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年龄,出生年月,民族……说!”审讯室里,一个阴冷却又沉稳的声音猛然炸起。
“朱二奎,27,1983年十一月五日,汉族,党员……”昏暗的灯光下,二奎眯着眼睛,冷冷地看着两张模糊不清的面孔,其中一张面孔还在不停地抽着烟。声音,就是从那张抽烟的面孔发出的。
“就凭你,也配当党员?”烟头突然闪亮了一下,又暗淡了下去,“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四个人,四个人重伤!一个肘关节粉碎性骨折,一个腕关节粉碎性骨折,一个**破裂,一个颈椎关节粉碎性骨折……好身手,好本事啊!”
“……我只是在自卫而已,他们那么多人,那么多家伙……”二奎轻轻叹了一声。他知道自己下手的分量,可是在那样的环境下,这是他本能的唯一反应了。
“说吧!这身本事是从哪里学的?”一口浓浓的烟气把灯光弄得更加地昏暗了。二奎心中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当初反审讯训练的时候,他不知道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这种层次的审讯,他还没放在眼里。可是他也清楚地知道,跟警察对抗的直接后果,就是把牢底坐穿!他不想坐牢,不想坐牢!家里的老娘怎么办,弟弟怎么办?
“……在部队里学的。”二奎决定实话实说,以良好的态度配合警察同志。只是心中的怪异感更加地强烈了。昨天还是祖国的守护神,今天就变成了人民的公敌,阶下之囚。
“你还不傻嘛!知道自己是在劫持人质,所以当警车一到,你立刻就举手投降了!这也是部队里教的?哪支部队?怎么出了你这样的败类!”烟头连续亮了一下,声音继续无情地讽刺着他。
“某军区铁鹰特种大队!听着,你可以侮辱我,打我,枪毙我,可你无权侮辱我的部队!那里是老子的家,那里有老子的弟兄!”最后几句话深深地刺激到了二奎!他拼命挣扎着嘶吼了起来!刹那间,往事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虎子,小母牛,杆子,大象,你们……还好么?……
灯光后的两张面孔突然愣住了。谁也没有想到,这几句话居然会让犯罪嫌疑人反应这么大!看的出来,这家伙应该是刚复员不久的,可是也不对啊!几年前就有规定了,这种侦查部队,特种部队退下来的战士都必须要安排工作的,这家伙怎么会沦落到在街头卖西瓜的?
让吸烟的那张面孔震惊的,是因为他也曾经是这支部队团级干部转业下来的。通过了公务员考试之后,分配到了这个城市的刑警大队当副大队长。竟然是自己老部队退下来的!
“……把他的上衣拔了!”烟头急促地亮了几下,声音突然喝到!
不顾二奎的激烈挣扎,站在一边看守的两个干警二话不说,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的上衣拔了下来,让他上身完全地裸露出来!
几个警察都惊呆了。
这是怎样一具伤痕累累的躯体啊!东一道刀疤,西一道弹痕,还有烧伤烫伤的痕迹……这些伤痕,是一个男人的荣耀,是一个军人的骄傲,是一个身份的证明!
“你是不是可以解释一下,这些伤疤是怎么回事?!”吸烟的面孔沉默了许久,缓缓地问道。
“左肩上弹痕,是当年在缅甸的时候,被老美海豹的m4子弹打出来的,没打中,擦过去了;右胸上的刀疤,是那一年轮训阿富汗的时候,在洞窟里被塔利班用军刺刺的,差点死了;左腹部这块烧痕,还是在阿富汗的时候,正在给战友做包扎,**的燃烧榴弹打中了战场医疗帐篷,弹片烧的;还有这儿,是在梅斯乐的赌场抓捕贪官的时候,被当地武装的微冲子弹打的,还好,这地方没骨头没血管……”二奎红着眼睛,昂起了脖子,一字一句地诉说着身上伤痕的来历,表情也越发地冷漠!仿佛他只是在叙说一件普通的事情一般。
旁边负责按住他的两个看守警察已经听傻了。这似乎不是一个罪犯,这应该是一个英雄!
“今天的审讯到此为止!”又是长久的沉默。四个警察一个嫌疑犯,没有人说话,沉寂的屋子里只有沉重的呼吸声。烟头最后亮了一下,被狠劲地按灭在烟灰缸里。
二奎被单独关押在一间拘留室里。他抱住头,蜷缩在角落,他无法接受现在这样一个境况,到底要他怎么做?!难道要束手待毙,被那些披着城管外衣的土匪活活打死吗?自己并没有杀人,应该不会被枪毙吧?可即便如此也要被判个十好几年,这属于故意伤害罪,就算是请了律师,也还是无济于事的。但愿娘和弟弟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事情走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我怎么突然变得患得患失了?二奎自嘲地笑了一声,管他怎么样!自己必须活下去,才能对得起老部队,才能对得起爹娘和弟弟!
睡了一小会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二奎睁开眼睛,活动了一下身体,开始锻炼起来。照例还是老规矩,三个一百: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一百个引体向上;然后开始原地跑五公里,反正算着时间,按照这个速度,跑个十几分钟就行了;紧接着就是擒拿,一招制敌单人练习……
监控器前,负责监控人犯状况的警察,指着二奎这个房间,对身边另外一个警察喃喃地说道:“李队,这个家伙……你是从哪儿找来的?”
老李阴沉着脸,习惯性地从兜里掏出烟,点上一支,又深吸了一口,缓缓地把烟吐出来,这才说道:“这小子……我也不清楚!据他说,他是某军区铁鹰特种大队下来的。我也是那个单位下来的,可我走的早,也不知道现在这些兔崽子到底怎么样。不过看他的情形……不错,很不错!也不知道,老陈是不是已经当上了大队长……”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低到负责监控的警察几乎都听不清了。
“李队,根据他的说法,我们也调查了周围的群众,说法基本上和他是一致的!如果检察院要公诉他,是不是可以以防卫过当来……?”那个警察马上就明白了老李的意见,探询地问道。
“不用!”老李猛吸了一口烟,狠狠地吐了出来,“几十个人拿着刀枪棍棒围着他,他能毫发无伤地活下来,这是他的本事!而且性质也不一样;况且最后咱们刑警队过去的时候,他立刻就把刀给拿下来了,主观态度上也很不错!这些孩子,小小年纪就被送到部队,几乎是隔绝于世,出来混口饭吃,不容易啊……这样,你给检察院的老赵,也就是你爹,打声招呼,我这就给法院的王院长打电话!”
“行,李队,就按您说的办!”那个年轻的警察立刻就站起身来,顺手戴上了警帽,“只不过……执法局那边,这回咱可是给得罪死了……”说完他就露出了一脸苦笑。
“执法局那边不用担心,他们的局长马全有,当年也是我的老伙计!小赵啊,我……欠你一个人情!”老李狠狠地拍了小赵肩膀一巴掌,感慨道。
“……李队,其实我挺佩服他!”小赵仿佛是得到了什么鼓励一般,两眼都放出了闪光,“笔录我都看过了。他为国家付出了这么多,都没有要求什么,宁愿在街头摆摊卖西瓜……他是个真正的英雄!”
“英雄?这个小兔崽子还不配!娘的,部队教给他杀敌的本事,居然让他拿来对付城管!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老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小赵这个变相的马屁拍的他很舒服,自己老部队出来的兵,又岂会差?
“出来吧!你可以走了!”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二奎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可是重伤了四个人呐,居然就没事了?他停下了锻炼,喘了口气,试探地问道:“我……真的可以走了?”
“走吧!你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没事了!只不过以后放机灵点儿!看见城管不会跑啊?再出现这种事儿,谁也保不住你!”小赵见二奎还没反应过来,没好气地说道。
当二奎走出了拘留所的屋子,他还有些放不下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又莫名其妙地没事了?
“朱二奎!”突然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厉声喝到!
“到!”二奎也条件反射地立正站好,循声看去,一个年过四旬的老警察正背着手站在分局门口,表情严肃地望着他。
“您是……?”二奎敏感地意识到,自己能平安无事,应该靠的就是面前这个人了。
“以后你给我记住!看见有什么不对就立刻闪人!这里不是部队,这是残酷的现实!这要比丛林沙漠更加地复杂多变!拿出你真正的本事来,适应它!”老警察威严的声音,让二奎突然意识到,负责审讯自己的应该就是他了。
“谢谢首长的提醒!我以后一定注意!”虽然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帮自己,但二奎知道他是真心在教训自己,就像是政委教训自己似得,很有一种亲切感。
“走吧走吧!”老警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二奎感激地点了点头,迈步走出了分局大门,还没走多远,又听到老警察在后面喊道:“陈德盛那个老王八蛋现在怎么样了?”
“他已经是大队长了……”二奎终于明白了,眼前的这个老警察是自己大队长的老战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油然而生,他转过身,恭敬地敬了一个军礼,“谢谢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