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慕容雪这时也想起,当初十皇子与他们转述的时候,说的是:欣雅,他们偷了阿桐的珠子。
如果她没猜错,东盛那位,应该是叫苏欣怡了。
“我还有个妹妹,叫苏欣怡!”瑾嫔的话马上就证实了慕容雪的猜想。
“我们的家就在东盛与炎赤交界处的图州,小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先传出的话,说是苏家的三个女儿一个比一个漂亮,全都赛了天仙,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就是这一句话,害得我们再没权利选择自己的幸福,也害得苏家自此再无安宁。”
“有太多太多人上门提亲了。”她苦笑,“那一年,三妹六岁,我七岁,姐姐八岁,这样的年龄就已经惹得图州城里的首富遣了媒婆过来,指名就要姐姐。”
“爹爹不依,那人便送了足能吓死人的十箱子珠宝,然后派了江湖杀手送上门来。那意思就是如果不收、不应,这些杀手就可以要了我们全家的姓命。”
慕容雪感叹,这哪是首富,根本就是一方恶霸。
不过再想想,不恶,怎么能富?便也释然了。
瑾嫔的声音继续——
“爹爹无奈,只得答应对方先将亲事定下,但因为姐姐还小,成亲的事怎么也要到十六岁。那首富得了这样的答复才算满意,不过还是亲自来讨了个姐姐的珠子当做信物带了回去。那珠子一共有三颗,大小不一,是苏家的宝贝。我们三姐妹一人一颗,见珠如见人……”
瑾嫔说到这里,面上的哀伤更甚。
“你们知道吗?那富人上门时咱们才发现,他居然已经年过五十。你们想想,再过几年,姐姐满了十六岁,可是他却已经过了六十岁!这不是诚心的糟蹋人么!”
发了感慨,她的声音又逐渐放缓,再道:
“姐姐在十五岁那年,爱上了来城里行医的大夫西达海。爹爹对他们的相识算是看好。因为当时那个要娶姐姐的首富正患重病,而那病只有西达海能治得好。于是便由西达海开口,他同意治病救人,但是那首富必须要与姐姐解除婚约。”
她苦笑,声音继续——
“你们知道,天大的事,与性命比起来都不重要了。更何况只是一个女子!那首富闻听此言当下就答应了他的请求,不但将当年的一纸婚约当众撕毁,还将姐姐的那颗珠子还了回来。”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向前面的两人看来,继而问去——
“是不是听到这里就觉得故事应该是结局了?治好了那首富的病,姐姐跟西达海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在一起。是啊!当时我们也是这样想,我跟三妹还嚷着要未来姐夫送好吃的好玩的给咱们。可是就在他们的婚事在筹备时,东盛的皇帝来图州了……”
一句“东盛的皇帝来图州了”,二人便知,这才是事情的关健。
“姐姐漂亮,一次偶遇就被东盛的皇上看中。咱们都知道这是逃不掉的劫数,没有人可以驳了皇帝的意思,哪怕他并不是炎赤的皇帝。爹爹没办法,只得同意将姐姐送去东盛的皇宫。那皇帝先一步离开图州,跟苏家约好两个月后一定要看见姐姐的人从宫门里头穿着大红的喜袍抬进去。”
瑾嫔说着说着就落了泪来,可是马上又堆起笑容——
“送姐姐走的送一天晚上,咱们三姐妹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场。可是一转眼的工夫,姐姐就一把火烧了屋子!外人以为她引火自尽,可是当我们发现西达海也不见了时,这才知道,两个人其实是私奔了。说实在的,那时候我们姐妹是高兴的,毕竟姐姐能够有这胆子跟有情人逃走,那至少对于她来说,是幸福的。”
“可是爹爹不这样想!他知道,这样一来就得罪了东盛的皇帝,也许苏家满门就要遭殃了。于是派人去找姐姐,找了八天,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眼瞅着就要来不及了,这时候三妹主动站出,说她愿意代替姐姐进宫。虽然她那年才十四岁,但是已经出落得十分标志。我们三姐妹中,她跟大姐生得最像。爹爹无奈,虽然舍不得女儿,但是为了苏家上下几十口性命,还是忍痛应下。”
“当年东盛的皇帝看到三妹时,一定非常生气。听说是想要当场杀了她再找苏家算帐的,但是三妹生得与姐姐太像了,可能就是这个原因,这才让那皇帝最终都不忍下手。”
“其实这些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原来三妹早在东盛皇帝来图州时就爱上了他,只不过那时候对方的眼里只有姐姐。yin差阳错地姐姐出逃,倒是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
瑾嫔在讲着从前的事,在旁人听起来像是故事,可是对她来说,却是隐藏在心底多年的痛。
“过了两年,这事儿渐渐地淡了去,姐姐这才敢偷偷地与我们联系。那时候她跟西达海已经生了一个女儿,我收到信时很是惊讶,实在是想不到那天仙般的姐姐居然这么快就有了孩子。姐姐有了消息的事到底还是让东盛的皇帝知道了,后来我想,应该是三妹那里走漏了风声。爹爹听说之后一直就很害怕,当时正值炎赤秀选,于是便将我送来这炎赤的皇宫,想着我要是成了炎赤的宠妃,那东盛皇帝就算有八个胆子,也不敢再找苏家的麻烦。”
故事说得不长,可是这其中的曲折也只有当事人才能够了解。
慕容雪眼见瑾嫔又陷入沉思,不得不再开口道:
“那后来呢?”
瑾嫔知她问的是阿桐后来为何又与武帝有了纠葛,于是幽幽地答:
“后来我就被皇上看中,封了嫔。而这时候听说三妹给姐姐去了信,说是请她到东盛的皇宫一叙,并说皇帝很宠她,对当年的事已经不追究了。”
“那是我们最小的妹妹,姐姐从小就疼她,禁不住思妹亲切,便只身前往。其实东盛的皇帝也不是什么坏人,姐姐的到来虽然也让他心神不宁了一阵,但却并没有与之为难。可是谁也没想到,误事就误在姐姐在那皇宫最后一晚的宴席上……”
“到底还是酒惹了祸,那皇帝喝醉,终于还是在那晚没能把持住自己。事后姐姐几乎疯了,当晚就跳了那皇宫里的小昭湖,可惜又被人救了起来。”
说着,瑾嫔将目光投向东方凌——
“说起来,还真得感谢你的父皇。要不是他突然东巡到了东盛的皇宫,我们姐妹就不会有见面的机会,我也不可能知道这些事……”
说是感谢,可是这话讲着的时候,瑾嫔眼里尽是淡淡的哀伤。
慕容雪明白,爱情是自私的,哪怕与之分享的那个人是自己的亲姐姐,另一个人心里也不会好受。
瑾嫔一方面感谢因为那一年的东巡让她们姐妹相见,可同时也在怨恨那一年的东巡让武帝看到了阿桐,从此一生不忘。
可是在这深宫内院,不管心中有多少恨多少怨,都不能说出来,只可以藏在心底,让那些情绪慢慢地腐朽。
“那一年,姐姐已经为东盛的皇帝生下了一个儿子。我见到她时,她那原本美丽得不可方物的容颜已经憔悴得形同鬼魅。美还是那么美,却透着无尽的凄凉。皇上见到姐姐的第一眼就被其吸引了去,可当时姐姐在哭。我扑过去问她究竟是怎么了,姐姐这才说出实情。我求皇上救姐姐出去,皇上答应。”
“我们连着威胁和吼吓的说服了东盛皇帝,这才将姐姐救出。三妹悄悄地将姐姐的珠子从东盛皇帝那里偷了出来还给姐姐,姐姐也留了一块儿扇型的玉给她,说是给那个她没亲近过一天的儿子。”
“我们陪着她四处去找姐夫和她们的女儿,也四处去找我们的家人,只可惜怎么也找不到。有人说就在我们来之前,苏家被人灭了门,一夜之间所有的人都被大火……烧死了……”
瑾嫔起了恨意,一双手死死地抓着贵妃椅的边沿,关节都泛了白。
慕容雪也跟着深吸了一口气,灭门的痛,她感同深受。
见她面色不对,东方凌轻握了她的手。
他以为她是想到了慕容世家的落败,也想到了那个得而又失的妹妹。
可是他永远也不会明白,这个正被自己的女孩儿所要祭奠的,是在一个与这里完全不同的时空里的慕容世家,还有……她那被生生剥夺的美好年岁。
“找不到人,姐姐几乎绝望。我们没办法,只得把她带回炎赤来,只是她怎也不肯入宫,皇上没办法,就只能在与宫院一墙之隔的地方给她单建了一个小院子。”
她浅笑着,带了无尽的哀怨。
“你们知道男人对女人爱到最高境界,是什么样儿吗?”瑾嫔抬起眼,冲着他们眨了眨。有些自嘲地道:“那就是宁愿一辈子得不到,也要留她在身边。”
“他对姐姐就是这样!他不愿像东盛皇帝那样,得到了她,却把她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留下了一个儿子,却始终得不到这女人的心。所以,他宁愿一辈子也不碰姐姐,只求她能留在炎赤,能够让他能天天见到。”
“那时候我年纪还轻,满满的心思都挂在皇上身上。也跟其它的妃嫔一样天天盼着他能来我的院子里坐坐,哪怕坐了就走,也比看不到的好……”
“我知道我爱上了这个九五之尊,这是一件很无奈的事。爱上自己的丈夫,可他却永远也不可能是我一个人的丈夫,实在是个讽刺。”
瑾嫔将桌上的茶浅尝了一口,又继续道:
“听说东盛的皇帝因为三妹偷了珠子让姐姐带走,差一点儿把她掐死。可终于还是在她濒死之际没下得去手,因为那时候姐姐生下的孩子正在不停地哭,而那哭声又让他在三妹的身上看到了姐姐的影子。”
见东方凌与慕容雪的目光中带了置疑,她马上又道:
“是三妹后来在信中说的。”两人点头,她再度开口:“姐姐在炎赤的日子其实是幸福的!你们想像不到皇上对她有多好,那种好甚至连我都会嫉妒,更何况是别的妃嫔。但是对丈夫和女儿的思念还是没能让她熬过两个年头,就在一个大年夜,她悄悄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