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京,中原边陲上一座很小的城池,不知形成于何时,虽无什么神山圣水,奇宝异物,却是钟灵毓秀之所,位于洪天山脉的东南角。千年来,这里一直都很宁静,远离诸侯纷争,民风淳朴自然,就像洪天山脉默默流淌的那一条条溪水一般。
这一天,风和日丽,气息宜人。正值深秋,洪京城正东那座洪宇峰,满山红叶随风荡漾,仿佛燃烧的火焰轻轻跳跃,景色自是壮观非常。
“冲啊,先到先占地方。”
随着一阵嘈杂笑闹声,洪京城中,几十个少年蜂拥着跑了出来,推推搡搡着,他们三五成群,清一色的毛头小子,却是高矮胖瘦参差不齐。
其中还有七八个手持旗帜的少年,逆风奔跑中旗帜猎猎作响,那旗帜颜色各不相同,上面也绣有不同的大字,虽然一眼看得出来是用普通的绸缎衣料剪下来做成,绣在那上面的字却是精巧,再加上烫金滚边,倒也像模像样。
这群少年一边冲着,一边还互相拉扯掖拽,把别人弄到后面,让自己冲到前面。
不时还有人跌倒,越发不肯罢休了,就扯住身边左右人的后腿,扯不到便把身体一横,索性赖那里了,抱着双膝学陀螺打转,双腿忽而高高翘起,嘴巴里还哈哈大笑。后面的人不是被绊倒,就是像猴子一样跳过去,要么避之唯恐不及。于是乎,强变弱,弱变强,前沦后,后超前,眨眼间的轮回胜负,又有谁能够分得清楚、辨得明白呢。
这时一个红衣少年正冲到了最前面,眼前再无阻力,豁然舒畅起来,一时煞气冲天,太阳穴鼓起,朝后大喊着:“旗子给我。”
这红衣少年身后四人之外,一个手持黑旗的白胖少年猛一跳起来,肩膀以上就从少年堆里冒出来,双手紧紧持旗,嘴巴里吼道:“肖与希,接着。”
手中黑旗奋力抛了出去。
肖与希回头正要接过黑旗,想不到后侧不远那个刚被他超过去的少年不干了,回头跟他抢黑旗,而旗帜又不像球儿、块块那样好操作,扔出去之后方向很难如愿以偿,本以为是抛到这边,却飘到那边去了,位置偏差不小。
见黑旗正好抛过来,这少年仗着个头高,一探手就抄到了呼呼飞来的黑旗,肖与希只抓到个旗角,还被对方用力一扯,旗角光滑的绸缎“哗啦”从手中抽掉,手上只剩一抹尘土。
那高个少年春风得意起来,抓着黑旗把那布匹在杆子上胡乱缠绕了好几下,裹成一团,然后报复性的使劲往后扔,也不用管具体位置了,嘿嘿,这样让肖与希他们落到最后去。
按照事先说好的规矩,不管人多人少,只要自家的旗帜先插到终点,就是胜利。
倘若是旗帜迟迟不到,就算这一方好几个人把前三名都占了,也算输。
——啪嗒——
黑旗不负众望,顺风而去,一直被扔到队伍最后面。
跑在最后的几个少年,他们老早就感觉风声不对,抬头一看有飞行物砸来,赶紧把脑袋一缩,免得被黑旗打到了头。
肖与希一看大急,这个亏可吃大了,一下子从第一掉到了倒数第一!
整好那少年抛旗之后还没有转过身来,肖与希就对那少年屁股狠狠踹上一脚,踹到旁边去,嘴巴里唧唧咕咕道:“吃我一记神龙腿,敢抢我们的黑旗。”
这时正好下坡,肖与希飞起的一脚,就把这高个少年给踹到旁边一口池塘里去了,一时水花高溅。这高个少年虽然上盘占优,下盘很不稳,就像竹竿一样不经踹,随便摆一下就左右晃悠。
不过话音刚落,肖与希自己也跌倒了。原来一个鬼头鬼脑的机灵少年看肖与希这一脚明显失重,当即一个扫堂腿,趁其立足未稳之际,毫不客气把他另外一条腿给扫倒了。
这样肖与希双腿离地,立马就扑在地上。
接连二个少年从肖与希头上跳过去。
还有一个少年不防备,脚尖勾到肖与希身上,一头栽倒,跟肖与希做了个伴,滚到一处。
那从水里爬出来的少年浑身湿漉漉的,一只灰色的水蜘蛛也匆匆从他头上跳出去。他用手一摸脸,抹到一手的绿色浮萍,正要愤恨,却看到肖与希恶人恶报的惨状,顿时忘记自己也跟落汤鸡似的,还一头的绿,忍不住笑骂一声:“活该,哈哈,这就叫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这般笑够,索性“扑通”一声跳到水里,游到池塘中央水质清爽一些的地方,高个少年好好沐浴了一番,表情说不出的惬意。
肖与希虽然倒下,却把二只手都用上,照着妄想
冲前的二个少年二条脚踝就抓,一口气就带下来二个。前面被抓后腿的少年显然不甘心,就用另外一条腿,一蹬一蹬像独腿袋鼠一般拼命跑,这只被抓的脚就成了缰绳,拖着后面这少年一路滑去,成了三驾马车。
偏这被拖少年肖与希嘶哑咧嘴,衣服都跟凸凹不平的地面摩擦破了,不时还撞石头上,却死死不放手,紧咬牙关坚持着。
场面虽然混乱,但没有半分真正斗殴的气氛,彼此反显有几分亲密无间,看上去算得上热热闹闹一团和气。
尽管只是少年之间争强好胜的玩闹,分工却已经很明细,有护旗的,有开路的,还有抢头的。那些手持旗帜的少年只顾埋头往前冲,什么也不管,身边或多或少有几个少年给他挡着,避免自家的旗主被冲击到,开出一条路来。 wωω ●тt kдn ●c o
而要是抢头的少年得到有利地位,立刻就有人把旗子传递过去,护旗的跟进,完成接力抢得先机。不过也得防着被对手破坏接力,刚才肖与希他们,就是因为接力没有传好,硬给别人破坏掉了,现在黑旗落在最后,一个通体黑不溜秋连眉眼都分辨不出来的少年(也不知道晒多少太阳)抓着,屁颠屁颠的正奋力追赶、传递。
于是那冲在最前面的旗帜,忽而红色,忽而青色,忽而“赵”字,忽而“西门”字,更长一段时间是“何”字,旗手正是那扫倒肖与希的机灵少年。
四周灌木丛中,野鸟儿、灰兔子……尤其是癞蛤蟆,被惊得四处逃窜,不时还有倒霉的癞蛤蟆被踩得眼珠子飞出去。
这群少年一直冲到了洪宇峰下。
冲在最前面的少年,手持“何”字红旗,便占据着正中间的有利地位。
随后赶来的是一白一黑旗帜,则一右一左占据稍微有利的地位。
另外那些没有抢到前面的旗手们,只好老老实实靠边站了。
这一番冲杀,少年们大多鼻青脸肿了,身上也是乱七八糟,破破烂烂,不过看他们的表情,却没有一个在乎的,一个个含着坚毅,只是眼睛死死盯着山峰上的一根龙头拐杖。
那龙头拐杖也不知道是哪个少年趁爷爷奶奶尚未起床,从家里偷出来的,插在山路的最高处,上面还扎着一个红丝带,正随风飘扬。
龙头拐杖旁边站着一个掩嘴偷乐的少女,白色的裙子在风中飞扬,长长的秀发随风招展,她大大的眼睛看着山下,那群已经把旗帜各就各位插好的少年们。
这少女是被肖与希特意邀请去山头插龙头拐杖的。
这是一场游戏,内容很简单,分成二个阶段,前一个阶段抢占有利地形,后一个阶段冲上山峰夺取龙头(拐杖省略)。但是这场游戏的战利品却举足轻重,哪一家第一个冲到上面,取得龙头(拐杖还是省略),从此以后,洪京城就是哪一家少年最大,路可以先走,饭可以先吃,好东西也可以先得,据说漂亮的女孩子也可以先泡。
就为了这最后一条,少年们也要奋勇争先啊!
要上洪宇峰,只有一条小径,旁边杂草丛生,岩石突兀,虽然也可以上去,阻力当然也不小。所以占据最中间的位置,也就占了便宜,距离中间位置越远,毫无疑义就越吃亏。
肖与希他们后来居上,原本已经被抛到最后一位了,在最后一段路程上拼命反超,连坑带拖,居然又抢到了第三的位置。中间位置是一面红旗,上面绣有“何”字,黑旗就在“何”旗左边一插,上面绣有“周”字。
肖与希抹了抹汗,眼睛里冒火,简直能把人烧成灰,呼哧,呼哧,呼哧,他当时就恨不得把那红旗拔了,把自己的黑旗插过去,把那帮何家军一人屁股来一脚,全踹到后面去,然后自己腿一撇,就站到正中央了。
看看四周,大家都在喘气,没有人注意这边,肖与希屈手指,跳起来狠敲了红旗队列那昂首挺胸站在最前面的小子一记。
“好啊,竟然让你抢了第一,就是你绊了我一脚。”肖与希气呼呼说。
那小子正嘴巴边吹泡泡,眼高过顶,洋洋得意,冷不丁被敲这么一下,当时脖子缩了起来,火气却上来了,立即气呼呼说:“谁啊,谁敲我,瞎眼啦,找死!”
肖与希在旁边阴森森哼道:“我,肖与希敲你。”
那小子一看是肖与希这个混蛋王八蛋,当时也气馁三分,嘀嘀咕咕起来;“又是你这个霸道小阎王,真是的,又不是在家里。认赌服输啊,事先都说好了的,冲到前面就是本事,不管用什么手段。我又不是单单黑了你这一家,别人都没有意见,遵守约定,哼哼。”
肖与希很不开心,压低声音说:“你是我的亲表弟耶,居然吃里爬外,何家军人少,咱家这边人多富余,怕别人不服,说咱以多欺少,才特意分人,让你插队过去凑数的。我说周长弘大哥,可不要忘记了你只是过去凑数的,头脑清醒一点好不好,不要你做内奸,可也没让你这么拼命啊,你居然绊你亲表哥一脚,还帮助何家军获得第一。”
被敲的小子是肖与希的弟弟周长弘,刚才一心冲杀,完全投入其中,居然忘记自己是凑数的,不仅路上扫自己亲表哥一腿,还真是大义灭亲啊,现在居然还抢到第一。此时也恍然大悟,头也垂了下来,像斗胜的公鸡,可惜最后的奖励却是被卖掉。
大家喘息好了。
最亢奋的是何家军,他们原本势单力孤,所以做好了垫底的准备,专心只拉别人后腿,自己快不了,别人也休想快得了,至于最后得第几就无所谓啦。却想不到竟成黑马,抢到第一,看来无论一方势力多么孤寡也不用失望啊,因为总是会有奇迹出现。
当即感激万分,这一切都离不开一个人,何家军三人纷纷上前拍着周长弘,说:“幸亏有你啊,真是太感激了。周长弘,好样的,因为有你,起先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们何家军会得头名。”
“呜呼……现在是风光了,回家要倒霉了。”周长弘摸着自己的脑袋瓜,肚子里叽咕着,眼前似乎又浮现了——自己亲表哥生气的时候便抢他饭碗不许吃的情景。
竖起何家军旗杆的是何重,而何家军只有他一人姓何,另外几人都是看他可怜加进来的,真正乌合之众。
何重这时把周长弘往后一拉,满怀感激之情,说:“好了,你的任务完成,真是好样的,一点私心都没有,我们事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这样好。接下来用不上你了,你到后面去。”
“什么,我出力最多,功劳最大,你们怎么可以过河拆桥!”周长弘被拉到最后,忿忿不平地叫嚷起来。
何重嘿嘿一笑,脸上很无辜的神情,说:“现在可是关键时刻啦,要是你放水给你哥哥,那我们不是很惨。”
这边肖与希正要和亲表弟密谋一下,二家合力把别家堵后面,然后快到终点了,亲表弟将功补过,装作脚下一滑,“扑通”一声就假摔到草丛里去,自动让开,让周家军勇夺第一。
想不到早被何家军窥破天机,良策只好作罢。
肖与希一瞪眼,恶狠狠对耷拉着脑袋的亲表弟说:“哼,活该啊,看到了吧,谁让你吃里爬外,叛徒是没有好下场的。”
周长弘想要归队,重回周家军,请求亲表哥接纳。
肖与希眼睛一瞪,说:“走开,这里不要叛徒。”
周长弘尽量委曲求全讨好自己这位亲表哥,小声撒谎说:“希哥,给条活路吧,行行好,开开门,当时小弟真的不是故意扫你一腿的,当时真的没有看清楚嘛。”
希哥更加恼怒三分,敲弘弟一下,道:“还敢说没有看清楚,你当我偏听偏信啊。当时我又不是夹在人群里,我冲最前面,目标那么大,瞎子都看清楚了。”
“希哥你话里有错,瞎子怎么看得清楚呢,瞎子根本就不能看嘛。”周长弘眼睛瞪大,很怀疑。
肖与希气冲斗牛,咬牙切齿道:“错你个头,原因就在这里!瞎子怎么看得清楚呢!!还没有明白过来?说你呢,你这就叫不折不扣的睁了眼睛却是瞎子。”
周长弘吐吐舌头。
肖与希雄赳赳说:“当时你扫我一脚,要么是瞎子,要么是故意的,你选择吧。但无论是瞎子还是故意的,都没有资格再呆在周家军了。”
“就算我看清楚了,可是我也反应不过来,当时一窝蜂的,反正谁冒头我就扫谁。希哥,你没有反应过来吧?哈,就连希哥都没有反应过来,更不要说我了。”周长弘唧唧歪歪,还要狡辩。
肖与希直接用手指骨节敲周长弘脑袋几下算作答复。
旁边何重看有故事发生,捅了捅周长弘的腰椎,幸灾乐祸问:“怎么了?”
周长弘没好气说:“走开,说了你也不懂,竖子无以为谋。”
何重一撇嘴:“你说的,本来我还想请你助阵,既然如此,我还懒得跟你谋呢。”
周长弘嚷了起来:“奸人当道啊。”
肖与希哼哼道:“奸人也比你叛徒好。”
在少年们纯洁向上的心里,那是宁可当一个奸人,也不可以当叛徒的。
周长弘只得垂头丧气,走出队列,不再参与竞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