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昭信沉思片刻,才皱眉说道:“此人乃是当朝宰相冯大人的长孙浩宇,以前父亲带我去拜访冯大人时,曾见过他一面,想不到冯公子竟是艺伎坊的东主。”
康龙旁边的那狂生孙铭呲之以鼻,不屑道:“康兄,这种人有什么好打听?他大父奴颜婢膝,擅于逢迎之道,做过三朝宰相,孙某生平最讨厌这样的人。哼,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表面是一方大儒,想不到背地里竟做这种勾当!”
康龙赶紧在下面扯了一把孙铭。他虽然对这孙铭无甚好感,却也不愿看他因为狂傲而得罪冯公子。
冯道既然是浩然堂的掌舵人,又能屹立三朝而不倒,背后的势力绝对不凡,又岂是孙铭这种人能得罪的起?
浩宇大少一脸谦和的笑容,配合一袭儒雅长衫,丰神俊朗的外形,给人的第一印象极好。即便是很多不耻他祖父冯道为人的人,也被他的气质折服,纷纷向他投以关注神色。
“多谢各位朋友今晚捧场,晚生在此拜谢。想必大家对今晚的安排已有所知,晚生便不再赘述。各位同道均是一方俊杰,晚宴结束后,请各位同道登楼一叙,晚生有重要事情和大家商量。聊薄酒一杯,请!”
浩宇大少儒雅的风度,令在场所有人纷纷鼓掌叫好。浩宇大少再次拱手,眼光扫过所有人,点头致意,这才登楼离去。
大厅中的气氛热烈起来。侍者流水价端上美酒佳肴,各桌宾客呼朋引类,行令罚酒,不亦乐乎。
由于大家都惦记着接下来的凤鸣诗会和浩宇大少口中说的大事,却也并没有谁真正喝醉。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按照事先约定,纷纷登楼。
此次前来的各镇节度使代表,纷纷携带自己的幕僚登上二楼的涵烟小筑,武士却被留在一楼大厅中,有艺伎坊挑选的出色歌舞伎表演节目助兴。
等所有藩镇节度使代表及文士登楼之后,大厅中气氛再次热闹起来。少了那些文士的拘谨,这些平时豪放的武者,纷纷敞开肚皮,胡吃海喝,调戏起旁边侍立的侍女来。
这些侍女都是艺伎坊培养的花妓,自然欲拒还迎的和众武士调笑起来。
康龙紧随符昭信身后,他背后长大的血狼刀,越发显得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众人虽然皱眉,但人家主人并未反对,却也没人说什么。
能够进入二楼的人,除了洛阳名士,其余全是各藩镇节度使代表。洛阳名士只有八人,全都是在当朝有影响力的人物,当然,这些人全都是冯氏一系的人。那狂生孙铭却不在列,看来孙铭之父,吏部尚书孙敬文并非冯氏一系。
藩镇节度使代表二十五人。原本大晋藩镇节度使共有二十八人,但顺国节度使李守贞,义武节度使杜重威不久前投降契丹,淮北节度使唐天宝镇守淮河防线。近闻南唐集结大量军士开赴淮南前线,欲趁契丹大举入主中原之际,用兵淮南,重夺淮河防线,所以淮北并未派遣代表前来赴会。
浩宇大少长身而立,面色凝重的望了众人一眼,特别是看向康龙时,眼神闪烁,似有隐曲,片刻后才收回目光,沉声道:“各位同僚,想必大家已有耳闻,原我朝大将军杜重威,临阵倒戈,投降了契丹。据前线青衣密报,杜重威得契丹人承诺,准备效法高祖,对契丹称孙,引契丹大军直攻我朝都城。恐怕用不了多久,我京都又将生灵涂炭。晚生受祖父之命,想问诸位,有何打算?”
在坐的二十五位藩镇代表,其实并非以各节度使公子为主,竟然是以随同前来的幕僚为主。
外人也许不知,但浩宇大少却知之甚详。诸人除了康龙之外,其余幕僚均出身浩然堂,可以说是撑起整个中原的脊骨。
这些幕僚对浩然堂之忠心,不是任何人能想象得到。外人不知,但浩然堂中人却深知其中利害关系。无论是哪方藩镇入主中原,做了皇帝,都必须设法得到浩然堂相助,否则各地节度使绝不可能臣服。
而且,无论是哪方的节度使赴任,都必有出身浩然堂的幕僚随行,成为各藩镇节度使之心腹。这些事情浩然堂和各藩镇节度使都心知肚明,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浩然堂这些外出担任各藩镇的幕僚,全部身着青衣,统称青衣幕僚,简称青衣。这种称呼,只有浩然堂内部之人才能明白,外人是无法知晓的。
当然,这些青衣幕僚个个均是饱学之士,能甘心赴任各地,担当大任,却也有隐曲。异日无论是哪方节度使当权,称帝中原,他们也会水涨船高,直接被任命为副相,这里面不仅有当权者支持,也有浩然堂支持。
这种情形下,他们自然愿意赴任各地,并担负起辅助各方藩镇的大任。
浩宇大少这番话说出,那些不明所以的节度使公子议论纷纷,有的面色大变,有的沉吟不语,表情各异。但他们身后的青衣幕僚却个个脸色沉重,思索起来。
康龙斜立在符昭信身后,不断观察各人脸色,思索浩宇大少这番话的用意。他不知浩宇大少和各方藩镇青衣幕僚的关系,还以为这浩宇大少想要联合各方藩镇,想行废立大事,心里震惊不已。
符昭信从其父那里略知一些,但并未告诉康龙,不过他此次既然代表其父参加这次盛会,自然已经得到父亲和他身边那中年文士交代,有了应付之策。
“不知老大人有何打算?”刘承祐身后那青衣幕僚捻须沉吟道。
其他幕僚纷纷轻微的点点头,望向浩宇大少。此人的问题很关键,他们自己或者各有看法,但真正起主导决定的却是隐在朝堂的浩然堂掌舵人冯道。
浩宇大少能代表冯道召集他们,想必事先已有交代。冯道乃是浩然堂掌舵人,又是浩宇大少祖父,这声老大人既指掌舵人,又指浩宇大少之祖父。在称呼上,任何人都想不到还有这番猫腻在里面。
浩宇大少脸色依然沉凝,不过却透着一丝难掩的采色,缓声道:“不瞒各位,近年来,陛下对待契丹的态度逐渐强硬,似有摆脱契丹控制之意。朝野上下一片赞声,对陛下这种做法颇为支持。家父之意,陛下既然有此雄心,乃是我中原百姓之福,不如各镇共同出兵,抵御外辱,重振我中原神威!”
“这怎么行?”刘承祐当先跳了起来,不满的叫嚣道:“冯公子,你虽然是宰相公子,但却是文人出身,不懂用兵之道,说出这番话来,本公子也不会笑你。但这种做法,我河东是不会支持的!”
原本带头提问的河东节度使幕僚,眼神狠厉的在背后瞪了刘承祐一眼,旋即满面愧色的对浩宇大少使了个眼色。
浩宇大少何等样人,从那幕僚眼色之中,已经明白很多信息,眼中微不可查闪过一丝杀机,见众人纷纷向他望来,赶紧低下头装作沉思,心里却把刘承祐恨到极点。
“依刘公子所见,咱们该当如何呢?”浩宇大少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抬眼望向刘承祐,淡然问道。
这草包已经被人惦记上了还不自知,依然一脸狂傲之色,自鸣得意道:“这还不好办,还照老规矩,有钱出钱,有兵出兵呗。家父在本公子临行前特意嘱咐,我们河东愿意出钱五十万贯以为军饷,怎么样?”
众人纷纷色变,定难节度使公子吴起晖当即拍案而起,怒斥道:“刘承祐,你们河东也太无耻了吧!”
吴起晖爆起的同时,又有几位节度使公子拍案而起,矛头直指河东刘承祐。
“哼,若是按照你们河东的做法,恐怕大家都是一般心思,全部出粮出饷,到时候没有一兵一卒,如何应敌?”
“不错,刘承祐,我看你们河东是别有用心,巴不得中原乱起来,你们好想坐收渔人之利吧?”
“嘿嘿,河东自古山河险固,不知出过多少霸主。我朝高祖称帝前,不就是在河东起兵的么?刘承祐,我看你是巴不得你老子做皇帝,你好趁机弑兄做了太子吧?”
一时间二楼吵嚷起来,乱成了一锅粥。所有幕僚均你望我,我看你,谁也没想到这草包刘承祐,一句话竟把好好的盟会搅成乱麻。
刘承祐被人戳中心事,涨的面红脖子粗,显露无赖本色,口中污言秽语不绝于耳,和众人对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