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涵止举手间,原本平静的海面忽然掀起一股异力,海风渐起,天色转暗,他置身所在,那轻飘飘的一片树叶忽然升腾着飞起,其人束手而立,任凭儒衣被海风吹动,面色倨傲从容,一副不把来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此时的周涵止,风神俊逸,周身流转天地灵气,渐渐蕴聚起一股圣洁之力环绕其身,正当口那四人也不示弱,划出四道劲光,破空而下。
当先那人正是穆旦,只见他抬手间,却是没有掷出前一战所用的诡异暗器,而是从身后背负的木盒中抽出一物,周涵止见穆旦来的急了,嘴角轻蔑一笑,一手斜指,正是轻道一声:“去!”
忽的海面转出数十个漩涡,汹涌海浪化作激烈剑气,白光如电,无数清光呼啸着向穆旦刺去。
“穆旦,小心!”秦逸手中还是推着独轮车,落在队伍最后,他倒是分外担心穆旦冲势过急,不由提醒道,然而后者并不领情,秦逸这一声小心,倒激起了他的性子,但见穆旦吼上一声,举手时,却是擎起了一柄油纸伞。
啪的一下,这柄伞正在穆旦手上打开,只见伞面上黯淡无光,竟是浓浓欲噬人的黑暗,又似深不见底的黑洞,仿佛一旦有人望过去时,那眼神竟会被吸引一般,端的是神秘莫测。
这散一经打开,竟自行旋转起来,那时暗云忽起,周涵止赞出的气剑仿佛被牢牢吸住一般,都向那黑洞中投去,这数十柄气剑周身散着无上圣力,然而一一没入伞面之内,竟连半分光都放不出来,眨眼之间,便被穆旦这柄异宝吸了个干干净净。
“穆旦,这是昔日魔魁所用的天罗伞,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出来!”秦逸见了这柄伞的神通,忽然大怒叫道,然而穆旦离他远了,居然头也不会,也不搭理他,只是一扬手中天罗伞,更向前突进一步,他口中大喝一声道:“周涵止,我要为魔主报仇!”
“哈哈!”周涵止先前招数尽被破了,却是无半分恼怒,听得秦逸穆旦说话时,他居然展颜一笑道“魔魁至宝,好大的名头,涵止也想拿来开开眼了………”
话音未落,呼的一下,周涵止身子早化作一道绿光,径向半空一闪而过,穆旦心中一惊,紧握天罗伞就要挥动时,却是手上力气一时,再抬眼时,那一手握住的天罗伞,居然丢了!
再见到周涵止时,只见他好整以暇的立在那片树叶上,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然而他左手之上,所持竟分明是那柄魔教至宝——天罗伞。
“此人好快的身法!”七妙心中一凛,与沈丹阳忽视一眼,两人皆见到对方眼神中满是凝重。
“这柄天罗伞,果然是好宝宝,只是,你配不上他……..”周涵止一手持伞,另一手在其上细细抚摸,那伞上魔气溢出不断,化作团团黑烟,然而却半分影响不到圣气护体的周涵止,他忽然一抬手,喝道“就让你们见一见这天罗伞的真正威力吧!”
啪的一声,只见天罗伞又被打开,周涵止随手挥动,扇起第一下时,竟是浊浪汹涌,骤风突起,第二下时,那海中无边生起无数黑炎,黑炎卷在海水之中,激射着就要窜向天穹,这时周涵止再一声大笑,掀起第三下时,只见四野哀鸣一声,那天罗伞也轰的一下,竟在他手上燃尽了。
“这人好厉害,竟能驱使天罗伞到灵性尽失,众人小心!”秦逸大声提醒道,然而他欲说第二句话时,天穹忽然晃动一声,一时天光冲破层云,宛若雷霆震怒般,诺大一道雷击啪的一声劈了下来,正是冲向穆旦而去。
“啊!”穆旦手足无措,眼瞅着已临灭顶之灾,便在这时,忽然一个白衣身影飘至他近前,一扬手,一道寒芒疾驰向前,正是一柄七尺长,流光溢动的宝剑,只见其人捏个手诀,那剑上居中一点忽然散出寒光,竟引的漫天水汽忽然凝聚,竟成一道厚厚的冰壁破海而出,拦在他与穆旦身前。
轰隆一声,那道雷击正砸在冰壁上,一道巨大的冲力掀动海浪震颤莫名,然而那冰壁之是晃了晃,雷击之力四散开后,竟是全无所伤。
“七妙真人,多谢你救我!”穆旦这时才定了定心,正想向七妙称谢时,却见后者紧紧皱着眉,似是如临大敌。
果然,那周涵止忽然一跃而起,又是化作一道淡绿光芒,拖曳出如火花一般的残像,竟从冰壁最高处一路撞了下来。
这一幕落在穆旦眼中,不过是一阵光影流动,然而七妙看的真切,那周涵止竟是伸出左手大拇指,从冰壁上方开始,居然是依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路点了下去,他所化的这一道光飘过,那冰壁早不知被点了上万下,只听异响一瞬,继而宛若冰山倒塌一般,冰壁啪的一声,登时片片碎裂,轰的一声向前冲去,散做无数尘雾。
扑的一声,七妙登时张口呕红,原来先前那道冰壁正是他皆依附在寒水剑上的冰魄施法,凝聚着五行阵中汹涌水汽所聚,没想到就这么轻易被周涵止破了,寒水剑这时也一同损毁,怎能不伤及其主本身。
“如此道行,也敢来阵中狙杀涵止,可笑啊,可笑!”周涵止喝笑一声,这几次出手仿佛不过随心所欲,竟是完全没有伤到其人元功一分力气。
他这可笑还没说完,身形一动,又是早冲了出去,只见其人探手之时,风雷莫测,那七妙还不及反应,只觉一股清风袭来,再抬眼时,周涵止距其不过咫尺距离,而一手早已插入他的心口,七妙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左胸,喷出一口鲜血,不待多言,正是砰的一声,身躯四散炸裂。
“师兄!”沈丹阳在半空所见,登时红了眼,他正要急速飞过去与周涵止拼命,却见烟雾中一阵迷离,一个白衣人忽然凝聚身形出现,飘飘淡淡的,徐徐后退数步时,可不正是那七妙师兄。
原来七妙身上所持,那踟蹰子分给他的灵木真气竟在刚才起了御敌救主的作用,替他化解了这一击,周涵止见了此景,也是一愣,七妙间不容发,竟由从怀里掏出一道符来,嗖的一下,向周涵止扔了过去。
啪的一声轻响,不待那符发作,只在这一瞬,周涵止探出左臂,轻轻将这符文捏在手里,他仔细端详一下,只见那是一张紫色为底,以殷红鲜血书就的符纸,周涵止一见之下,忽然心中猛然一惊道:“是紫面神君的……..”
他还来不及说上第二句话时,只见那道紫符竟嗖的一下,借着其人手掌,没入他身体里去了,周涵止心神骇动,忙不迭的用上黄庭真气,正要入体将这符文找出来时,却见那符咒中的异力,竟一股脑的窜入到血液中去了。
轰的一声想,他正来不及反应时,左手内的血液却像是被点着了一般,汹汹的燃烧起来,转眼间,其人整条胳膊都裹上了火焰,周涵止惨喝一声,二话不说,伸出右手一下划动,就将自己左臂切了下来。
砰的一声爆响,正是周涵止左臂炸开了,他首当其冲,当时便被炸力所及,身子抛飞好远。
“到你出来的时候了…….”秦逸瞅准了时机,忽然低喝一声道。
“恩……..”只听独轮车中忽然一人轻声答应,继而砰的一声,独轮车竟是爆成一片木屑,便在这纷飞的木屑中,一人探掌击出,这一掌中,隐然便是含有风雷神力。
这一道掌力击下时,众人才分明看见,原来那人竟是天下兵盟之主——袁重岳!
这袁重岳面色憔悴了几分,气质却是不减,一掌打出时,疾风饿号,怒号奔涛,大气为之撼动,长空仿佛也要为之击碎,这一掌之威,便是与严华子倾力相击时所用的,汇聚东昆仑天地灵气的一击,周涵止仓促受伤之中,哪有余力调动真力来挡。
他身子正在抛飞之中,眼见这一掌袭来,只能一咬牙,只听轰隆一声爆响,巨力波及之下,远处海水竟是在瞬间狂涌了数十丈,天空之中,一片紫红异色,忽然啪的一声,那长空里透出一道光亮,伴有一个慌乱的声音传了过来:“不好了,五行阴阳之阵被破了!”
轰隆隆几声巨响,一道罡风扑面,袁重岳惨喝一声,身子竟被击飞不知多远,那周涵止也是一声惨叫,哇的一声,口吐朱红,这时众人四壁景观皆在不断碎裂重组,转眼间,竟又回到昆仑后山之中。
“你们……..”周涵止啪的一声,踏足在一块岩石之上,身子摇摇晃晃的站着,他放眼望去,只见维持昆仑法阵的众弟子早死伤大半,这时一道劲风袭来,周涵止头也不回,右手别到身后,只听砰的一声,正是一剑袭来,又被周涵止伸手弹在剑刃之上。
“哇……..”来人惨喝一声,这一剑之威,竟比不上周涵止弹指之力,当即在半空中暴体身亡。
“是郎玉道人……..”秦逸也是落足一块巨石之上,双手里抱着一人,正是袁重岳。
“你们!”周涵止怒喝一声道“你们竟敢伤我至此,我要让这昆仑山上片甲不留!”
他这一声刚刚吼过,身子就这么一卷,居然化作一道强光,借着旋风转动,在半空中熠熠闪亮,那道光中圣气充盈四溢,正是席卷天地的不可一世,沈丹阳一个箭步窜过来道:“且看我法宝锦缎!”
七妙心神一动,忽然想到此宝中得天地造化,威力幻化无穷,其中秘密甚多,那逍遥老祖穷其一生并不能尽透,他对沈丹阳点点头道:“师弟,催动此宝,我来助你!”
沈丹阳点点头,一催法力,袖袍招展之际,只见那匹三丝经锦登时破空呈现,这异宝之上华光绽放,绣织的宫女嬉游之景在沈丹阳不断注入法力时竟时竟然栩栩幻化,仿佛那画中人皆活了一般,且见这逍遥宗新主喝一声道:“宣娘!”
这时沈丹阳粉面丹唇,身周五彩萦绕,华光熠熠之中,其人更现不世风采,在他这一喝之下,三丝经锦之上早伴着众宫女霓裳羽衣,翩然若仙的舞动,化出一道翠光来,七妙见了,不失时机催动周身水寒真气,他此时元功集聚,得了宗海明讲述《冰研心术》,已臻大成,只见他那澎湃浩荡的功力,震荡出源源不断的真气注入这翠光之中,这对师兄弟齐心合力之下,那团光中,正是出现了一幕异像。
“这是……..”袁重岳在秦逸怀搀扶下,呕出一口鲜血,忽然苦笑道:“原来当年遍寻不见的这件宝贝,竟落到了逍遥宗手里,逍遥真人……..我倒是小觑了你的智慧……..”
“怎么,你识得此宝?”秦逸此时神经绷得很紧,眼瞅着众人并立与那周涵止一战,各自负伤,却是仍不能杀他,心中不禁深深担心起来。
“周涵止……..若袁某人猜的不错,你学的可是那本修仙秘籍——《承天灵录》?”袁重岳忽然冷不丁的向周涵止问道。
“哈哈哈哈……”周涵止所化那那阵旋光中忽然传来一阵张狂大笑,到不似其人平常谨慎内敛的性子了,只见他坦然应道:“兵盟之主好眼力,好见识,接下来,就让尔等见识下这无上的仙家法术吧!”
“哈哈哈哈哈哈!”袁重岳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忽然也跟着狂笑起来,只见他一通笑罢,竟是低声叹道“时数,命数,这冥冥中,难道一切皆有定数?”
“袁重岳,你在说些什么?”秦逸喝问道。
“周涵止,你败了……..”这兵盟之主却只是自顾自的摇着头。
那边七妙与沈丹阳大展神通,只见那匹锦缎送出的华光中隐隐出现了一个女子,正是凤眼娥颦,星眸闪动,第一眼却是回望七妙,脉脉含情,只见她缓缓破空而出,似真似幻,身子在长空一闪,下一瞬间,竟是出现在了周涵止所化劲光面前。
那周涵止周身运起天地异力,罡风汹涌,咆哮天地,远近山石树木无不摧折,然而这女子来时,竟轻飘飘的像一阵风,又仿佛风中孤叶,飘飘荡荡,却是不坠,又似海中浮萍,虽无依靠,凭水沉浮,周涵止怒吼道;“凭一个女子,也敢来杀我!”
他鼓起真力,送出一波波似狂似怒的攻击,然而这一波波力道击在那女子身上时,竟都轻飘飘被化解了开来。
“这…….这怎么可能!”周涵止骇然啦。
“《承天灵录》………这本是男女双修才可修成的法术………”袁重岳脑中忽的浮过通晓仙雷若彤几十年恩怨,其中他所知隐秘,不由叹息“你一人所学,不过皮毛,且终将走火入魔罢了……..”
“就算如此,我现在的元功,杀你们也是足矣!”周涵止惊怒交加,因着那女子徐徐缓缓,竟又是接近了自己身前几步。
此时任他罡风再猛,竟也奈何不了那女子分毫,而那女子身子透着一股隐隐的仙力,竟让他生出一丝丝本能的恐惧。
“袁重岳,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周涵止惊吼道。
“这个么……袁某不会告诉你的………”这兵盟之主的面上,忽然现出一丝狡黠,忽然那女子伸出雪腕玉手,手上万千金丝幻化而出,争先着向那周涵止所化之光涌了过去。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周涵止半个身子忽的从那道旋光中冲出来,只见他周身被金丝团团绑缚,那万千金线闪动华光,周涵止的身子,却在炽烈的光中逐渐飘淡。
“我…….我可是修得了真仙…….”周涵止忽的一声怒吼,周身再提真力,身上真气暴起,一时之间,竟有冲破金丝束缚的之像,然而这时他的眼前,忽然一阵风雪飘零,雪中又现出了另一个白衣女子,周涵止定睛看时,正是瞧得痴了,原来那人可不正是他魂牵梦萦,朝夕寻找的师妹,灵聘仙子张婷婉么。
却见这丽人信步而来,醉眼流波,她蹙眉摇头,清冷的面上含着一丝微笑,朱唇轻吐,轻声念道:“涵止师兄……..”
“涵止师兄……..”
“涵止师兄……..”
如是三声,似倾诉,似低语,待到第三声念完时,一阵清风吹逐天地,再抬眼,那周涵止罡风已近,连带锦缎中的女子一同,早在不知何时,身形消散,天地间,只传来一声怅叹道:“师妹……..”
这声音,似从冥冥中传来,似幽远,更像是一种满足的呼唤。
寒霜呼起,那张婷婉褪去一身芳容,转身间一挥衣袖,又现出了七妙的真身。
“他就这么败了?”沈丹阳呆呆说一声,看眼前三丝经锦法力尽失,忽然化作一阵青光,涌向神州大地。
“袁重岳,你可有什么话说?”七妙忽然冷冷发问道。
“你要问我有什么没对周涵止说……..”袁重岳点点头,再无隐瞒道“承天灵录须男女同修,昔年通晓仙与雷若彤决裂,无法再修行这仙家至宝,便将所悟神通尽数附在那匹锦缎之上,这锦缎后又送给他挚爱宣娘,当日不知何人围杀宣娘与她刚生下的一对孪生姐弟,此宝也在那时遗失…….”
他忽然一阵蹙眉道:“观你们先前施展,竟似是那宣娘魂魄附在此物之上,与通晓仙真力一起,意外完成了男女共修之举,竟成就了此宝不凡的神通………”
“原来竟是如此………”这一番话说过,七妙心中豁然开朗,过往种种,一时尽数打通,只是前尘往事,念起时,却不由引人唏嘘。
“只是按我推测,纵然逍遥真人与沈丹阳功力皆不弱,也不能完全发挥此宝神通才是……..”袁重岳忽然不解念道“除非………”
“除非什么……..”此话戳中沈丹阳心事,他当即问道。
“除非是那通晓仙与宣娘的血亲,难道……..”袁重岳忽然一抬眼,恍然大悟般注视着七妙。
后者对他点点头,投以意味深长的一记眼神,他身子轻轻向后飘去,忽的化作雪花片片,轻风忽起,七妙身子淡了又淡,正是不知在何时,就已飘然远去了。
“师兄,等等我!”沈丹阳见他不见,不由有些急了,一提真力,忽然炽光大作,就向天边追了过去。
“秦教主,我服了弥元丹,只余十年寿数,且武功全失,如今仅是一个废人,可能放我走么?”袁重岳忽然问秦逸道。
秦逸看他半响,沉吟不语,两人眼神对视,忽有一刻,秦逸忽然点点头道:“袁重岳,好自为之……..”
“告辞!”袁重岳略一颔首,扭头便走。
然而他走了没二十步远,忽然那穆旦一把跳了过来,竟附耳小声问道:“袁重岳,你韬略过人,若助我做魔教的主人,我可设法延你寿数……..”
“哦?”袁重岳颇意外的看了一眼穆旦,竟从这年轻人眼中读出了深含未发的野心与贪婪,然而他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并不答话,又是转身而行。
“袁重岳!”穆旦大声呼唤他,攥紧了拳头。
袁重岳仿佛听不见穆旦威胁的声音,依旧迈着寻常的步子向前走着,行不几步,他忽然踏步高歌道:“一梦托凡尘,山泽为狱,天在困我,地在困我;满楼明月忽看破,不是苍山是白雪去也休说,却也休说!”
于是这一代枭雄,便在这唱声中,渐渐隐没于山林之中,消失了踪影。
仙隐别家高歌去,浑然似梦,只是星斗寥寥,明月昭昭,秋水送尽不归路,这梦一般的江湖,又怎能熄灭英雄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