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目的的旅途,才是真正的自由。
向东,向西,向南,向北。
随心所欲。
这是李天澜从来不曾体验过的感觉。
没有牵挂,没有羁绊,他不必回头,因为来路已远,也不必执着,因为目的未知。
人生就是一场旅途。
李天澜已经上路,走向他自己不知道,也不曾去思考过的未来。
山水一路而过。
闹市一路而过。
李天澜越来越放松。
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
那是一种真正放下之后的自在和悠然,是遗忘,是忽略,继而真正变成了纯粹。
没有感情,没有思想,没有情绪,整个人也变得越来越专注,越来越虚幻。
在山水间,他就是山水。
在闹市中,他就是闹市。
前行在世界的路上,他就是世界。
只有真正沉浸在其中才会发现,无论山水还是闹市,原来都各有魅力。
华亭中秋后的那场秋雨逐渐远去。
他看到了吴越在空中飘零飞舞的落叶。
看到了中原锦绣壮丽的山河。
看到了东山一夜过后的寒露白霜。
在北方市,他遥望着幽州,听到了冬雷。
与幽州擦肩而过后,在辽东,他看到了今年中洲的第一场雪。
旅途还在向前。
眼前的,身后的。
一切都是那么旖旎,那么壮阔。
李天澜深深的沉醉在其中,他的路上没有波澜壮阔的大势,没有风起云涌的诡诈,只剩自然。
自然的,才最美好。
他开始变得沉默,变得安静,沿途太多的风景被他甩在身后,无论舍得与不舍。
他走的不快,但却从来都不曾停止过自己的脚步。
从中秋到深冬。
徒步数千公里的路途。
一身白衣,一把红剑,一条黄狗。
沉默而专注的路,纯粹而多彩的人生。
不知今夕何年。
他似乎也忘记了武道。
林族的传世名剑天罚一直在他的后背上,浸染了风霜,浸染了雨雪,猩红的长剑染上了泥土的颜色,斑驳的再无锋芒。
辽东小雪初晴。
关东已然是大雪漫天。
李天澜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向北。
一路向北。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落满了每一个角落,洁白无瑕。
李天澜继续向前。
太白山就在关东。
那里会是他成为他的途中,但却不是目的地。
他没有目的地,可既然到了这里,李天澜突然很想去雪国,甚至继续向北。
他喜欢雪。
喜欢那种冰天雪地中的唯美与圣洁。
就算是虚幻,也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魅力。
大雪之下的太白山愈发.缥缈。
没人能够看到山上的那座城。
但苍茫大雪中,整座太白山似乎都在无声的叹息。
李天澜拿出了当初劫在长岛时交给他的那一枚徽章带在了胸前。
徽章是一块上好的墨玉,通体漆黑,只有一条细微的白线贯穿整个墨玉,犹如黑暗里的一道光。
山下立着一块高大的石碑。
石碑上雕刻着军事禁区几个鲜红的大字。
李天澜看了一眼,迈步登山而上。
金毛跟在李天澜身后摇晃着尾巴,跑的异常欢快。
登山路寂静而清冷。
叹息城肯定在这里布置了守卫,但兴许是那枚徽章的关系,一直没有人出来拦住他。
从山脚到山腰,再到山顶。
风雪肆意狂舞。
在只有苍白的太白山上,似乎就连雪花都变得冷冽而张扬。
李天澜的视线中终于出现了人影。
一
男一女在漫天风雪中前行,李天澜不过踏出去几步,两人就已经从远方出现在了李天澜面前。
李天澜一直安静平和的脸庞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
对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相对于几个月前,精气神却已经开始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他一身黑衣站在雪地上,整个人却隐晦的如同一朵雪花,渺小,但却带着无尽凌厉的锋芒。
“师叔。”
李天澜对着劫躬身,轻声道:“好久不见。”
“听山下的一些暗桩说有个牵着狗的年轻人上山,我就知道是你,但没想到你来的这么晚。”
已经从天空学院回来的劫语气平和:“欢迎回家。”
“只是路过,所以上来看看。”
李天澜的声音在风雪中轻柔而凝聚。
他已经到达山顶。
但在这里还看不到叹息城。
听说那座城很美,可他对于那座城而言,却终究不是归人,而是过客。
李天澜眼神转动,落在了劫身边的女子身上。
这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美丽女子。
看不出年纪,也看不到容貌,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袍子,宽松的袍子遮住了她丰腴柔软的身材,乌黑的长发随意的在脑后盘起来,一张金色的面具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庞,李天澜能看到的,只有对方那闪烁着复杂神情的眼眸与绝美的唇角。
女子站在李天澜面前,却犹如站在天边。
这并非是对方的故意疏远。
而是李天澜本身近乎不受控制的敏锐感知在不停的提醒着他和对方在实力上的巨大差距。
她给李天澜的第一感觉是柔美,是神秘,可最直白的感觉,却还是强大。
不是单纯的锋锐。
而是各方面的强大。
中洲隐神,叹息城城主司徒沧月!
李天澜对着这个今日才初次见面却帮过自己许多的女子深深弯下腰,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叫城主?似乎太生分。
但不叫城主,那还能叫什么呢?
“叫姨。”
司徒沧月主动开口,她的声音缥缈而动听,轻柔的如同山上的白雪。
“姨。”
李天澜有些古怪的叫了一声。
司徒沧月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道:“进去说吧。”
“不了。”
李天澜微笑着摇摇头,他的眼神很诚恳:“我来这里,只是想看看...呃...想看看你和师叔。如今看过了,也就够了。”
他没有去问劫的伤势如何。
这是可以看出来的事情。
对方的伤势在好转,但还没有真正恢复到全盛时期。
“你不回来?”
司徒沧月轻声问道。
不进去,和不回来,完全是两个意思。
李天澜突然有些感动,但他却还是坚持着摇摇头,他指了指前方,那是叹息城的方向:“那里,不自由。”
叹息城很美。
但那里有大势。
不是他想要的大势,所以就不会自由。
司徒沧月沉默下来。
她认真的看着李天澜。
这是她期待了很久的见面,但却从来不曾想过会如此仓促。
她还没有看够,对方竟然要走了。
“也好。”
司徒沧月点了点头:“你需要什么,我去叫人准备。”
“不用。”
李天澜笑了笑,几个月的时间,他的身材瘦了些,也高了些,如今一笑起来,竟然带着一种自然而炫目的风采:“我这样就很好。”
“天澜...”
劫语气顿了顿,平静道:“你现在恢复的如何?”
这恐怕是如今中洲特战系统所有人都知道的问题。
甚至李天澜自己都想知道。
所以他摇了摇头,
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劫眼神中的错愕一闪而逝。
司徒沧月的眼神中划过一丝笑意,她看了看李天澜,还有他身后那把斑驳的天罚。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李天澜脚边那条欢快的金毛上。
司徒沧月若有所思,随即轻声道:“你不愿意回来,那你想去哪?”
“北边。”
李天澜说道。
“雪国?”
司徒沧月略微挑眉,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语气顿时凝重起来:“还是说,你想去极地?!”
“还没想好。”
李天澜轻声道:“北边风光很好,我想去看看。”
他面朝北方。
他的道就在北方。
司徒沧月点了点头。
李天澜脚步动了动,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微微皱眉,有些迟疑。
“想说什么,尽管说。只要叹息城可以做到。”
司徒沧月看着李天澜,她的眼睛很漂亮,眼神很复杂。
“姨...”
李天澜叫了一声,缓缓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观你的武道。”
他见过了劫的九字真言。
但却从来不曾见过司徒沧月出手。
但这个对他来说很重要。
司徒沧月诧异了看了李天澜一眼,点点头道:“可以。”
李天澜没有说谢谢。
这两个字在太多时候,都显得很苍白。
司徒沧月想了想。
她伸出手,迈步向前。
刹那之间,太白山巅凛冽的寒风骤然消失。
只有飞扬的雪花依旧在空中沉浮。
司徒沧月再次向前。
她的身体腾空而起。
无声无息间,数之不尽的雪花随着她的身影直接逆势而上。
太白山巅似乎出现了无数的雪龙。
司徒沧月在漫天大雪中旋转腾空。
雪花在他周身舞动。
可她身边却早已变成了纯粹的虚空。
那是司徒沧月的域。
不是黑暗,而是光。
茫茫大雪似乎成了光,遮住了一切,司徒沧月的身影也在一片茫茫中消失不见。
无论是极致的黑暗,还是极致的光明,一旦到了极致,本质上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司徒沧月的身影缓缓落下。
那片虚空中的光芒收敛,大片的雪花瞬息间向着四野扩散。
风声呼啸。
雪花扫过群山,无穷无尽的雪浪冲上高空,凌乱而破碎。
李天澜一脸默然。
“我战斗之时,周围都是我的天地,随我而动。”
司徒沧月平静道。
是司徒沧月的天地,对对手而言,自然无用。
天地无用!
李天澜点了点头:“前面应该还有一式。”
这一式天地无用中,他看到了太多熟悉的东西。
“是万象森罗。”
司徒沧月点了点头:“后面也有半式,名为不死。”
万象森罗。
万道森罗。
李天澜笑了笑,轻声道:“变来变去,还是剑二十四。”
司徒沧月没有说话。
李天澜挥了挥手,径直下山。
那条金毛依然跟在他后面,摇头摆尾。
劫看着李天澜的背影,微微皱眉道:“他真要去极地?”
“只有在最极端的环境里,才能做出最完美的突破。”
司徒沧月看着李天澜的背影,轻声道:“据我所知,很多年前,也曾经有人在极地中成功突破,他不是重新开始,而是直接突破进入无敌境。”
“谁?”
劫挑了挑眉,他之前一直追求自己的武道,根本不太了解这些。
司徒沧月转过身走向叹息城,淡然道:“王天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