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用强收了俺们全城人三年的田赋买来的,多半人家还看不上呢。”有个略有点年纪的汉子叹了口气,搭声道“现在那些运荔枝的官兵们都在县丞老爷的大宅子里,吃着好酒好肉,那县丞老爷为了求这伙人带那玉如意去京里,伺候的可是非常周到呢”
这几个当地汉子想到那县丞,都是一肚子怨气,众人各自抱怨其害民贪钱的故事,被七妙等几人静静听了,都化作了心中叹息。
这时突然普通一声,有个和张弛岁数差不多的精瘦汉子跪在了地上,大声求道:“俺们这儿的县丞实在是可恶极了,只知道拼了命的贪钱,一点都不顾我们这些老百姓的死活,小人的哥哥就是前几天被衙役们打死了,其他人更有因无钱交那田赋重税,被逼至家破人亡的,小人斗胆,请仙子仙长们为民除害!”
七妙等人闻言一愣,那些汉子们也是面面相觑,那李渺华略一做想,便拿定主意道:“此城有二恶,一是县丞害民,一是法楞寺恶僧,都道是除恶务尽,我们现在就该先教训了那县丞,把贿赂大官的宝物给百姓们分了,再去铲除那些恶僧,如此,才能还此地百姓一个太平。”
“哎…...”周涵止劝道“世情便是如此不堪,纵是赶跑了一个,又会再来一个,保不准还会一个比一个恶劣,反而倒是害了百姓,却又是何苦?”
“你这人怎么能这么说话?”李渺华将那周涵止上下打量一番,怪道“现在贪官害民,若不教训,让他知道收敛,情势只会越演越烈,那样你岂不是帮了他们!”
被这小道士如此教育一番,周涵止心头苦笑,心道若是药不去根儿,便是剥皮充草也阻不住人如飞蛾扑火一般,投入到那名利网中,但他不喜争辩,便只是苦笑,望向师妹时,只见她垂眉不语,似在思索。
过了些许时光,只见七妙缓缓抬起头,朝向周涵止,她抿了抿嘴,只是殷殷的望着,却不说话。
这周涵止又如何不明白,心头叫一声唉,有些不甘的说道:“那我们便往这县衙走上一遭,看看此地官吏如何贪赃枉法,污民辱国至深吧……”
七妙点点头,轻声称谢道:“多谢师兄成全。”
先前在她心中,着实有着一番所思所想,自己在那逍遥宗之时,虽也因心机巧妙,屡次为了宗门游走南疆,也算是屡历江湖,然而真正涉猎这神州大地风貌人情,才真正看到了百姓疾苦,了解到政治颓败,不想世情百态竟是如此。
她自问,不入浩渺神州,竟不知人间如此疾苦,自己又是回忆道先前那肆意踏马而去的骑士,险些被踩死的稚子孩童,奋不顾身的愚痴和尚……
她望了望围在几人身边的这一众淳朴百姓,只觉得他们人人脸上都带着几分急切的期盼,几分莫名的担忧,又有几分惯常的畏惧。
那明月心李渺华也正幽幽的注视着他们,他蹙着眉头,眉梢眼角之间,竟现一丝忧愁,此时趋至黄昏,碎金一般的日头满撒在城中,似是揉碎了一地的心思。
此情此境,七妙便是那冰雪一般的性子,也都要融化了。
她不再过多解释,心中想着,此等事既是叫自己碰到了,那便修辞辛苦,定要为这些百姓讨回个公道,她仅仅是悄然注视着周涵止,心中又道,不管此人是同意还是反对,这闲事,自己是管定了的。
须知古今朝代更迭,往往只是似那日月交替一般,亡,百姓苦,兴,百姓亦苦,朝上大人为尽欢颜,却不是累了千千万万的小民疲敝不堪,民之不堪,便是国之不堪,民之殇,却不正是国之殇?
周涵止勉强同意下,四人决议一闯县衙,为百姓讨回个公道,不过那几个汉子纵然言语提点、暗示,甚至直言相告都是无妨,叫他们亲自陪着去见县丞,却是没人敢的,毕竟官府积威日久,小民恐惧,这四人心中却也明白,便只问明了方向,亲身自行前去就是。
此城不大,沿着张弛等人指明的方向,行路未几,众人便寻到一处县衙,只见此处衙门宽大,正前是两头石威武雄壮的石狮子把着大门,居高立下,睥睨前后过往,之后柱石上立两台红柱,顶着飞檐斗拱,檐上又铺着厚厚的瓦当,屋檐之下,便是一两丈高度,一丈多宽,刷着朱红漆木的两扇大门,大门之上各纹着虎形兽首浮雕,直显得威势赫赫。
然而此刻,这县衙大门之前确实空无一人把手,那朱红大门也是虚掩着,透露着一丝不同寻常,周涵止心下疑惑,便压着七妙的身子垫步在后,有着那明月心用剑鞘轻轻顶开大门,却见那明月心觑见门里情形后,身子一震,竟是愣住了
七妙心下惊奇,便是绕过周涵止,和那愚痴向前抢上几步,也向门里望去,他推开大门,亲历明月心所见,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那县衙内的院落之中,横七竖八的躺了二三十具尸体,其中有衙役的,有丫鬟仆人的,都是被人砍倒,斜里竖立摔在地上,直流的方方阔阔的石板上满是血迹。
四人心中惊疑不定,周涵止更是将那折扇轻轻握在手中,全身戒备,黄庭要术望气之下,竟发现后院大厅之中,还有着一道微弱的气息。
“随我来……”他轻声唤道,双手握住纸扇,挡着七妙,领着众人绕到那后堂大厅之上,众人见此地又倒着几人,之中赫然便有先前在城中路上策马扬鞭的那几名骑手,周涵止仔细打量时,只见身前几名骑手个个身子变形,一双手垂摆在两侧,耳鼻口眼留着血线,双眼睁得偌大,露出一副莫名惊恐。
再把其经脉时,竟发现这几人内里的经脉骨骼仿佛都被人抽去了,空余一身皮肉,软软的颇似一团棉花。
“那有一人还活着!”却见愚痴将手一指,众人顺着他手指望去,正见着有一个县官摸样的人跌在地上,犹自喘着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