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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再次见面时,我们已经互为敌人。”细雪纷飞中,楚璞仰头感慨道,“那时候在奇物鉴赏会上见到你们兄弟俩时,我就知道今后的公输家必然会有二位的一席之地。”
从外务馆出来后,玉衡使感到身上的压力陡然小了许多,面对这位往昔的熟人, 她仿佛又找回了在徐国的感觉。
“您居然还记得我,”公输风略微低头,“我那时候只是一介无名之辈而已。”
从岁数上来说,两人几乎算是同辈,但地位上却有着天壤之别。公输家之中能者甚多,加上法器机关制造十分依赖经验, 有天赋的晚辈并不是什么稀罕人物。而卓绝的感气者就不一样了……作为年轻一代的领头者,楚璞走到哪几乎都是万众瞩目的存在,那时公输风也只有仰望的份。
“你制作的小机关很有意思, 我私底下还托人订制了一个。”楚璞笑道,“不过后来我把它收起来了,以免被其他人看到,你应该知道原因。”
公输风沉默不语。
“所有方士都认为,枢密府与公输家就跟水和鱼一样,我们会继续重用公输家的法器与机关,而公输家也会因此获得大量财富与高高在上的地位。”楚璞顿了顿,“直到你们背叛家族为止。”
她停下脚步,望向公输风,“你知道公输家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亦是楚璞不解的事情之一——当时公输瑾公然出现在对抗枢密府的战场上,七星才知道公输家出了问题。但事后的处置却完全超乎了所有人的意外,公输望没有选择肃清家门,而是将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服毒自尽。随后公输家发生了激烈内斗,并最终分裂,一部分人离开徐国, 从此销声匿迹, 而剩下的则认为家族内部出了叛徒,要求严惩逃离者。
这无疑动摇了七星枢密府的根基。
为了不影响到前线作战队伍的士气,上层将此事压了下来,严密封锁消息,只有永定城的方士才知道公输家已经一蹶不振。
公输风摇摇头,“我已经跟家族断了联系,投效金霞也是个人行为,楚大人应该不至于为难公输家吧?”
楚璞将自己听闻的事情简单讲述了一遍。
听完后公输风露出惊讶的神情,随后眼中多了一丝哀伤,“奶奶她……自尽了么……”
“公输望的死,可以说是导致公输家动乱的直接原因。而你们又和她的死脱不开关系……”楚璞轻轻叹气,“尽管我们调查不出她为何要这么做的原因,但你们的叛变是事实,公输家元气大伤也是事实。如今你可曾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么?”
公输风沉默半晌,随后开口道,“不,再给我选择一次的话,我依旧会这么做。”
“你——”
“果真是叛徒!”
玉衡使的侍卫忍不住斥责道。
连楚璞也颇为意外,她本想用此事让公输风感到愧疚,从而帮自己向夏凡求情,怎料对方却毫无悔改之意。从公输风的态度来看,又实在不像是个无情无义之人,这令楚璞纳闷不已。她抬起手,让部下克制住情绪,“为什么?”
“……您真的想知道?”
“我时间有很多。”
“那请您跟我去一个地方吧。”公输风想了想说道。
一行人在路边等待片刻,直至开来一辆硕大的机关车。
“这是什么……”玉衡使瞪大眼睛。
“公共交通车,一般当地人叫它公交。”他率先登上车辆,“要去的地方有点远,所以得靠它来前往。”
不,她当然知道这是机关造物,但这玩意似乎不是外务馆专用的,而是人人都可以搭乘。因为她亲眼看到车上还坐着其他人,从穿着打扮来看,这些乘客就是寻常百姓!
等下……公共交通车?
从字面意思上来理解,这车还真是供大众使用的。
明明启国和七星枢密府还处于战争状态,宝贵的法器资源不拿去前线,反而在后方代替马车出行?这也太奢侈了吧!
“我们坐后面就好。”公输风将玉衡使领到车辆后方,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玉衡使大致数了数,一辆车差不多有四十来个座位,乘客尚不及一半。
考虑到对方没有进行提前联络,她脑海中又涌出一个惊人的猜测。
这车不管有没有人坐,都在以固定的路线行使着!
哪怕是空载亦是如此!
如果她猜得没错,这连奢侈都算不上了,简直是赤裸裸的浪费!
法器和机关可不是什么稳固的玩意,就算感气者众多,机关造物还是存在损耗的。任何一个合格的统治者,都不应该把有限的资源耗费在毫无意义的事上。
楚璞忍了好久,才将质疑憋回去。
敌人的浪费是好事……她心中将此句默念三遍,告诫自己不要多言。
“你是不是觉得,这车着实有些多余?”公输风忽然问道。
玉衡使顿时感到自己被口水呛到了——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疑惑,此刻猛地反噬了回来,“咳咳……有吗?这个……其实也还好。我能理解……当一位新王手握权柄时,总会找一些方法来彰显自己的伟业。”
比如说修塔楼、建雕像之类。
机关车或许也能算在里面吧。
“这是夏大人住持的项目,跟陛下无关。”公输风摊手道,“事实上反对他的人还不少……因为定价太便宜。普通人只用花上和早餐稀粥差不多的钱,就能搭乘此车,而建造一辆这样的机关车,则需要一栋房屋的价格。”
“那岂不是在做赔本买卖?”楚璞皱眉。
“确实。”公输风毫不避讳道,“据我所知,这一项没有给事务局带来任何进项,反而亏损了不少。如果不是夏大人的要求,它肯定推行不下去。”
“他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深受君王信赖,可以有恃无恐么?
“因为这样可以方便平民。”
“……什么?”
“因为可以方便平民。”公输风又重复了一遍。
“就这样?”楚璞一时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对,就是这样。”公输风微笑起来,“或者说那位大人所推行的一切听起来匪夷所思的政策,都是这一个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