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一招空手套白狼!”,无言沉默良久,才见唐离冷笑声道:“用朝廷的粮套朝廷的钱,捎带连难民的腰包也不放过,好狠的心机,好大的胃口!”。
“老爷说的是!”,闻言,唐九点头道:“黄良正是与原州刺史府里通外合,用朝廷的粮来套朝廷的赈灾钱款,顺便也将难民的腰包也洗劫一道!另外,听那粮库库头说,前些日子老爷在政事堂中分管赈灾之事,也是经由黄良的货栈向外散布的”。
“这就对了!”,闻言,脸上阴晴不定的唐离点头说道。象唐朝这样资讯并不发达的时代,政事堂的具体分管事项固然不是什么绝密,但也绝对到不了尽人皆知的地步,前时在大堂中唐离就觉得奇怪,那看来极普通的汉子何以知道这个消息,现在看来竟是有人刻意为之。
身为分管赈灾之事的官员,如今赈灾粮款出现了这样的偏差,不消说他唐离就成了那些难民首当其冲的怨愤对象,简而言之,就是有人刻意引导难民将眼前的不满发作到他身上,以打击唐离原本在民间不错的口碑,看这行事目的,倒与唐离当初针对安禄山所做之事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仅要朝廷的钱粮,还要毁我的声名,真是好一招一石二鸟之计”,口中喃喃声里,唐离脸上的冷笑愈盛。
“因前后时间太短,所以黄良的底细还没摸出来,不过既可坐实黄良与官府勾结之事,老爷尽可将本州刺史提来一问”,说话间,唐九便欲转身,“老爷,要不我现在就到刺史府走一趟!”。
压服原州官场,里通外合套取朝廷的赈灾钱粮,黄良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商贾断然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想到下午在刺史中书房中偶然看到的那一幕,唐离虽不曾亲见杨二管家与黄良在一起,但心中对二人之间的关系却大有怀疑。
然而,正因为如此,他反而不能大张旗鼓的彻查此事,在安史之乱彻底平定之前,他不想,也不能因小失大的与杨国忠翻脸,而眼前这事若是豁开了脸面,就极有可能成为朝廷新一轮党争的触发点。
“慢着!”,口中叫停唐九后,唐离转过身来对那一直沉默无语的黑衣人道:“你在原州能调动多少人?”。
“因临近京畿道,所以原州设点就较他州人多,共有八人,此外随属下分批进城的还有十二人”,黑衣人略一沉吟后又道:“我说的是能即刻调动的,若是少爷不急,两天之内能从左近州县再调来十七人”。
“等不得了,十八个就十八个!”,嘿然一声冷笑后,唐离转向唐九道:“别人发财我背黑锅,天下那儿有这样的道理?唐九,你晚上亲自领护卫配合着把黄良家给我抄了,动手前都换上难民衣服,记着动手要快,别留下什么破绽”。
“饥民受饿不过哄抢大户,这倒也是常事”,跟了唐离这么久,还没听他发过这样的指令,唐九闻言也是心下一阵激动,点头应下后道:“那刺史府?”。
“你们只管诛杀黄良,钱刺史处我自有打算,不过……”,停了片刻后,唐离转过头来对那黑衣人道:“动手之前如有可能,你倒可以想法儿通知刺史府一声儿,好让他们能尽快来善后,记着,通知的时候别暴露了自己”。
见那黑衣人点头应是后,唐离续又吩咐道:“晚上事完你无需再来,从明日起,你手上的事儿暂时都停下来,只给我调查一件事儿”。
“少爷请吩咐!”,因着暗线一系与唐九等随身护卫统属不同,是以他们对唐离的称呼也不同,口中犹自叫着“少爷”。
“马上给我查清楚,关内道其余各州是否也有类似原州之事”,说到此处,脸上一片平静的唐离淡淡道:“当地官府有谁与之勾结不用你们管,但类似黄良这般的人物,查出一个解决一个,你手上若是人不够,可申请于陇西两道抽调”。
唐离脸上虽然一片平静,但听到这样满带杀气的指令,黑衣人身子一凛的同时,躬身应道:“属下遵令!”。
“那黄良一介商贾,在原州又没什么根基,以有心算无心,又是突袭,你们人也不少,今晚成事我不担心,但有一条务必劳记,无论如何不能泄了身份,尤其是唐九你们这些护卫更是如此,好了,你们两人自商量一下行事细节”,说完这些,唐离挥挥手示意二人不必多礼后,便转身先出房去了。
唐离虽然并不好欺压良善,但骨子里也不是个肯吃亏的人,别人赚钱自己背黑锅,这样的事还真不是唐离能忍得下来的,虽然一时怒起下了清除黄良的指令,有些意气用事的成分。但真当唐离走出房门后,反觉得这一招倒也不错。眼下既然不能牵连太多,那么清除掉杨府这些放在面上的代理人也算一招。既然杨府以如此隐晦的方式暗中敛钱,那自己也不妨以暗手应对。
相对于杨府,唐离在关内道布子更早,其暗中的实力也更成体系,出现一个中间人就清除一个,这个信心唐离还是有的。既然不能撕开脸面来干,唐离也不介意使用这样的手段。
由浅入深,唐离缓步走向李白房中的路上,刚才的愠怒过后,逐渐静下心来的他由不得将事情更往深处去想,以杨府的显赫,既然已经出手,那这些变相侵吞赈灾粮款之事自然不可能仅仅只发生在关内道原州,由此可获得的钱粮款项将是一个天文数字,只是,国舅爷在新皇登基之初,冒这么大险去弄钱,他要这些钱究竟是干什么?
“别情,你来了怎么不进去,我正想去找你,哈哈,没想到这家客栈看着不起眼,但藏酒却着实不错,来,尝尝!”,房门开处,李白看到在门前不远处出神的唐离,哈哈一笑之间顿时将他拉入房中。
刚进李白房中,唐离就觉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当下微微一笑,索性不再想这些烦心事,稍后去一信传回暂时留京的李泌处就好,反正论分析这个,他远比自己来的拿手。
李白的酒仙之称果然不假,这一喝起来就没个停息处,只从夕阳西下喝到圆月初起,好在他喝酒并不太劝人,加之又有多年游历见闻可资佐酒,是以听的津津有味儿的唐离并不觉枯燥,开始时他心中有事还难免放不开,到了后来经随着李白的讲述入了境界,但觉兴味盎然。
“世间饮酒之人多有,好饮酒之人所用酒器也是怪异,与刚才这个好以荷叶为杯的比起来,虢国夫人的‘洞天瓶’更为古怪!”,仰首一樽酒尽之后,面有醺然之意的李白嘿然一笑道:“开元间,虢国夫人饮酒时好用鹿肠,一头悬于屋梁,一头用绳缚于几前,每到大宴时就命人从屋顶注酒于肠中,饮则解开放于杯中,这鹿肠因之得名‘洞天圣酒将军’,又有别号洞天瓶”。
这两年唐离虽与虢国夫人吃过几次酒,但还真见过她这样的嗜好,此时一听也不免哑然而笑,只是正等他欲问之时,却听窗外一阵喧哗声渐次而来,这声音先还小,随即越来越大,就如同开了锅的热水一般。
唐离随着一身酒气的李白凭窗看去,只见距离平安客栈几条街远近的一处大宅中,此时已有渐次而起的火光,四下里正有许多人向此处拥去,而这些人中又以衣衫褴褛的难民居多,其中,李白窗下的一队难民边跑之间,还有一人高门大嗓的叫道:“吃大户,吃大户!黄扒皮让兄弟们给干了,大家跑快些,晚了可什么都没了”。
“是那个粮商?”,诧异的自语了一句后,李白朗朗一笑道:“暗室亏心,尚且有神目如电,这黄扒皮咎由自取,可谓是天眼昭昭”。
闻言微微一笑的唐离也不接话,顾自向外看去,只见那黄扒皮府外聚集的难民越来越多,虽然隔着几条街,但由此而来的喧哗声依然清晰可闻,而四周的街道上犹自有许多难民你拥我挤的往过赶去,看着眼前数千人围观的乱象,唐离对唐九等人的担心算是落到了实处,就眼前这景象,同样身穿难民服饰的他们趁乱而退当无问题。耳听着这喧哗声里的笑闹声,唐离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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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最近几天师门杂事实在太多,俺的更新很废柴,实在对不起大家了,好在这是新年,想必大家心情都好,所以应能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