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琰自己作为一个军人,虽然很享受握枪的那种感觉,但实际上,她的心里,也一直有个愿望。
铸剑为犁。
要真有那一天就好了。
谭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道:“先不说洛未的性子,有没有可能直接和郁竹正起冲突,就是郁竹正这个人,我相信如果洛未要发难的话,他也有本事将这件事的影响局限在皇族高层,不让百姓知道。”
宋烨修笑了笑:“真看不出,你对郁竹正这么有信心?”
“不是有信心。”谭琰眉头微皱,解释道,“其实这次我从西北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暗中调查所有我能调查到的人。毕竟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谁会在我背后下刀子,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宋烨修眉头一跳,有些心疼。
谭琰的性子一直都有些强硬,很多事情明明可以求助别人,但是她宁愿绕远路,也要自己把它扛下来。
宋烨修不知道是不是谭琰童年的遭遇早就了的这种不确定性以及没有安全感的性子,但是每当谭琰流露出这样的性子,都会让宋烨修的心难以忍受地疼痛。
这个倔强的、不服输的、美丽而坚韧的女子,是他和公主的骨血。
宋烨修轻轻挑起嘴角,看着谭琰的神情前所未有的温柔。
就在谭琰被看得毛骨悚然的时候,宋烨修忽然伸手将谭琰拉到怀里,揉着她的脑袋,问:“那你调查到什么了?”
“呃……啊,其实也没什么。”虽然觉得现在这种姿势有点囧——谭琰可是从十岁之后就没有和爹娘有这么亲密的互动了——但是奇妙的是,谭琰并不想离开这个怀抱。
在宋烨修的怀中调整了个自己也舒服的姿势,道:“我发现郁竹正是个很重视面子——或者说很重视民望的君主,这一点很好,有利于他治理百姓,但是这也成了他的一个软肋。”
宋烨修挑起嘴角:“所以你当时就想,如果郁竹正想要对你不利的话,你就可以从这一点上入手,起码可以保命,是吗?”
“嗯。”谭琰得意地笑,“老娘好歹也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情,要是全都都出来,我是个小人物,没什么,但是他一代明君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宋烨修眉头微皱:“胡说什么!”
谭琰惊讶地抬起眼:“本来就是嘛!”
宋烨修深吸一口气,抬起谭琰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你是我的女儿,是公主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是我们的掌上明珠,更是我们的希望所在。你怎么能说自己是个小人物?”
谭琰被宋烨修说的不好意思,嘿嘿笑着又将脑袋低了下来,边对着手指:“父亲,没想到你还能这么煽情!”
宋烨修直觉谭琰接下来要说的不是什么好事,但难得的温情气氛已经将他的直觉给打压了下去:“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谭琰脱口而出:“原先你在我眼里就是个腹黑变态大叔啊!”
“我……”宋烨修眯起眼睛,“我是……什么?”
宋烨修的声音特别温柔,简直能温柔地挤出水来,但是停在谭琰的耳中却是扎扎实实的一道惊雷:卧了个槽!老娘刚刚说了啥?
“呃呵呵……呵呵,我刚才说了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了?”谭琰拼命打马虎眼,忽然惊叫一声,道,“我们不是在说郁竹正么?怎么就跑题了呢!这样真不好!”
宋烨修嗤笑一声,邪魅狷狂十分具有变态大叔的气质。
谭琰心中的小人正狠狠抱头,她可怜兮兮地抬起头来看他:“我我我我……我们继续?”
宋烨修甩袖站了起来:“这两天流沙跟你在一起,你们可以就这些问题
互相探讨一下。相信我,流沙绝对没有变态、大叔、的气质。”
当宋烨修重读“变态”和“大叔”的时候,谭琰甚至产生了他会掀开漂亮的嘴唇,用白森森的牙齿咬死自己的错觉。
嘤嘤嘤嘤,果然变态腹黑大叔就是好可怕啊!哪怕有一身华丽丽的鬼畜气质!
谭琰在目送宋烨修离开之后,就赶紧转身也要出门——笑话,她还要去接孩子呢!
谁知,谭琰刚走一步,流沙就跟了上来,而且看那架势,似乎有种跟定她的感觉。
谭琰晕乎乎地出了门,左转,直走,遇见岔路口,右转,回头,看见流沙还在她身后两步的地方跟着,不由崩溃。
“大哥!我父亲只是让我们这两天探讨一下那啥啥啥,没让你一直跟着我啊!”
流沙不为所动:“再过十天,就是你和辰风炎成亲的日子。你以为接下来的日子你能有多安生?”
谭琰摇头:“我不知道,但是请你相信我,我和我儿子在一起,就算真的会遇上什么糟心事,那也是来找茬的人。”
流沙摇头:“我不相信。”
我勒个去!
谭琰瞬间怒了:“我现在要去祈天殿,你要是真能跟的进去,我就懒得理你这条尾巴!”
她头一次在路上用上了内里,提着一口气,勉勉强强地用轻功冲到了祈天殿的地盘。
谭琰在短时间进出祈天殿的次数已经算是很多了,所以这一次她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就连本应该一直关注着谭琰的印主和欧阳流霜,也在房间里呼呼大睡,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魂牵梦萦”的人就站在门外。
谭琰先是趴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往下看,没有看见流沙的身影也没有看见任何骚乱,这才满意地走到欧阳流霜的门口,敲门。
欧阳流霜正抱着印主做美梦呢,忽然被一阵敲门声给吵醒了,不由怒气冲冲地过去开门,连基本的询问都没有。
所以,当他衣衫不整、顶着一头乱发,头上还有一撮呆毛翘着地打开门看见谭琰的时候,整个人是处于石化状态的。
半晌,他才“嘭”地一声关上门,迷迷糊糊地半闭着眼睛转回床上:“我一定是还没睡醒,呵呵,梦游都能看见谭琰啊,我真是中毒太深了。”
谭琰原本还想踏脚进门呢,谁知迎面就拍过来一扇门,差点拍到她的鼻子。
“这应该醒了吧?”谭琰也没客气,一脚将门踹开,果然就看见欧阳流霜转过身来瞪着他。
只是那个造型……
谭琰有些不忍直视:“你醒了没有?”
欧阳流霜正双手抱胸,却还欲遮还羞地露出大半越来越精悍的白皙胸膛,脸上的神情十足的是少女遇见色狼时的防备和惊恐。
谭琰深吸一口气,忍了忍,终究没忍住吐槽的欲望:“你放心吧,我身边不管哪个人的身材都比你好,小样儿你就算脱光了我也不会对你感兴趣的。醒醒吧。”
欧阳流霜在半梦半醒中,一颗毫无防备的纯纯少男之心被打击得支离破碎,再加上谭琰身后突然出现的男人,不由抽噎一声,道:“所以你还带着人来耀武扬威了吗?”
“哎?人?”谭琰猛然转身,就看见流沙站姿笔挺地站在门口,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谭琰倒抽一口冷气,叫道:“侍童!侍童,你们这里进贼了!你们那什么祈天殿的警报没有反应吗?”
侍童的声音如鬼魅般出现:“他是辰家人。”
谭琰对此表示不屑:“难道辰家人就可以随便进出祈天殿了?你不是号称祈天殿守卫森严,就算是郁竹正想要进来,也需
要通报吗?”
侍童的声音停了一下,然后就从他们身后传来:“我是这么说过。”
梦境不可能连侍童都出现啊!
欧阳流霜这下是真的醒了,他悲哀地看了眼谭琰,发现人家的视线完全不在他这里之后,嘤嘤嘤嘤地跑着去屏风后面穿衣服。
印主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钻进被子里,完全不打算理会外面这些闲着没事干的大人们。
流沙往边上让了点,看着谭琰,不说话。
侍童对他点点头,走进门来,道:“但是这位阁下身上的血统刚好合了祈天殿的警戒,很自然地就被算成是自己人了。”
谭琰眨眼,不太明白。
侍童却不打算在这一点上跟谭琰多说,而是转向流沙:“这位阁下,你是跟着谭琰姑娘来的?”
流沙点头:“无意冒犯。”
侍童轻笑:“怎么是冒犯?历代国师都在找寻你这样的血统,能在洛未国师这一代找到人,真是太好了。我感激你主动出现还来不及。”
流沙眉头微皱:“我现在没有时间。”
“自然。”侍童微笑着点头,始终保持着不卑不亢又让人如沐春风的姿态,“还不知道阁下怎么称呼?”
流沙有些无奈地看了眼谭琰,却被谭琰给瞪了回去。他轻笑一声,道:“在下流沙。”
侍童的眼神微闪:“照国流将军的后裔?”
流沙点头。侍童能够知道流沙的父亲,这一点都不稀奇。
流沙的父亲是照国的一代名将,五十年前正是照国和东国交战最激烈的时候。
那个时候天下虽乱,但出了一批后世难以企及的英雄和名将,流沙的父亲就是其中最富盛名的一个,没有之一。
他的战绩,恐怕在后来的百年间,没有任何人能够超越——当然,这也不乏战乱的原因。
侍童看了眼气鼓鼓的谭琰,又看看面上带着些许无奈之色的流沙,道:“印主还在休息,估计一时半会儿是起不来的。谭琰姑娘要在这里等吗?”
“嗯。我今天来就是想把儿子带回家的。”
侍童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才看着流沙:“不如我们到楼下去谈谈?”
流沙皱眉,明显有些犹豫。
侍童微笑地增加了一个筹码:“如果您能帮上洛未国师,那么整个祈天殿,愿意倾尽全力为您达成一个愿望。”
流沙当下一点犹豫都没有了,率先转身出门:“好。”
谭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眉头微皱。
流沙作为一个名将之子,都愿意放下身段在宋烨修身边做一个小小的侍从,可见啊并不是一个将身外之物看的很重的人。
但他有什么愿望,能让他在乍一听到侍童的条件之后,就催动着他连自己要付出的代价都不问,就跟着走了呢?
至此,谭琰才不得不承认,她对于这个沉默而尖锐的男人的了解实在还是太少了。
少的,就连想要猜测他的心思都做不到。
就在谭琰默默叹息的时候,欧阳流霜终于从屏风之后转了出来。
一身银白色的织锦棉衣,上面用金线和银线交缠绣着翻腾的云海,在阳光下流光溢彩,衬得他本来就顾盼神飞的眼神更加明亮。
这个男人,应该花了不少时间在选衣服上面吧?
谭琰带着一头黑线,看着欧阳流霜用一种相当摇曳生姿的姿态走到自己面前,才问:“你这样走路,不累吗?”
“啊?”欧阳流霜正昂着脑袋等着谭琰的惊叹和夸奖呢,谁知道谭琰一开口就是这句话,当即就急了,“你怎么能这么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