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烛火映照在窗棂,矮桌前的两人陷入了沉默,锦绣素手执起茶盏轻啜,那不疾不徐却又气度非凡的姿态落在大巫眼中却又是另一个模样。
沉默半晌,他终还是无奈一叹,抄起手边那已经凉透的茶水道“我只是想活着来的.....”他如是说,眉眼间那副无奈妥协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都是逼不得已。
他这样的人锦绣见多了,也不例外,只是广袖晃了晃,一把薄如蝉翼却又放着冷光的匕首就那样明晃晃的放在了桌子上,大巫身子一僵,对上的就是锦绣似笑非笑的面容“你的价值对于我来说就这些,若是你不说,我不保证你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那大巫闻言又惊又怒,却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你.....”
他没说完,便被锦绣打断了,狭长的眉宇肆意又张扬,唇角毫无顾忌的扯开一个弧度,笑着道“城下的兵马我是早晚要除的!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
锦绣说出这话,眼中睥睨天下的意味更加浓郁了几分,说着她嘲讽的看了大巫一眼“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不会动你吧...就因为外面那些人?”
此话一落,什么都明了了,大巫脸色一瞬间灰败了下来,那还算挺拔的身躯霎时萎靡在蒲团上。锦绣恶劣一笑,抬手为自己续上一杯茶,眼中神色在跳动的烛火阴影中更是复杂难辨。
大巫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可以说,但是....”他看着锦绣眼中带着最后的坚持“你必须先说说你要与我分享的消息....”
他说着,话语中难得带了几分犹豫“我总觉得,这个消息会关系到我的选择.....”他看着锦绣,往日充斥着权势欲望的眸子此时只有一个信念“我想活着......”
这次,锦绣倒是没有一次否决,但是也没有说话,书房中除却炉中跳脱的火舌,唯一的光源,只有桌上那只烛火,大巫缓了缓,找回了几分冷静,又为自己续上一杯茶,静静的等待着锦绣的答复。
没让他等太久,书案后窗棂便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咚咚咚”极有节奏的敲打声像极了一个极有教养的绅士,大巫喝茶的手顿了顿,将目光移向了锦绣,看见的就是锦绣眼带柔情的模样,口中几不可闻的哨声响起,那敲打声便停了下来,继而便是那雪白的脑袋探入窗户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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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接到凌云的传信之后,本就有所猜想的斡勒纳郁这下是彻底的坐不住了,在匆匆回了锦绣的信笺之后,他便开始整兵点将。
按理说,此时的他应该在战胜西梁王的时候趁胜追击,一举拿下王都称王称帝!可是他没有,他只是在重新安排好所有事宜之后,带着十万大军朝着芒山出发。
再次走过这条路,看过这一草一木,斡勒纳郁却是有了同从前不一样的感觉,直到走到玉带河边,让身边近卫去查探那已经冰封了的玉带河,他这才对身后的人挥了挥手,温声道
“无需再送,此去我一是应使者之邀,二....自是为了清除一些障碍,我不在时,营地便劳烦你们费心了.....”
他说话的时候唇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身上穿的还是那身白色羊皮袄,只是有些东西到底不一样了,就好比他眉宇间已经初露锋芒的尊贵威严之色,褐色眸中无法摧毁的坚毅,单薄肩膀上扛起的江山......、
“末将等...谨遵王令.....”厚重的铁甲也无法压垮他们的身躯,可是此时的他们却心甘情愿跪在眼前这人面前,单膝跪下,以右手击打左胸,献上他们最为赤诚的忠心。
这称呼没有让斡勒纳郁神色有任何变化,他只是听完那去探玉带河冰层厚度的近卫的回报,随意的挥了挥手“王的事儿莫要再提,什么时候我走进王城,得到所有西梁人的认同,再说此事....”
他说着,理了理发丝,转身望着那芒山朗声道“我希望回来的时候,这片空草地,又是一个模样.......”
身后的数十万兵将目送他们年轻的王一步步踏上冰川,心中却是久久回荡着方才他最后一句话“我希望、回来的时候,这片青草地,又是一个模样......”
是的,这个人给予他们的同前任西梁王,现任阶下囚完全不同,从前尽是血腥、厮杀、掠夺!
如今,这个年轻的王却是教会了他们如何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他们的同胞可以不用再去拼杀牺牲,更不用去在外奔波造下杀孽。
他们可以同家人团聚,靠着这双手让家人温饱,虽然一片平原的草地上不会有北域那般富足的让人羡慕,可是这对他们来说已经很好了,至少,眼下,他们很知足....
年轻的王......您归来时,这片草地定然会是另一番模样......
此时阳光正好,也为那片苍莽草原披上了一层金色纱衣,看上去,倒真像是被天神眷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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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李家亮着烛火的书房中却是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我王....败了?”这声音颤抖,可见,此事真的很出乎他的意料,对于这个消息,对于眼前这个人,大巫还是保持着怀疑的态度的,可眼前这人的态度却是让他心中惊疑不定了。
“怎么?很不可置信吗?”锦绣素手执茶盏,面上带着笑意,眼中却尽是傲然之色,他凤眸眼波流转,看着大巫道“我以为你应该会高兴的,毕竟他败了.....”说着锦绣磨搓了一下下颌,悠悠道“唔.....虽然他没有败在你的手里,而你也没有得到皇位,反而被我囚禁在此,怎么样?是不是失望的很?”
大巫瞳孔一缩,对于眼前这个人他除了警惕又多了几分畏惧,好似比起自己,这天下好似都瞒不过她一般,虽然他明知这是错觉...
想到这里,大巫唇角不禁浮上一抹苦笑,他放下茶盏,拿出铜鼓,与龟甲望着锦绣郑重道“既如此,我便说与你听听,但是,若可以,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回到西梁...”
他自顾自的说着,好似也没指望要个答案一般,只是垂着眸在矮桌上摆弄起龟甲来,口中悠悠道“悠悠二十载,魂从天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