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钟,前往达孜的夜车还在徐徐前行,大部分人已经有些疲倦,歪着头靠着窗东倒西歪地睡觉。
突然,司机一个急刹车,所有人因为惯性前倾,有的人撞在前座的靠背上,有的人撞在车窗上,睡着的人被惊醒,没睡的人开始抱怨司机是怎么开车的。
梅朵问:“怎么回事,老罗?”
老罗惊魂未定,还在大口喘着粗气:“有……有辆面包车突然冲出来,我没注意到,差点撞上去。”
检票员梅朵探了个头出去,想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刚一站起来就被坐在她身后的人摁了回去。
“让司机把门打开,不然老子弄死你。”那人低吼道。
梅朵感觉到有尖锐的东西正抵住她的后背,吓得她不敢乱动,只愣了一秒,便乖乖坐回自己的位置。
慕葕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干瘪的大嗓门极其刺耳。
她抬头,看见那个满脸横肉的黑哥此刻正站在梅朵身后,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所有人都惊呆了,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跟大家一样,慕葕的第一反应也是——遇到抢劫了。
“识相地就听老子的话,不然……”那黑哥又把尖刀往前移动了些距离。
“老罗,开门,开门。”梅朵吓得直哆嗦。
司机老罗见状,急忙把摁下方向盘上的按钮把车门打开,两个彪形大汉从面包车里下来,直接冲进了大巴车。
大汉蒙着面,个个高大威猛,手里全部拿着家伙。
车里人,除了电影里,几时见过这种场面,好多人都吓得大哭起来。
慕葕看了一眼承野,他只是眉头紧皱,神情倒没有太大的反差。
一旁的卓雅正握着一瓶矿泉水,显然也没有喝水的兴致,慕葕看到她的嘴唇止不住地在颤抖。
“你没事吧?”慕葕轻声问。
“没,没事。”卓雅咽了咽口水。
其中一个大汉对黑哥说:“黑哥,现在怎么办?”
黑哥扫了一眼车上的人,对大汉吩咐道:“你们几个堵住车门,连只苍蝇都不准放出去。”
大汉:“是!”
随后,他又对车里的人说:“把身上的东西全部都拿出来,一件都不准留,不然你们谁都别想走。”
慕葕想,果然是一帮劫财的土匪。
大家一听,保命要紧,急忙开始从包里掏值钱的东西,有的甚至连LV或者爱马仕的皮带都从腰上解开了下来。
黑哥挨个检查了一遍,也没发现他想要的。
折腾半天,他越看越烦躁,态度比先前还要凶狠。
这人似乎对钱还有首饰并没有太多兴趣。
这就奇怪了,劫财不要钱,要什么?
许是没了耐心,黑哥突然拔高音调,恶狠狠地威胁道:“车里的人都给老子听好了。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人现在心慌得很,藏是藏不住的,跑也是跑不掉了,识相的赶紧把东西交出来,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
话音刚落,他扫视一眼四周,一旁的卓雅已经吓得脸色煞白,因为紧张,手里的劲儿比往常大了许多倍,那矿泉水瓶子根本经不住,撒的一声,瓶盖冲开,水直接喷了出来洒了一地。
这声音在此刻落针可闻的车内,成功地吸引了黑哥的注意,对方眯着眼瞅了一会儿,开始朝她们俩的方向慢慢走过来。
卓雅急忙丢掉瓶子,慕葕也开始有些心慌。
就在慕葕准备拿出自己的防身工具时,突然听见有人说:“你们要的东西在我这里。”
慕葕转头看去,说这话的人正是坐在角落的承野。
慕葕狐疑,他有这帮人要找的东西?难道这帮人是冲着他来的?
显然,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重新引起了黑哥的注意,他停住脚步,转身看向承野。
黑哥挑眉:“你有我要的东西?”
“我有。”承野表情笃定,黑哥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慢慢走到他面前。
“交出来,不然一枪毙了你!”黑哥说完,随即掏出一把黑枪,他的几个小弟也跟着掏枪。
慕葕心里一紧,他们还有枪,这可不是一般的抢劫。
再看承野,他神色如常:“我可以把东西交给你,但你必须放了这一车的人。”
黑哥把枪拿在手上把玩了一番,笑着说:“小子,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多吉已经死了,雪狼不会放过你。”承野笑了笑,“杀了我,你什么都得不到,这笔买卖可不划算!”
黑哥皱眉:“你说什么,多吉死了?”
承野看见黑哥的反应,似乎松了一口气,他淡淡地说:“雪狼下一个目标……恐怕就是你。”
黑哥皱眉,犹豫了一会儿,却又突然拿枪抵住承野的太阳穴,坐在承野身边的老太太吓得当即昏了过去。
“少蒙老子。”他瞪大了眼睛,额头的青筋冒了出来,“多吉又不是我杀的,干我屁事,你还是乖乖地把东西交出来,否则,有你好受的。”
“我们先下车,不要吓到其他人。”承野知道他担心什么,继续说,“你可以让你的手下守着,这样,你还是有威胁我的筹码。”
黑哥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答应了承野的交易。
“出来。”黑哥朝承野说,待承野跟他刚走到车门口,黑哥转身对他的同伙说:“看住了,一个都不许跑了!”
看着两人下车,慕葕的心突然揪了起来。
车窗外,承野和黑哥在交涉。慕葕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见两人说着说着突然冲突起来。
紧接着一声枪响,不知道是谁放得枪。
慕葕突然起身,周围人都望向她,车内的大汉也朝她吼道:“干什么,坐下,不要命了?”
卓雅急忙拉了拉慕葕的衣袖,指着外面小声对她说:“姐姐,没事,你看!”
窗外,黑哥带下车的两个小弟已被打趴,黑哥也被反手遏住喉咙。
承野拿枪抵在黑哥的太阳穴冲着车里喊:“放了他们,不然他就没命了。”
车里的两个彪形大汉顿时慌了神,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慕葕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承野把胳膊往胸膛一带,黑哥被勒得满脸通红,他用最后一口气指挥手下:“下……下来……让车子走。”
两个小弟见状只得下车,承野随即冲驾驶座大吼:“开车!”
司机慌张地发动了引擎,梅朵坐在第一排,朝车门口喊道:“你怎么办?”
慕葕看见车窗外,承野眸色凝重地看了自己一眼,他的口型还是那两个字:“开车!”
等到车子开出十分钟,确认周遭环境已经安全,卓雅突然从座位下方扯出一个黑色的小包,死命地拽在胸前。
那小包不大,塞在座位下方不显眼,这才逃过黑哥的搜查。
慕葕看了她一眼,狐疑道:“你手里是什么?”
卓雅冷冷地说:“别问那么多,对你有好处!”
她像是瞬间换了个人,又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她。
“他们要找的东西在你手上对不对?”慕葕突然反应过来。
卓雅勾了勾嘴角,冷冷地说:“我要感谢你,要不是因为你,那个男人不会挺身而出。”
慕葕皱眉,所以说,承野手里根本没有黑哥要的东西,刚才他们人少,也许承野确实能打,侥幸赢了黑哥他们,但现在另外两个大汉也下了车,承野一对五,简直就是送死。
想到这里,慕葕立马拿出手机想要报警,可这该死的山区信号,一个电话也打不出去。
“停车!”慕葕突然站起来,全车的人都看向她。
梅朵:“你干什么?”
慕葕:“我说停车!”
梅朵冷笑道:“开什么玩笑,要是刚才那帮人追上来怎么办?”
慕葕:“我只想下车,等我下了车,你们继续开走就是了。”
车上的人对她的做法并不理解,大家顿时议论纷纷:
“现在下车,活得不耐烦了吧?”
“姑娘,别犯傻啊。”
“赶紧开,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说停车!”慕葕继续喊。
梅朵非但没有搭理慕葕,反而对司机说:“老罗,再加点油!”
老罗还没从刚才的恐怖场景中缓过来,声音还在颤抖:“已经……已经最快了……”
慕葕见车子仍旧加速行驶,径直从卓雅腿上跨过,走到驾驶座,手中握着防身小刀,冲着司机说:“不想死就停车!”
刀架在脖子上,司机只得踩了刹车,慕葕又说:“开门。”
老罗按了方向盘上的按钮,车门打开以后,她径直走了下去。
梅朵大声嚷嚷:“真是要死啦,遇到一群神经病。”
慕葕下车以后,卓雅朝窗外看了一样,什么都没说。
慕葕一个人往回走,可大巴车已经开出了十来分钟,已经是不短的一段距离,她不知道这个时候回去还能不能找得到他。
一个人在黑夜中奔跑,急促的呼吸声回荡在耳边,与无边的夜色交相辉映。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已经精疲力尽。
此刻,她无法判断自己是不是找对了方向,她一向是不认路的,她知道,再这么找下去,也许自己又会迷路。
但内心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她并不想放弃。
半个小时过去了,她还是没有找到他,甚至她已经怀疑自己走错了路。
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地方还亮着灯。
慕葕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过去——是一个小旅馆,门帘紧闭,门牌上用五颜六色的彩灯写着“为你钟情”旅馆,三十元一晚。
一个穿着“清凉”的女人坐在门口的沙发上抽烟,屋内依稀透出“粉红色”的光。
慕葕走到女人面前,问:“还有房间吗?”
女人抬头看了一眼,没搭理她。
慕葕说:“你这里三十一晚对吧,我给你一百,帮我安排一个单间就好了。”
女人还是没有搭话。
“五百!”
女人一只手环住腰身,另一只手的手肘搁在手臂上,她夹着烟看着慕葕笑了笑,招手说:“进来吧。”
慕葕刚一进门,就看见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搂着一个女人从里屋出来。
那人盯着慕葕看了两眼,就被身边的女人掰回了脸。
女人娇嗔道:“看什么呢?完事儿了我就不好看了是不是,死鬼!”
男人在她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又在她胸前抹了一把,笑着说:“瞧你说的,不管怎么看,也是你最好看,我的宝贝。”女人听完笑得开了花。
“花姐,走了啊。”女人冲着站在柜台的花姐打了个招呼,便随着男人出了门。
慕葕听着有些恶心,她转身,打算走,花姐勾了勾嘴角,也没拦她。
可刚走到门口,看见外面一片漆黑,时不时还有狼嚎,双脚像是被人钉了钉子,怎么也迈不开了。
她犹豫了一会儿,又转身回了屋,花姐正站在柜台抽烟。
“我还是住一晚吧。”
花姐没有说话,嘴里叼着烟,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甩给她:“201,上楼右手边第二间,先说好了啊,没有窗户。”
慕葕接过钥匙,从黑色的背包里拿出钱包,递给她五张一百元的红钞票和身份证。
花姐只抽了钱,没有要身份证,慕葕问:“不登记吗?”
花姐笑了笑:“不用。”随后便走到门口,撩开门帘,回到了她的沙发上。
慕葕突然有种住进了黑店的感觉。
又是二楼,慕葕发现这几天她住的地方都在二楼,也是入了迷障。
上楼的楼梯很窄,所谓二楼只不过是阁楼改造的小房间,总共只有三间,房顶很低,光线很暗,让人倍感压抑。
要不是荒郊野岭没有其它选择,鬼才会住这里。
慕葕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了。
她回到房间以后,顾不得洗漱,累得直接摊倒在床上。
行李箱来不及从大巴车拿走,眼下自己的全部家当只剩下这个黑色的背包了,所幸钱包和手机还在,不然今晚只能露宿街头,没准就被野兽叼走,最后啃得尸骨无存。
她静静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想起那个叫卓雅的女孩,她实在想不通,那个女孩到底是什么人,前后判若两人,比演员还厉害,如果不出意外,那个叫黑哥的男人要找的东西就在她手里,那她拼命护在胸前的黑包里装的到底什么?
越想越乱,越乱头越痛,慕葕揉了揉太阳穴。
突然,隔壁房间传来一阵女人的呻.吟,连带着男人粗重的喘.息。
慕葕心想这个隔音效果也实在太差了。
她捂着自己的耳朵,可偏生对方的节奏愈发汹涌,连带着不太牢固的木头墙壁都发出此起彼伏的撞击声。
慕葕实在无法入睡,起身走出房间,打算去给老板娘提点意见,看能不能换一个房间。
刚一开门,便看见承野只穿了一条军绿色的毛呢裤从隔壁房间出来。他上半身裸.露着,汗水浸湿了他如钢针一样的短发,发尖还在滴水,水滴顺着太阳穴,经过脸颊,一直滴到他的脖颈,最后在胸肌上晃了一圈便溜了进去。
随着承野开门,刚才那种声音顿时也消失无踪。
想想自己没命似的跑来找他,对方非但没事,还在这里快活,慕葕的气不打一处来。
承野看见慕葕,也是一愣,随后男人眉头紧皱,反过来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慕葕朝房间内看了一眼,屋内光线很暗,床铺上的棉被还有一个拱起来的弧度,要说那里有个女人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她冷哼道:“怎么,打扰你了?”
承野的汗水还在一颗一颗地往下滴,慕葕见他不说话,心里只觉得一阵窝火,转身就要走,被承野拉住:“去哪里?”
慕葕甩开他的手:“关你屁事!”
承野“嘶”了一声,慕葕回头,只见承野摁住自己大腿,没有跟上来。
慕葕皱眉,正想说什么。这时候,另一侧的房门也打开了,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被推了出来,连带着衣服和裤子也被甩在走道上,女人的声音也从那个房间传出来:“没钱还想吃荤,给老娘滚!”
男人看见站在门口的慕葕和承野,瞪了两人一眼:“看什么看?”随后一边穿裤子一边朝楼下走去,嘴里骂道:“臭.婊.子,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慕葕皱眉,抬头看了承野一眼,支支吾吾:“那个……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