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倒塌的那一刻,吴双明明已经躲过那只乌龟的自爆范围了,然而,当巨震声响起时,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吐血了!
胸口剧痛、识海震荡,吴双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哪怕去年她使用禁术而遭到天罚时,那疼痛也不如这一刻来得凶猛。
仿佛有一股无名的力量,生生地碾碎了她的心脏。
吴双痛苦地摔倒在地上。
除了身体上的痛让人无法忍耐之外,她更难受的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痛击。
肉身与元神同时中招,双重疼痛下,吴双几乎要昏死过去。
嘴里的鲜血不住地涌出来,染得她胸前的衣襟上满是凄红。
这样剧烈的痛,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吴双应该立刻就想办法先止血、止痛才对。然而,此时此刻的吴双根本就顾不上自己的身体了!
她拼命地提气想要站起来,她极力想要返回到前院去!
她可以忍痛、忍血、忍受神识的折磨,但她却忍受不了失去师父的悲伤!
就在她倒地的那一刹,她感受到师父的生机完全消失了……
吴双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
她不想哭,她只想快点站起来去看看师父,可身体和神识的双层重伤,让她连这点小小心愿也无力完成。
“师父……”
“师父你不要走……”
“师父……!为什么我舍却了十年阳寿,还不能让师父安安稳稳地走完这一年?为什么?”
悲痛绝望中,吴双的识海里渐渐凝聚出一丝黑色的雾气。
那黑气颤颤悠悠,看似缓慢实则迅速地掠过了吴双的三魂七魄。
当她的魂魄全都被黑气沾染时,吴双的眉心也浮现出一个黑点。
黑点慢慢扩大,渐渐的,吴双的眼眸也变得漆黑如墨!
不知道是休息的这几秒让她重聚了力量,还是这黑气给了她支持。当吴双的眼眸也变成墨色时,她突然忘了所有的疼痛。
吴双一瞬间站起来,抬手就朝祠堂的废墟上打了一掌!
她知道她已经救不回师父了,现在,她只想把那只可恶的乌龟碎尸万段!
倒塌的祠堂早就砖瓦碎裂、尘烟齐飞了。吴双这一掌再打下来,顿时让破败的场景更加混乱。
尘烟滚滚中,陶然和袁松、贺显等人终于跑过来了。
他们个个都关心吴双的伤势,然而,他们只跑到吴双的一丈之外就前进不了了!
天地间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把他们隔在了吴双与祠堂的废墟之外。
不论陶然等人如何努力,他们都无法向吴双靠近。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吴双满身鲜血,他们只能着急地看着吴双不断向废墟上拍掌发泄。哪怕他们齐声呼唤吴双的名字,吴双也像听不到似的。
看着吴双胸前的血迹,陶然急得冲贺显连连跺脚:“二师叔,为什么我们走不到小师叔身边?这是怎么回事?天机馆里还有什么隐形机关吗?你快点打开让我们过去啊!你看小师叔都受伤了,不能再让她一个人去拼啊!”
贺显也很心焦吴双的伤势呢!
被陶然催问,明明是十二月的天,贺显都急出一头汗来:“陶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祠堂这边,没有什么机关啊!”
这天机馆是贺显一力承建的,他都说没机关了,那就肯定没机关了。
陶然顿时失望又不安:“那怎么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该怎么才能帮到小师叔?”
“这……我也不清楚啊……”贺显摇头擦汗,心中实在焦躁至极。
他们俩都慌了,随后追来的小弟子们就更茫然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可惜谁也猜不出解决的办法。
混乱中,贺青迟疑着冒出一句:“师祖刚才说那只乌龟已经死了,难道是它临死前弄出个幻术把小师叔困在里面了?要不,我们回去把师祖请来吧?也许,师祖能有办法把小师叔唤醒。”
陶然眼睛一亮,立即认同了贺青的观点。但他不放心离开吴双身边,连忙附和着对贺青说道:“嗯,嗯,回去找师祖,贺青你快去把师祖带来!”
“好……”贺青点头应下,转身就准备跑回去。
就在贺青转身的瞬间,吴双一直攻向废墟的掌势突然停下来!
她蓦地转身,刹那从废墟前来到贺青身旁:“贺青,你刚才说……你师祖还活着?师父他……真的还活着吗?”
吴双声音清冷,满面冰霜地盯着贺青,直把贺青看得心里都哆嗦了!
他不明白小师叔怎么突然变成了冷美人?他更不明白,小师叔的问话是什么意思?
贺青奇怪地点头道:“小师叔,师祖他老人家很好啊……”
“很好吗?真的很好吗?难道是我感应错了?”吴双心中的悲郁之气发泄出来,她顿时恢复了清醒。而她眸中、眉心的黑气,也都在她问话的刹那消失了,并没有人瞧见。
不过,大家虽然没有发现吴双的异样,但吴双的言外之意还是有人听懂了。
贺显第一个面色大惊地问道:“小师妹,你是什么意思?你感应到师父不好了吗?”
“师父……啊,师父已经羽化归天了啊!”袁松第二个出声,却已经变成了肯定的悲痛!
袁松是葛长风的首席大弟子,他又同吴双一样,是医术、玄术和武术三者同修的,所以在与师父的亲情感应方面,他比贺显更敏锐一些。
因此,听到吴双的提醒,袁松稍一推算,立刻就察觉出葛长风已经走了。
他一语落音,顿时把其余的弟子们全都惊呆了!
“什么?师祖羽化归天了?”
“怎么会?师祖刚才还好好的啊!”
……
三代小弟子们个个都不肯相信这个事实,可袁松已经哭着跑回了前院。
吴双也有一瞬间在发呆。
她也不肯相信这个事实。
她虽然早已感应到师父生机殆尽,可她却没有勇气回去面对。
她在逃避,她也在幻想。她盼望着上天能再给她一次奇迹,哪怕让她再舍去十年阳寿也可以!
可惜这一次,不论她甘愿陪上多少,葛长风都不可能再醒来了……
突然而来的噩耗,让天机馆的小弟子们个个都惊慌又悲痛。他们刚刚才从前院跑到祠堂,还没看懂祠堂里的情景呢,这会儿又要跑回前院了。
众人慌慌张张又跑回去看葛长风的情况,祠堂里涌过来的人群,转眼间又消失的干干净净。就连陶然,也顾不得再管吴双身上的伤势了。
对比葛长风羽化的消息,吴双的伤势又算什么呢?至少,她现在还清醒地活着!
陶然也含泪跑走了,祠堂的烟尘中顿时只剩下吴双一个人。
吴双茫然地站着,眼中泪如雨下。
刚才她有恨、有怨、有惊慌、有悲痛,但更多的是期待。可这会儿大家的哭声已经戳破了她最后的幻想,她心中就只剩下疼痛和难过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师父的遗容,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是个胆小鬼!
她竟然,如此害怕死亡!
也许,她害怕的不是死亡,她害怕的离别。
上辈子,她是十五岁时送走母亲,十八岁时送走外婆。那时候,她都还不算长大,可生离死别不会怜惜她的年轻。那两场令人绝望的送别,直接注定了她以后孤单寂寞的人生。
这辈子一切能重来,她改变了母亲的悲剧,她守护了外婆的健康,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幸福的长大、快乐的过完一生。然而,在她还不满十七岁的现在,师父就突然走了,她的心实在承受不来!
这一世,表面上她一直很乐观地带着家人向前奔,人人都夸她是聪敏优秀的好姑娘,可没有人知道,其实她欢欢喜喜的笑容下掩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惧怕——她很怕这辈子到头来只是一场美梦,她更怕这辈子再无依无爱!
上辈子她受够了亲情凉薄,世情淡漠的苦楚,所以她这辈子才会极力守护每一个值得爱和尊敬的人!
对于爱情,或许她依赖的不够多,但对于亲情,她是极度渴望的。
曾经,在与李素问相认的时候,徐文静和陈鸿宇曾问过她:你为何轻易原谅了你的“渣爹”?她只回答了一句话:因为他能给予我父爱,因为他能给予妈妈爱情……
正是为了那些“爱”,她才选择去努力守住父亲和李家。
可对比父亲来说,师父给她的更多更多!
若不是有师父,她哪有今天的一切?
十年的谆谆教导和悉心守护,师父对她的关爱,远远比父爱更深沉、更悠远!
那么那么好的师父,她怎么舍得他离开?
吴双默默地站在祠堂的废墟前,眉心渐渐又露出一个黑点。
心神浮动中,她的识海里突然响起一声暴喝:“痴儿!你如果真为你师父难过,就该好好练功、好好将望仙门发扬光大才对!你现在心魔横生,是想要毁了自己,然后再气得你师父灵魂也不安生吗?”
“心魔?我生了心魔?”吴双悚然一惊,背上立刻渗出一层冷汗。
刚才她对师父太不舍,竟然不知不觉间在心底生出了一种执念。而这执念在心神间缠绕,就形成了她的心魔。幸好有识海里的这声暴喝,才没让她的心魔发展下去!
吴双惊醒之后,随即忍不住又流下眼泪。
这次她是真的哭了,是痛器失声的那种倾诉,因为唤醒她的人乃是白泽!
吴双哭着哀求道:“白泽前辈,你醒了?你醒了真是太好了!你能不能让师父再活过来,让我再见他最后一面?我不求让他长生,我只求能与师父告别就好,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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