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体内红云的缘故,李嘉程的神识虽然在缓慢的消散,但实际上他内心深处还保存了一分清醒,或者说他保留了一小部分的潜意识。
他明白自己眼下的情况很危险,而且他竭力想要改变,可是根本提不起半分力气。他的手不能抬起,他的眼皮没办法睁开,双唇也无法张开,浑身上下就像是一块海绵一样软绵绵的,而且从身体内部,更是像有一团火焰在不停的炙烤着自己。
那种如置身于火炭之上的感觉,叫他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很想闭上眼睛,再不去理会外界的事情,好好地睡上一觉,从此再也不敢睁眼。
但那仅存的一丝意志在不停的提醒着他,现在的沉睡,就是意识的死亡!而且仅存的意识也在不停的提醒着他,之前发生在医院大门口的事情。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就这样长眠不复醒的话,留给李秋水得将会是怎样的一个烂摊子,和黄集团又会滑落深渊何处!
他真想抬手抽自己几耳光,好把自己从昏迷中痛醒,可是他提不起半点儿力气。
就在这个时候,他觉得顺着自己身体的每个毛孔,开始有一丝丝冰冷的气息缓缓渗入。虽然那冰冷的气息极为微弱,但对于现在如坠火坑的他而言,却是无上美妙的享受。
但这种美好的享受却只是一时的,就在那丝丝缕缕的凉意穿过肌肤,渗透进脏腑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体内那一团火焰陡然暴涨了几分,想要努力将这些寒意给驱散出去。
冰火交融,并不是水扑火灭,或是此消彼长,而是不停地抗衡。你来我往,我往你来,两者就像是寄居在他身体内的两条蛟龙般,缠斗不止,而跟随着这两者的缠斗,带给他身体的,却是无尽的痛苦和折磨,仿佛每一个细胞都要被火灼烧,或者冻裂开一样……
一半是冰原,一半是火焰!这是深陷昏迷之中的李嘉程,此时此刻心中最为真实的感受。他觉得自己的半边身子犹如火焰炙烤一般,甚至喉头都涌出一股血腥味;而另半边身子却是几乎要跟冻僵了一样,每一处关节都陷入麻木,根本无法抬动分毫,只能在痛苦中挣扎。
这痛苦虽然来得虽然剧烈,但李嘉程却觉得随着痛苦的加重,自己的神智在不断得朝着清晰的边缘靠近。所以全身上下哪怕是有数万只虫蚁撕咬,他都竭力忍耐。
李嘉程能感受到这些变化,但外面那些被林白以血气锁定身躯,身体无法动弹的医生却并不这么认为。他们的身体不能动,但双眼还能清晰无比的看到场内的局势。
在他们眼中,李嘉程半边面颊如夏日夕阳染红的火云,红的耀眼;而另半边面颊则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死尸般,铁青发紫。而且顺着李嘉程七窍更是在不断往外溢出漆黑的血丝,鲜血几乎将他的整张面颊覆盖,看上去无比凄楚,仿佛在承受无比剧烈的痛苦。
两种颜色交相辉映,直叫场内他们这些人大惊失色。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林白往病房的西北角放一柄小小的手术刀,竟然就叫李嘉程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但不管他们如何不解,如何觉得眼前的场面匪夷所思,又如何为李嘉程眼下的状况感到担忧,都根本无法改变眼前的情况分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在眼前发生。
以手术刀汇聚的阴煞气息进入李嘉程的身躯后,便开始向着他体内的每个细胞冲击。它们每冲击一次,在李嘉程心脏附近的那两团红云就会出现一次颤栗,而后迅速缩小。
成功了!观测着李嘉程体内红云的变化,林白捏紧了拳头,如果不是为了保持心境的平和,他都忍不住想要欢呼出声!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人体是一个阴阳平衡,那两团红云是寄托在人体阴阳平衡上的产物,只要人体阴阳失衡,它们自然就会失去寄托的根本。
只是人体失去阴阳平衡的过程痛苦无比,李嘉程此时肯定备受折磨,即便红云能从他体内祛除,使他恢复意识,但以后也要元气大伤!不过这些已经不是林白眼下要考虑的事情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李嘉程保住性命,至于补充元气,他有一万种方法来做。
心中思绪变幻不定,但林白的心神却是抱元守一,而且他面上的凝重之色,更是没有分毫减退。只要这两团红云在李嘉程体内一刻,那施展此术的巫人就能把握李嘉程体内的情况一刻。如今红云不断缩小,那巫人又怎么会不知晓,又怎么会不去寻找对策。
说句诛心的话,林白实际上倒是有些庆幸那巫人会选择现在就对李嘉程下手,而不是躲在黑暗之中抽冷子对自己身边的人动手。因为躲在黑暗之中,自己无处去寻找,而现在动手,则能让自己知晓他的存在,顺带着可以琢磨出他的术法,找出解决的手段。
诚如林白心中所想,医院对面的南宫正在感觉到巫术出现异常之后,面色大变,长身而起,脸上露出阴冷笑容,喃喃自语道:“竟然想出了破解这控魂巫的手段,果然有几分手段!”
话一出口,南宫正便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通体发红的木雕小像,双手如抽风般在木雕上不停抚摸。随着他双手动作的变幻,屋内冷风乍起,连带着这整座筒子楼,瞬间都陷入了一片森寒之中。那些原本在屋内忙活的民众,只觉得寒意逼人,冻得他们直打哆嗦。
“但就算这样,想破开老子的控魂巫术,没那么容易!”双眸如毒蛇般,盯着手中握着的木雕小像,南宫正疾步向着阳台走去,而后一把推开窗户,向正对面的医院大楼望去。
森寒的目光扫过大楼之后,南宫正小心翼翼的将木雕人像放置在了阳光之下,然后人如抽筋了般在阳台上扭动不止,双手双脚在空中狂乱舞蹈,口中更是喃喃念诵不止:
“槐灵郎,槐灵郎,生在荒郊古道旁,吾今请尔为神将,免在郊野受风霜。四时八节祭祀你,每日血食任你尝。赫赫阴阳,日出东方,顺风而行,控神无量……”
南宫正身体的扭动虽然看似滑稽,口中念诵的东西听着也不怎么玄奥。但实际上这的的确确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巫术,他们南宫家这一脉正是从上古流传至今的巫人,和街头拿那些障眼法糊弄平头老百姓,或者故意搞的玄玄乎乎替景区招揽游客的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大道至繁至灵,而又至简至拙!虽然如今的人对大自然的了解要远远超出那些茹毛饮血的原始人,但对这片天地的敬畏和天道的理解,却是远远不及那些生活于旷野之中的上古先民。南宫正的动作以及言语,固然稚拙,却无一不是那些先民的心血所在。
只可惜上古之时,巫行天下,为的并不是惩罚众生,而是要帮助先民抵抗潜藏的危险于猛兽。即便是南宫正这控魂巫一脉,施展木雕小像,用得也是兽胎精血,不会如他这般丧心病狂,采用人胎。而且控魂巫所行的,也是要守护部落安全,不被猛兽所侵袭骚扰。
若是南宫正这个控魂巫族后人的举动,被那些心中藏天敬天的巫人先祖得知,不知他们心中会有何感,会不会气得七窍冒火,恨不能从地底下爬出来清理门户……
随着南宫正口中森冷的念诵声,他的身躯颤抖得愈发剧烈,而空气中的那股森寒气息更是变得无比浓郁,顺着天风朝着四下缓缓逸散而去,其间更是裹挟着阵阵如婴童夜啼般的森厉声响。这寒意和声响远远传出之后,整座筒子楼顿时被寒意所包裹。
楼内那些不明所以然的居民,只觉得打心眼里泛出一股寒意,也顾不得手头上忙活的事情,急急忙忙的将门窗严丝合缝的锁上,惊惧的目光向着屋外扫视不停。
“想跟我斗?我就让你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老东西的神魂为我所用!”
良久后,南宫正口中念诵的巫咒和身躯的扭动戛然而止,而那块被放置在阳光下的木雕,此时却是红得分外耀眼,仿佛周身上下都被鲜血糊住了一般。
而且顺着南宫正的身躯,更是缭绕起一层古怪无比的元气,这元气使得他的气息完全被这片天地所遮盖,身形只剩下影影绰绰一团,叫人无法看透。
“开始动手拦阻了么?”原本正在不断操纵着阴煞气息改变李嘉程身躯阴阳平衡的林白面色骤然大变,缓缓起身,目光凛然向南宫正所在的居民楼方位望去,神色凝重至极。
按着林白先前的推算,只要李嘉程身体的阴阳失衡达到一个临界点,就会将他的身躯与红云的联系彻底斩断。刚才在他的牵引之下,两团红云已经变成鸡蛋大小,随时都可能消散。但谁知道在这当口,红云却是陡然暴涨,甚至有重新夺回身体控制权的动向。
红云暴涨,连带着李嘉程的身躯也开始抽搐不停,鲜血从他七窍往外逸散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似乎他的身体很快就会被这些嫣红的鲜血所覆盖。
这又是怎么了?看到林白突然起身,而急救室内的气息更是随之变得愈发诡异,一阵阵寒意不断向着他们心神侵袭,叫他们全身发寒,那些医生不禁愈发忐忑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