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苍玉跟着宫里派来的宦官使者,来到了兴庆宫。
相比于太极宫的古朴恢宏与大明宫的瑰丽磅礴,面积小了许多的兴庆宫显得更为精致和典雅。至从李隆基登基治世以后,他更喜欢住在兴庆宫,这里也渐渐成为了帝国新的政治中心。
李苍玉见到了,李隆基执政初期修建的那一座“勤政务本楼”。
这里,可算作是李隆早期勤政奋发的标志。当年,年轻的大唐皇帝经常天都没亮就来了这里,事必恭亲的处理国家大事。大唐能够步入前所未有的辉煌盛世,勤政务本楼见证了李隆基的功不可没。
李苍玉也看到了兴庆宫的“夹城”,这是李隆基专为自己修建的一条专用通道,它把兴庆宫与大明宫以及曲江池连接了起来。
步入晚年的李隆基,再也不像年轻时那样勤政了。尤其是有了杨玉环以后,他已经很少亲自主持朝会,却经常带着他的爱妃行走在夹城之中,轻松潇洒的往返于是大明宫的梨园和曲江池的皇家园林之间,痴迷的享受着音乐舞蹈和黄昏之恋。
宦官使者带着李苍玉在宫里一路步行走了挺远的一段路,来到了兴庆宫宫殿群的北门入口。李苍玉抬头看见,那个门的名字叫——跃龙门。
那宦官还打趣道:“不少人从这趟门内出入一趟,即刻将平步青云身价百倍。金吾郎,你猜你今日会不会有如此好运呢?”
鱼跃龙门吗?李苍玉出于礼貌的笑了笑,没有搭言。
过了跃龙门,宦官将李苍玉带到了南熏殿前,这里就是皇帝李隆基下了朝会之后休息,和私下接见大臣的地方。
宦官叫李苍玉在殿外等侯宣召,自己先进去通报了。
李苍玉等了没多时,见到殿内走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个身着绯色官袍是个五品以上官员,另一个则是一身三品以上官员才准穿的紫色官袍,超级胖,至少有那个绯袍官员两个宽。
紫袍,巨胖?……李苍玉顿时联想到了,安禄山!
他下意识的往旁边的廊柱旁移了两步,避开他二人的视线。然后他看到,绯袍官员毕恭毕敬的扶着那个紫袍大胖子,慢慢的走下宫殿的台阶。
“东平王,这台阶有点陡,你慢着点。”绯袍官员的语气谦恭到谄媚。
李苍玉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东王郡王,就是安禄山了!
大胖子安禄山伸出右臂让绯袍官员搀着,左手则是用力提着自己那个快要耷到了膝盖的超级大肚子,一步步小心的走下台阶。呼哧呼哧举步维艰,李苍玉看着都觉得累……人类,怎能胖成这样?
“杨御史,真是有劳你了。”大胖子的声音十分粗犷,笑哈哈的道,“老夫这一身肉,当真是碍事啊!”
杨御史?……李苍玉一怔,莫非是杨国忠?
“哪里,哪里。”杨御史也笑哈哈,“东平王这样的福态,那是别人做梦都盼不来的呢!”
大胖子哈哈的笑,“这次老夫能够兼任河东节度使,也多亏了杨御史在圣人面前替我美言哪!老夫,不会望了杨御史的恩情的!”
李苍玉的眉头皱起,安禄山兼任了河东节度使?再加上原本就握在他手中的范阳与平卢,他从现在开始就是三镇节度使了。
李苍玉记得一组数据,大唐天下总兵力一共五十七万,其中有近五十万分布在边境九大节度。如今安禄山一人占了三个节度使,手中总兵力已经不下二十万!
反观京城,只有六万多鱼目混珠的彍骑驻守,再就是一些早已腐败堕落的禁军。这些豆腐渣军队和常年征战在边塞的军队相比,简直就是绵羊比之猛虎。别说是安禄山,就算是任何一个节度使起兵造反杀将过来,京城也难以招架啊!
李苍玉心中叹息不已,李隆基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哪来的超人自信,这所有的节度使都不会怀有二心?……看来京城真的不是久留之地,我得早点离开这里去往边镇,扎根在军队里才是王道!
正寻思首,李苍玉隐约感觉背后有人。突然扭头一看,一抹艳丽的身影突然消失在了树林灌草遮蔽的转角处。
是谁?
片刻后入内禀报的宦官出来了,李苍玉迎了出来。
“你躲这里作甚?”宦官奇怪的看了李苍玉两眼,“圣人召你丹墀觐见。记得卸剑脱靴目不斜视,千万注意礼仪不得冒失。”
丹墀,一般就是指皇帝接见大臣的地方。
李苍玉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到了宫殿入口入,李苍玉交了剑坐下脱靴子的时候,看到宫殿左侧走出一片五彩缤纷的车仗。
李苍玉微微一怔,很像是虢国夫人的车仗?……她怎么从那地方走出来了,莫非刚才是她在树林里窥视我?
车仗朝前经过安禄山和绯袍官员身边时停了下来,车里走下来一个女人跟他们打招呼,果然是虢国夫人!
那个绯袍官员,九成就是杨国忠了!
“你张望什么?别磨蹭了快一点!”宦官一个劲的催。
李苍玉不再观望,脱了靴对着门口放置的大铜镜整了整衣冠,随宦官走进了丹墀。
丹墀内置了两个大屏风,李苍玉停在了屏风外,宦官走进去再次通报。
李苍玉听得里间传来一阵男人的笑声。
“哈哈,晁衡,你的棋艺似乎退步了呀!”
“陛下,臣一直都不是你的对手。鲜有获胜,那大约也是陛下有意相让吧?”
李苍玉心中一亮,莫非是阿倍仲麻吕在陪李隆基下棋?
“陛下,金吾游徼李苍玉带到。”宦官入内通报。
“唔,叫他进来吧!”李隆基的声音,听起来倒是不显老,颇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味道。
“宣——金吾游徼李苍玉,丹墀觐见!”
李苍玉走了进去,一名宦官拿来一块蒲团摆在了丹墀中央。他飞快的扫了一眼,见到丹墀正北方的大御榻上正有两人在对奕。其中一位是早前见过的阿倍仲麻吕,另一位须发灰苍穿着一身褚黄龙袍的,必然就是当今皇帝李隆基了!
李苍玉在那块蒲团上跪拜下来,“臣李苍玉,拜见陛下。”
大唐的一位普通农民,见了皇帝也可自称为臣。若非正式朝会这类重大场合,一般时候大臣来面圣也犯不着山呼万岁。诸如此类许多细节,李苍玉可都是认真了解学习过的。
“免礼平身。”李隆基说道,“上前五步,让朕看看。”
“臣遵命。”
李苍玉站起身来,朝前走了五步。眼睛老老实实的看着皇帝李隆基的御榻前的那几级陛阶……这就是“陛下”一词的由来。臣子面君之时不得直视君王,只能看着陛阶。
“呵呵!”李隆基笑了两声,“还不错。”
李苍玉心里直嘀咕,这三个字,算是什么意思?
阿倍仲麻吕似乎也轻笑了两声,说道:“陛下,臣说得没有错吧?这位金吾郎生了一副好仪表。”
李苍玉这才明白,原来是在议论我的长相……莫非李隆基也是外貌协会的?
“李苍玉。”李隆基说道,“朕方才知道,你曾经救过晁先生的性命。说一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赏赐?
李苍玉心里亮堂了,果然如李岘将军所言,今天是好事临头了!……但,适当的推诿客气应该还是必须的!
于是李苍玉拱手一拜,说道:“回陛下,臣只是做了一些份内之事。臣不敢受赏。”
“呵呵!”李隆基又笑了,“李苍玉,你也不必过谦,近来你的大名可是四处传扬。连朕在深宫之中,都知道你写得一笔好字拜了张长史为师,听过你写的‘男儿何不带吴钩’的诗歌,还知道你连破了两棕大案。尤其是日本学子被杀一案,你仅用半天时间就将其破获,令人叹为观止啊!”
阿倍仲麻吕在一旁帮腔,“陛下,确实令人惊叹。这位金吾郎,是个难得的人才啊!”
李苍玉心中暗喜,阿倍仲麻吕真是个好同志,不枉我替你挡下那一记飞镖!
“晁先生,那朕该如何赏赐这位金吾郎呢?”李隆基问道。
阿倍仲麻吕呵呵直笑,“陛下莫要说笑,臣岂敢僭越?”
“说说何妨呢?”李隆基的口吻颇为轻松,只道,“既然他救过你的性命,朕就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阿倍仲麻吕拱手拜下,认真说道:“陛下,依臣愚见,似李苍玉这般既有文学之才又有实干之能的青年才俊,就该有个合适的职务,让他更好的为大唐效力,为圣人分忧。”
“你的意思是,封官?”
“这个……还请陛下定夺。”
李苍玉心里打起了咚咚鼓,封官固然是好事,可千万别把我拨成什么“翰林待诏”。李白那样的大佬都在这个位置上碌碌无为最终拂袖而去,我才不要做什么陪皇帝玩耍的御用闲人啊!
“李苍玉,那朕让你进翰林院如何?”
李苍玉心里狠狠一堵,连忙抱拳道:“陛下,臣刚刚才进入金吾卫。臣觉得,金吾游徼这个职务就很适合微臣。”
“哦?”李隆基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惊奇,“如此说来,你不想做翰林待诏?”
“臣……的确不想!”李苍玉实话实说了,心里打鼓……不会治老子一个抗旨不遵之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