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竹正这么明目张胆地撤掉他的职位而不担心西北军造反,就说明他手中握着他们辰家的命脉。
而这百年来,辰家的命脉只有一个——辰家祖先的墓葬群。
郁竹正这么着急把自己召回京城,就说明那个被发现的墓葬群出现在西北。
看来,谭琰带回来的那把狼牙匕首会派上很大的用场。
只是,辰风炎唯一不解的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在西北十年,基本上在西北的任何一个角落留下了自己的印记,但是他怎么就没有发现有一个那么大的墓葬群呢?
时间在众人的思索中过去,第二天很快就到了。
天刚刚亮的时候,侍卫官就带着一身厚实的狼皮披风,给辰风炎围上,就带着他上了马车。
谭琰昨晚回到自己的房间,见了那两个侍卫,还安抚了一起到自己房间的欧阳流霜,今天一大早,是被印主给呼醒的。
揉了揉红扑扑的脸颊,谭琰捏着印主的耳朵,带着身后一个庞大的尾巴——欧阳流霜,落后一辆马车的距离,跟着辰风炎。
押送辰风炎的马车总共只有两辆,而且规格都不算高,护卫也不强,算上马车夫只有二十人左右。
这让谭琰有点不解。
难道说,郁竹正有这样的信心,即使他撤了辰风炎的职、还降罪给他、押送他进京候审,辰风炎还能忠心耿耿地对他没有任何怨言?
谭琰小小地打了个寒战,她不会窥见了什么虐恋情深的戏码吧?
欧阳流霜见谭琰神情变换,就凑上前去,道:“辰家和皇族可以说是荣辱与共一衣带水,只要郁竹正没有太大的把柄在那谁谁谁的手上,风炎就不会有事。”
谭琰斜了他一眼:“那谁谁谁啊?”
欧阳流霜舔了舔嘴角,讪笑着不说话。
这时,风向突变,卷着漫天的沙尘朝他们飞过来,欧阳流霜的动作,一下子让他的舌尖沾满了沙土。
“呸呸呸……这是什么鬼天气!”欧阳流霜狠狠跺脚,就差没指天骂地了,“谭琰你看看,我好惨啊。”
谭琰拍了拍他的脑袋,边赶路,边问:“听说你喜欢我?”
欧阳流霜正低着头将防风围巾拉起来呢,猛然听见这句话,脚下没注意,当即给自己绊了一跤。
谭琰见他面色张惶,又是窘迫又是羞涩,轻叹一声,不过并没有停下脚步:“你喜欢我什么?”
欧阳流霜周身萦绕的粉红泡泡在这句冷血无情的问句中,轰然破裂,他顶着一张泫然欲泣的脸,泪眼汪汪:“你被哪个狐媚子迷了,不喜欢我了吗?”
我就没有喜欢过你!
谭琰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但这个问题必须在他们到京之前解决,否则不利于她日后的发挥。
中午,押送辰风炎的马车停下来埋灶休息,谭琰和欧阳流霜也终于逮到机会停下休息。
谭琰从包袱里取出干粮和水,漱了下口,就开始啃干粮。
欧阳流霜则有些嫌弃地看着干粮,看着谭琰,眉头微皱:“你跟传闻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谭琰很平静,起码手一点都不抖:“哦。”
“他们说你是个很懂得享受、并且不喜欢吃苦的人。过的很精致,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似的。”
“所以你也看见了,传闻害死人啊。你对我的感觉幻灭了吧?迷途知返还是好孩子啊。”谭琰缓慢地将干粮咽下去,喝了一口水。
“但是我眼前的你更加真实,我很喜欢。”冷不防欧阳流霜一脸陶醉地看着她,深情脉脉。
“噗——”谭琰一口水没喝到,全都贡献给了沙漠,深色的水痕很快在风沙的席卷
下,消失不见。
真正是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谭琰有些恼了,扭头怒瞪欧阳流霜,还没开口,就感到印主毛茸茸的脑袋在自己手背上死命蹭,谭琰将注意力集中到押送辰风炎的队伍上去。
就像忍者出场的那样,不远处的黄沙中,凭空出现了五六个穿着紧身黄衣的蒙面人,他们手持明晃晃的弯刀,一言不发就袭击了那些侍卫。
谭琰只是冷眼旁观,也不让欧阳流霜去帮忙。
看了一会儿,那些侍卫从最初的被偷袭的慌乱中反应过来,逐渐和那些蒙面人势均力敌,谭琰才重新坐下,慢条斯理地对付干粮去了。
欧阳流霜有些不解,正想开口,却被谭琰塞了一嘴巴的干粮。
“不管你喜不喜欢,想要在沙漠中赶路,体力是最重要的。别指望你倒下的时候,我还能背着你走出这里。”
欧阳流霜被她冷冰冰的态度弄得有些尴尬,抽噎一声,抱着干粮躲到一边去,死命啃。
谭琰吃到七分饱,就将食物和水重新整理好,放回包袱里,看了眼还在和干粮奋斗的欧阳流霜,小心地走出隐蔽地。
这个时候,偷袭的人已经不见了,地上只留下几具尸体,有两个是侍卫的,还有一个是那蒙面人的。
那群侍卫就近挖坑,打算把他们埋起来,见谭琰过来,一时间警惕非常。
谭琰友好地笑了笑,问:“为什么敌人的尸体也要埋起来?”
辰风炎正坐在车里呢,听见谭琰的声音,也有些激动,就打开车门,走下车来。
谭琰看了他一眼,将视线重新集中到那些侍卫的身上。
“谁不是娘生父母养的。各为其主罢了,我们和他们又没有深仇大恨。犯不着。”
谭琰笑着点了点头,这才看着辰风炎:“我不知道刚才的人算是谁的势力,但是这一路上,除非你向我求助,否则我不会出手。”
那些侍卫都有些惊讶,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见辰风炎的脸色不对,赶紧埋头挖坑,表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谭琰看着他们,笑了笑,又看看辰风炎,道:“我不是谁的工具,也不是什么筹码。辰风炎,等你知道了我真正在乎的是什么,再来找我。”
辰风炎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下来了。
谭琰却在转身离开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哦,在你安全到达京城之前,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虽然不用我说你也一定知道。”
谭琰很快就离开,因此没有看见,辰风炎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是怎样受伤的神色。
他依旧安排了死士,并且让他们退到谭琰的保护圈之外,就不仅仅是为了保护自己,更多的,是为了护谭琰周全。
可是,他这人生第一次不为自己盘算,却得到了这样满是猜忌和戒备的反馈,让他怎么能好过?
刚才蒙面人的出现,根本不在他的预料之内,但谭琰却把他们当成是他逼谭琰出面表示自己站在他这边的举动。
谭琰,在你心里,我辰风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阳光明亮得晃眼,辰风炎的眼底却一片幽深,宛如冰寒彻骨的深渊,找不到救赎的机会。
半晌,他轻叹一声,转身示意侍卫们埋好了人就赶紧做饭赶路,自己则重新回到马车,再也没有动静了。
欧阳流霜见听见谭琰回来的脚步声有点不对劲,赶紧擦了擦嘴角,凑上前去:“谭琰……”
谭琰一巴掌将他的脸拍到一边,皱眉:“有话好好说。”
欧阳流霜嘟着嘴,一双圆圆的杏仁眼中满是委屈:“我只是想跟你说,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可以跟我说没关
系。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谭琰愣了一下,看着他。
辰风炎满心算计,是因为他从小的生活环境。
辰家作为百年大族,又是整个东国军队的精神信仰,辰风炎十六岁临危受命,之后又被人认为是辰家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身上背负的压力和期望,可想而知有多重。
但是欧阳流霜就不一样了。
依照洛未的性子,要是有谁敢给自己这个宝贝徒弟一点点不开心,估计他能让人家全家不开心吧?
再加上欧阳流霜大大咧咧的性子,就算会耍耍心机,也不至于高深莫测得让人胆寒。
谭琰抿了抿嘴唇,看着欧阳流霜:“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喜欢我?”
欧阳流霜眨眨眼,有些迷惑:“我说了啊,我说你活得特别真实,我很喜欢!”
谭琰嘴角抽了抽,耐着性子解释道:“我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好让人喜欢的,你能不能具体解释一下给我听?”
“哎?”欧阳流霜一下子兴奋起来,“原来谭琰你需要安慰啊。咳咳,好,听我的!”
欧阳流霜一撩衣摆,盘腿坐下,一副说书人的摸样,捋了捋不存在的长胡子,压低声音,缓缓道:“想当年,那时初见,真真是恍若惊鸿,明艳照人。你那般矫健迷人的身姿,还有那顾盼生辉的双眸……”
“你要是再胡闹,我就先走了。”谭琰拎起包袱,作势要走。
印主已经爬到她的怀中,脑袋一个劲地往她怀里钻,谭琰丝毫不怀疑,要是任由欧阳流霜这么胡扯下去,印主迟早会忍不住在他脸上来点什么“到此一游”的印记的。
被打断了激情演讲的欧阳流霜,小小地抽噎一下,不过很快又开心起来,拎着包袱,快快乐乐地跟在谭琰身边。
“哎哟你不知道,当时我一见你啊,就觉得你对我们家小风炎的影响肯定不能小了。但是我又说不上来这是怎么回事,于是就只好多关注你一点。”
谭琰皱眉:“你关注我是因为辰风炎?”
“对啊。”欧阳流霜点头得无比自然,“你不知道,风炎虽然看着表面风光无限,但高处不胜寒啊,你看看那些接近他的人,有哪些不是为了他的家世和能力,哦,女人的话还要加上他的脸。”
谭琰想了下辰风炎的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叹道:“但是他总是防着别人,这让人怎么能心平气和地帮助他。”
欧阳流霜却摇头:“我听说邱封和齐华东的叛变事实,还是你揪出来的?”
谭琰愣了一下,皱眉:“我知道这两个人跟在辰风炎身边很长一段时间。但也不能就因为这样两个人,辰风炎就……”
“还有赵典。那个人可是救过风炎的命。”
谭琰有些无话可说。
这些人、这些事,都是她在西北军中亲身经历过的,即使当时辰风炎的反应表现都很正常——好吧,有点过于正常了,但谭琰并没有将两者联系起来。
欧阳流霜尝试着单手搭在谭琰的肩膀上——没有拒绝!他笑眯眯地更加靠近谭琰一点:“实际上,这种事情在风炎的成长过程中,不止一次两次地发生。人本来就是贪婪的,只要给出的筹码足够,就算是脊背相托的过命之交,也能出卖。”
谭琰皱眉后退两步,看着他:“你也一样?”
欧阳流霜笑笑,点头:“我也一样。”
就在谭琰皱眉的时候,他得意而狡黠地笑着补充了一句:“但我要的筹码,没人能给得出。”
谭琰愣了一下,欧阳流霜凑近她,笑着在她颈侧摩挲了一下,语调清浅,一出口就被沙漠的风沙卷着不知道散落在什么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