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苍云慕走进大理寺正堂,看到坐在案上审核各处案件卷宗的司空落,将手里刚刚得到的证据呈到案上,“经过仵作验尸之后,发现芳华姑娘体内中了砒霜,颈部的勒痕只是假象,痕迹略浅,并不足以致命。并且,是在她毒发身亡之后,才被人以白绫勒住颈部。而这个瓶子是在前宰相嫡长孙司空明渊的院子里发现的,经过检验,里面正是砒霜残留液。”
司空落抬起头,没说话,以眼神示意他继续。
苍云慕接着道:“属下派人去查了,司空明渊身边有个叫金贵的贴身小厮,四天前恰好在城里一家药铺子里买了砒霜回去,据说是因为屋子里发现了耗子。”
“今早属下带人去了司空府,说明了前因后果,欲提审司空明渊,却被前宰相大人司空晟拒绝了。”
司空烈静静听着,待他说完,才慢慢抬起头,“为何拒绝?”
“司空晟断然否认了嫡长孙杀人的可能,他说除非陛下亲下圣旨,否则任何人无权搜查司空府,也无权去司空府拿人。”
“陛下如今不在帝都,难不成这案子就不查了?”司空落微微冷笑,“大理寺办案,还需陛下亲下圣旨,本官倒是第一次听说——这是他宰相府定的规矩?”
苍云慕淡淡提醒道:“是前宰相府,大人。”
“对。”司空落点头,“本官记得,朝廷命官告老还乡时,是需要交还府邸的,除非陛下格外恩宠,另外将府邸赏赐于他……可这宰相已经卸任了两年,陛下也并未有特别的旨意,他却占着府邸不走,是想告老,却不还乡?”
“这……”苍云慕沉吟了下,“属下并不清楚其中内情,但司空府这些年在帝都培植的势力似乎不小,司空晟为相期间一手提拔的学生遍布各州,四品知府到九品县令,各处都有他扶植的官员,几乎可以与李悠然相比,这也是他有恃无恐的原因。”
“司空府的势力如何,本官比你清楚。”司空落面无表情地将手上的卷宗丢在案上,“纵他曾是权倾一时的丞相,卸任了便也只是普通庶民,妄想以草民之身掌丞相之权,只怕他是打错了算盘。”
苍云慕闻言,心里对司空落的身份隐隐有了猜测,却并没有多加思索。
司空落与司空府是否有关系,或者有什么关系,与这案子并无多大关联,除非他包庇凶手,阻挠手下办案——但苍云慕很清楚,他家大人不可能这么做。
“这个案子牵涉到司空明渊,是否可以强制性带人去司空府拿人?”
“这个问题你来问我?”司空落挑眉,“殿试第二名的探花,对我苍月律法应该知之甚详才对。任何人不得阻挠大理寺办案,即便是朝廷命官亦如此。干扰审案之人,不管他是谁,一同缉捕入大理寺说话。”
顿了顿,“不过,这个案子或许并不如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真相究竟如何,你还需细查。”
苍云慕凝眉,“大人的意思是……”
“本官的意思?”司空落哼了声,对他说话并不客气,“若什么事都来请教本官,大理寺要你做什么?”
苍云慕一窒。
司空落淡淡道:“司空府二十多年来嫡庶争斗激烈,几乎已成死敌,司空晟偏爱嫡长孙,但他的儿子,却厌恶自己的嫡妻偏爱七姨娘,连带的,也厌恶嫡子而最器重七姨娘所生的六子。”
大家族里嫡庶争斗并不比皇族逊色,阴谋诡计随处都在,为了权力地位,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亲情什么的,早已沦为道德的陪葬品了。
苍云慕听罢神色微凝,抱拳垂首道:“多谢大人提点,卑职先告退了。”
司空落点头。
出了大理寺,苍云慕又去了一趟军营,跟子聿拿了令牌,可在必要时刻调羽林军包围司空府。
曾经贵为丞相,司空晟暗中培养的势力不容小觑,府里至今还豢养着死士无数,若他们仍然拒绝配合,仅凭大理寺的差役,显然奈何不了他们。
有了羽林军压阵,司空晟这一次显然明白,若再继续顽抗必然讨不了好,于是他便命人请苍云慕入了府内大厅看茶,又将嫡长孙司空明渊也叫了出来,便在厅上问起了案。
司空明渊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长相不俗,看起来也颇有富家贵公子的气质,只是眼底隐藏不住高人一等的傲气,以及被牵扯进了命案里的不悦。
苍云慕说明了前因后果,淡淡道:“事发前当天下午,是因为你的生辰,所以请了‘红粉佳人’里的芳华姑娘来为你轻舞一曲?”
“没错。”司空明渊语气淡淡,并不否认,厅上小人全部被遣了出去,他姿态优雅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来却并不饮用,只是缓缓以杯盖轻刮着杯沿,“一曲舞完,芳华还陪着本公子小酌了会儿。”
苍云慕道:“只有你跟她二人?”
“还有本公子身边的茶童,与芳华的贴身侍女。”
“他们各叫什么名字?”
司空明渊瞥了他一眼,“本公子身边的茶童只有一个,叫小金贵,至于芳华身边的那个侍女,本公子没问,但听芳华一直唤她柳儿,你去红粉佳人里随便问谁,大概没有人会不知道。”
苍云慕闻言,定定看了他好大一会儿,心里倒是没有因为他的口气而觉得不悦,只是觉得颇为稀奇——或许是他少见多怪了,大理寺公堂上审案,不管无辜不无辜,哪一个不是战战兢兢,唯恐一个不慎丢了性命?倒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被审问时还敢如此摆谱。
难道只是因为他的祖父曾贵为丞相,他就如此有恃无恐?
或者,是因为没有杀人,所有才无所畏惧?
苍云慕尚不能确定。
“说到你那个叫金贵的茶童,在下想问问,他是否曾在四天前去了城里一家名叫‘天元’的要药铺子里买过砒霜?”
司空明渊愣了一下,随即冷笑:“怎么,此前不是说芳华是被人勒死的吗?这才多久,又变成是什么砒霜毒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