出来的平民百姓,怎么可能斗得过那些有背景的人,还有我的弟弟,要不是有陆队,他也不可能有这份稳定的工作。”
陆文峰勾了勾嘴角,不紧不慢地说:“我不是想听你这些感谢的话,我也没有闲情逸致天天听这些奉承的废话。我是想要告诉你两个道理:第一,这个世界确实不公平,但我陆文峰就要做那些不公平中的公平。我虽然没有喊着金汤匙出身,但我有能力让领导器重,让他们相信我,愿意委以重任,所以最后我被提拔了。可能在外人看来,我也是他们口中的不公平之所在,可那就是我的本事。第二,我想告诉你的是,有我陆文峰的一天,就有你李文昌的一天,可要是我陆文峰有一天出了事,你李文昌第一个遭殃。因此,如果让我发现,你为了讨好其他人而出卖我,我一定让那个人给我陪葬。”
陆文峰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一字一句,仿佛要让小李把他说的话刻在心里。
小李听完这些话,明白陆文峰肯定因为最近的些风言风语,有人说他拍许江国的马屁,这才来警告他。
他双手握紧拳头,嘴里却仍旧恭敬:“陆队放心,我李文昌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会背叛你。”
“知道我为什么最后要处理掉嘉措吗?”末了,他突然闲话家常般地跟小李聊了起来。
小李摇头:“不知道。”
“因为他实在是太讨厌了。”陆文峰想到这里突然眸光一闪,“他竟然想要回头,嗬,都到现在了,还怎么回头?简直是愚蠢至极……”
……
李文昌市局出来,回到家里,刚好撞见喝得烂醉的李文斌。
李文斌一身酒气,见着李文昌还以为是见着姑娘,搂着李文昌一阵狂亲:“来,小游,让我亲一口。”
“啪”的一声,李文斌只觉得左脸火辣辣地痛,李文昌这一巴掌让他酒也醒了一大半。
看清面前的人不是他喜欢的小游,而是哥哥李文昌,李文斌尴尬地笑了笑:“哥,怎么是你啊?”说完就打开冰箱,拿起里面的一瓶啤酒继续喝起来。
李文昌抢过李文斌手里的啤酒,一用力往墙角甩去,啤酒顺着瓶口流出来,撒了一地。
李文斌不耐:“哥,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李文昌不吭声,只闷头坐在沙发上抽烟,脸色一会儿黑一会儿白,眸光中是凌冽的寒气,看得人心里发慌。
弟弟李文斌自然最了解哥哥,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禁冷哼道:“哥,是不是陆文峰那杂种又让你受气了?”
李文昌不作声,只一根又一根地抽烟,李文斌心里一阵烦躁:“他以为他是谁,不过就是一个两面三刀的卑鄙小人,却整天装作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总有一天,我要让他知道狗逼急了也会会咬人的。”
“住嘴!”李文昌吼道,“不要胡说八道,别忘了你这工作是谁找的。”
李文斌皱眉:“是他找的又怎样,他就是抓着你这个把柄,总是威胁你做一些你不愿意做的事,最后得好处的时候又没有你,哥,我们到底还要忍他到什么时候?”
李文昌叹了口气:“能忍就先忍一忍吧,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李文斌酒气上涌:“我他妈忍不了!”说完回了自己的房间,留下李文昌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望着烟灰缸里的烟屁股发呆。
……
许江国得到情报,MIKE将会在近期跟内地一个代号叫野猫的人进行大规模的毒.品交易,地点就在渔人码头,时间是在三天以后的愚人节。
而那个叫野猫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旺堆。
警方暗地里对渔人码头进行了详细的勘察,发现那里的地形复杂,船只货仓较多,且大都是容易着火的粮油等物品,如果一不小心开枪走火,很有可能牵连附近的居民。
这就意味着,他们不仅要有精密的部署计划,最好能够知道这帮人的交易路线。
正在许江国等人左右为难的时候,突然接到底下人来报,说是李文昌的弟弟李文斌在酒吧打架斗殴,不断高喊:谁敢抓老子,就是跟刑侦队陆队长过不去。
尼泊尔酒吧的张老板不敢声张,更不敢直接打110报警,无奈之下,只得先偷偷通知许江国。
……
许江国和承野赶到尼泊尔酒吧,张老板在门口就拦住两人,满脸愁容:“这怎么办啊,两边的客人我都不敢得罪。”
许江国说:“张老板,你只管报警,其他的事情,交给警方就好了。”
张老板支支吾吾,许江国看出他的犹豫问道:“还有什么困难?”
张老板说:“我这一报警,陆队长那边……”
承野对许江国说:“我也建议先不要走明面上的程序,等先问清楚了再说,而且现在确实不宜惊动他……”
许江国想了想说:“那就先抓人吧。”
……
经过询问才知道,李文斌这次打架事件的起因竟然是因为一个叫小游的舞女。
他看上了尼泊尔酒吧的一个跳舞女郎,想要跟人家处对象,可那女孩已经有男朋友,而且还是一个混社会的人,两人因为这个女孩一言不合在酒吧大打出手。
李文斌仗着陆文峰对自己哥哥的器重,一向狐假虎威,情急之下,说了那些话。
不过,即使平时作威作福,但也不至于这么没脑子,直接说那种话,所以大家都说他肯定是喝多了。
等许江国等人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后悔万分,甚至想要翻供,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许江国将李文斌带回局里连夜审问。
最开始,他死活都不开口,并且还大骂许江国是非法拘留,扬言要去告他。
可后来,当许江国提到李文昌,李文斌瞬间就没了脾气,兄弟俩从小相依为命,感情一直很深。
许江国循序渐进地攻克对方的防线:“你要想想,如果因为你个人的问题,连累了自己的哥哥,你不会内心不安吗?”
“这件事跟我哥没有任何关系,全都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们不要把我哥牵扯进来。”
见到他有些急了,许江国继续问:“可你在酒吧提到陆文峰陆队长,这可是很多人都可以作证的,到时候问你跟陆队长的关系,他为什么这么关照你,你又怎么解释?难不成你要把陆队长也供出来,他待你不薄,又那么关照你们家,你不能这么恩将仇报啊。”
李文斌听到这里,突然不屑地“呸”了一声:“呸,他帮衬我们?哪一次不是我哥求着他他才愿意出手?在他的面前,我跟我哥就是他养的两条狗,心情好多喂点狗粮,心情不好就拳打脚踢随意辱骂。”
李文斌越说情绪越激动,仿佛一下子想起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许江国抓紧时机借力打力。
“李文昌由陆文峰引荐,一直待在老局长身边,算是他的心腹,老局长也一直待他不错,你怎么又说他对待你们兄弟就像对待畜生一样呢?”
“老局长确实待我们不错。”李文斌提到次仁局长,情绪缓和了些,甚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愧疚,“他知道我哥出生农村,家里没钱,前几年我要读书,竟然偷偷地给我寄了一笔钱,这些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那你哥这样对次仁局长,良心不会受到谴责吗?”
“可那又怎样,我们都受到陆文峰的威胁,如果不听他的话,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李文斌说到这里,突然双目瞪大,双脚弯曲,仿佛呼吸即可停止,“快,快去我包里拿药,快。”
他艰难地呼吸着,每一个字都说的很吃力,许江国狐疑地走到角落里,从他的包里找到那所谓的药,顿时皱眉道:“你吸毒?”
李文斌根本不管许江国在问什么,他看见那些试剂,瞳孔放大,嘴唇发抖,嘴里止不住大喊:“快给我,快给我,求求你们……”
直到此刻,许江国和承野终于明白,为什么李文昌心里有愧疚仍旧只能听陆文峰的话,那是因为他们都受到毒.品的钳制。
也就是说,不仅李文斌,李文昌也有可能已经涉毒。
李文斌毒瘾一犯,整个人完全不受控制,又是喊又是闹,甚至挣脱开想要抢药,抢不到就撞墙,场面混乱不堪,许江国只能先让医生来给他打了镇静剂,这才让他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