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这个世界确实没有太多可以凭依的东西,甚至就连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暗卫,效忠的也不是她,而是东国。
要想在这个世界立足,需要的,真不仅仅是能力。
宋烨修见谭琰的神态,就知道她听进去了,欣慰地笑笑,正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夸奖她两句,就见谭琰侧头,躲开了他的手。
“烟儿?”宋烨修有些惊愕。
谭琰不满地看着他:“父亲大人,您口口声声说我需要强大起来,您首先就不能把我当一个孩子啊!”
摸脑袋什么的,明明是她对这颗墙头草蛋的专利!
“是为父的疏忽。”宋烨修在她肩上拍了拍,道,“你随为父回照国,为父给你将手中的势力一点一点交给你。”
谭琰皱起眉头:“我不想去照国。”
宋烨修愣了一下,笑道:“烟儿,你一定是太累了,好好休息。”
说罢,不等谭琰反应,就推门离去。
谭琰有些错愕,刚才他似乎看见,对她一向温和的宋烨修面露狰狞,虽然很快又调整回来了,但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看来,就连檀烟的父亲也是个信不过的人啊。
谭琰敲了敲怀中的蛋,它已经装死了一上午,谭琰就不信它不会憋得慌。
果然,谭琰还没敲第二下,蛋就在她怀中滴溜溜地转起来了,小心试探了一下,就欢快地蹦到毯子上,那欢乐劲,看得谭琰也翘起嘴角。
“唉,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孵出来。”谭琰撑着下巴,看着它。
印主震动了一下,谭琰莫名就从它的动作里看出了点心虚的味道,一时间也瞪起眼睛:“你该不会可以自己决定什么时候孵出来吧?”
白白胖胖的蛋在毯子上跳了两下,跳到谭琰脚边,讨好地蹭了蹭,虽然看不出哪里是头哪里是屁股,但谭琰就是能猜到,特么的这家伙正努力睁大眼睛做可怜状。
卧槽,这是要精神分裂的前兆吗?
谭琰捂着眼睛,无奈道:“算了算了,你爱什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吧。不过这里是不能多呆了。”
谭琰顺势躺倒在毯子上,和印主一起,在毯子上滚来滚去,直到敲门声响起。
谭琰一骨碌爬起来,打开门,就看见那两个精致可爱的侍仆跪在门前,面色恭敬而忐忑。
“哎,起来呀。”谭琰一手拉着一个,将他们从地上带起,顺便拉进房间,关上门,“我那便宜老爹叫你们过来的呀?”
两个侍仆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惶恐和困惑,赶紧跪下:“小姐切不可妄言!”
谭琰笑眯眯地,也不把他们拉起来,而是问道:“你们今年几岁了?”
“回禀小姐,十四岁了。”
“那你们从什么时候起,跟着父亲大人的?”
其中一人壮着胆子回答:“我们都是孤儿,是国师大人将我们从乱葬岗中救出来,我们从小就跟着国师大人了。”
谭琰愣了一下:“从小跟着?”
可是,这两个人看着宋烨修的眼神,并没有寻常杨父子间的亲厚,只有恐惧、麻木,以及充满了顺从的绝望,还有一点点,可能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仰慕。
看来宋烨修优雅大变态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呀。
谭琰挥了挥手,让他们起来:“父亲大人说这辆马车是专门为我准备的,也就是说,你们两个归我了?”
两个侍仆赶紧行礼:“是的,小姐。”
“那行。”谭琰转身坐下,示意他们也坐下,不然仰着脖子不舒服,“你们跟在国师身边这么多年,应该知道印主是怎么回事吧?”
两个小童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视线落在谭琰的胸口,还有一个视线落在那颗明显活跃过头的蛋上面。
“一般……”一个侍仆正要开口,凭空就冒出来一个淡色、光亮的鞭子,“啪”地一声将他抽翻在地,他的脸立刻肿起老大一块,只能发出压抑的呻吟声。
另一个侍仆明显吓坏了,立刻从原本跪坐的姿势爬起来,五体投地地跪在谭琰面前,抖着身子,却连讨饶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谭琰也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当下火起,一脚将试图凑过来的印主踹了出去,扶起那受伤的侍仆,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轻叹一声,让两人出去包扎治疗去了。
“你干什么?”回过身,谭琰看着一点一点往墙壁挪的蛋,心头还有气,但却莫名地就有点心酸。
养个孩子,还是个熊孩子,真是各种累不解释!
听见谭琰的声音,印主停下了挪动,迟疑了一下,转了个身,往前滚了一点点位置,忽然就停住了。
谭琰眨眨眼,不明白它想干什么。
就听空中传来一种闷闷的童声,就像透过好几层被子传出来的一样:“昨天晚上,和你一起睡的时候,我就能出来了。”
谭琰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印主的声音啊。
印主见谭琰没有回答,有些着急,又往前滚了一点点:“你自己说不喜欢虫子的,我又没办法一出生就变换形态,只好在蛋里面积蓄力量了。”
谭琰皱眉:“你要变成什么?”
当谭琰问出那句“你要变成什么样”之后,印主就跟她闹起了脾气。
倒也没有捣乱,而是孤孤单单地呆在一边,谁来也不理,甚至宋烨修走过去,它也没有像往常一样避让。
这种反常,让谭琰又是担心,又是好笑——果然是个熊孩子么?
车行傍晚的时候,宋烨修再一次进来了,笑着对谭琰道:“到了最近的行宫,烟儿一定累了,先下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晚吧。”
谭琰顺从地走下车,只是这一次,她踩着那侍卫的背,已经没有多少抗拒的情绪了。
果然,环境是最能影响人的东西吗?
她轻叹一声,抬眼,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慑了。
倒不是说这个行宫有多么大,而是精巧,完全不同于整个西北粗狂大环境的精巧。
整个行宫的主色调是烟绿色,墙壁上是大片大片精美而细致的壁画,只是颜色比较诡异,偏暗,在昏黄的阳光下,显出像水一样的波纹。
谭琰猛然想起,她在暗卫的资料库中看到过一种染料,在光影下能够造成海市蜃楼的错觉,是不少巫师随身携带的东西。
“看来,郁竹正还算有点良心。”宋烨修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的神色,面带满意,“我们进去吧,这种东西看多了对眼睛不好。”
谭琰心说,看多了何止是不好,要是再加上点暗示,都能惑人心智了。
见谭琰面上有愤愤之色,宋烨修只是笑了笑,道:“为人君者,不可能一点手段都不用。只是展示出来的,自然是光明的一面,而黑暗的部分,需要有人来承担。”
谭琰没有接话,只是轻叹一声,往里走:“我累了。”
宋烨修也不在意,让侍卫留在外面,自己跟上前:“后院有个温泉,那也是你娘很喜欢的东西。”
谭琰骤然停住,回身:“你在东国安插了多少眼线?”
不然不可能就连王妃喜欢在什么地方沐浴都知道。这种东西,对于这个朝代的人来说,毕竟还是太过私密。
宋烨修只是笑,不回答,挥退迎在边上的侍从,亲自带着谭琰往后院走去。
谭琰眉
头微皱,跟在他身后,问道:“你要带我去照国的国都?”
宋烨修点点头。
谭琰继续问:“你在军营的时候,是不是做了什么?不然宋璞和和杜浩平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宋烨修笑了笑,停下脚步,看着谭琰,认真道:“为人君主,明面上最应该掌握的,自然是光明。但烟儿,你要记住,有光明的地方就一定有黑暗,光越亮,黑暗就越是浓重。爹爹做了这些事,从来都不指望能有一个好结果。所以,除了爹爹,你千万不要接近我这样的男人。”
谭琰皱眉,一方面是为这突如其来的郑重态度,另一方面——该死的,她的脑子里为什么又蹦出来辰风炎的样子!
见谭琰面露懊恼,宋烨修笑了笑,道:“好了,温泉就在前面,里面已经有人候着了,快去洗洗吧。”
印主呆在蛋里面,一路上跟着他们,也没有要求要抱抱,甚至在谭琰抬脚、假意忽略它往后院走的时候,也只是顿了顿,然后转个方向,往墙角滚去。
嘤!谭琰心中泪流满面——如此囧萌的家伙,她怎么忍心再戏弄哟!
宋烨修一转身离开,谭琰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一把将蛋抱起来,亲了两下,笑眯眯地抱着它往温泉边上走去了。
泡过温泉之后,谭琰身上裹着一条雪白的浴巾躺在温泉边上的竹椅上,而蛋的下半部也被包上了一个薄薄的纱巾,放在另一条小小的竹椅上。
乍一看,两人还真有点母子相。
谭琰看了眼跪在温泉边上的小树丛中的侍女们,轻叹一声,伸手去逗弄印主:“喂,你干嘛要那么粗暴地去伤害人家一个小孩子啊?”
印主在竹椅上哼哼唧唧地滚来滚去,像是还在生气,忽然从竹椅上掉落,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谭琰吓了一跳,赶紧跳下椅子,转过去一看,就见那颗白胖胖的蛋伸出好多光亮的触须,正从地上捡起小小的蛋壳碎片,一点一点盖回去。
谭琰哭笑不得:“你这个样子,随便什么时候出来都可以吧?”
印主背过身去,不理她。
谭琰无奈,蹲下来,动作轻柔地将它抱起来:“让我猜猜,你在蛋壳里还能有触须,就说明你的本体一定不是什么毛茸茸的可爱小家伙。”
这么说的时候,谭琰明显感觉到手中的蛋壳僵硬了一下,还真是蛮神奇的体验呢。
也许察觉到谭琰的坏心思,印主将一条触手调转过来,不轻不重地在谭琰手背上抽了一下,不过并没有用上毒。
谭琰看了眼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的手背,笑着坐回竹椅上,随手从一旁的小圆桌上拿了块糕点,咬了一口,道:“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啊?”
印主却没有回答她。
一时间,温泉中除了压抑着的侍女的呼吸声,就只剩下谭琰咀嚼食物的声音。
半晌,印主才轻声哼唧了一声,触须在半空中飞快舞动,形成一个个光的字,很快又消失了。
虽然没有全部都看懂,但谭琰也算是理解了大半的意思。
印主的记忆是传承的,上一代印主留下下一代印主的卵之后,自己就会死去。
别看古书记载的印主大多以虫子或者长蛇的形态存在,最早的印主可是由人转化而来的。
印主这种东西,才是真正意义上禁术中的禁术。只是后来经过一个很伟大的蛊师的改进,培育印主的方式才没有那么残忍。
而谭琰手中抱着的印主,属于这么多代的印主中,最是变异也最是幸运的一个。
也不知道檀烟当年究竟中了什么毒,反正印主在一接触到檀烟的身体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自我意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