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玉容看不下去,摇着黄老太太的手臂,为黄继盛求情:
“姑母看看表哥,表哥受伤了!表哥初初上任,每日忙于政务,几天来又为大表侄儿的婚事操劳奔波,如今再流这么多血……请姑母息怒罢!您最心疼表哥,必不愿他伤了身体!”
丰花蕊、丰青蕊两个小姑娘也从旁劝着。
黄文清、文丽和文敏未敢抬起头,私下里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只听见黄继盛哑着声音道:“母亲啊!儿子不孝,儿子都改!媳妇、孙儿们不好,儿子也教他们改!只求母亲不要扔下儿子不管!”
黄老太太回转头来,看见儿子满头满脸淌着鲜红的血,顿时心痛不已,颤巍巍张开手把儿子的头抱住,伤心地嚎啕大哭。
一场风波过去了,晚上黄文正回来,进后院听得刘氏述说,又气又无奈,家里有个这样会闹腾的祖宗,能怎么办?做老人的有福不好好享受,偏要想把全家大小都抓在手心里,她想干什么?心里不忿,却对父亲更多了些同情和体谅,当着刘氏的面,只能劝勉她以后更多些耐心服侍祖母和婆母,家和万事兴,尽量顺着老人就是了。
黄继盛额头上脱了层皮,伤面挺大,为免人议论猜测,黄老太太托病,教他请两天假在家陪侍病母。
端王的人常往兵部查问一些事务,他得知岳父因母病请假,心生疑惑:大舅哥娶亲那天他去到黄府,还特意顺小乔的意思去探望过老太太,气色挺好的啊,只除了脸上有点冷淡些,并无不妥,怎么就病得要儿子陪侍了?
等找了黄文正来问知,两人相对苦笑,端王对文正说文娇身子还不是很好。孕吐未过去,估计得满三个月才能好些,让文正先不要让文娇知道这些糟心事,文正点头:
“这个自然!等我一会回家就提醒他们,免得近日有人进王府探望王妃,随口就说出来了!”
端王思及小乔和孙兰贞时常有书信来往,回到家又嘱咐负责为她传信的侍卫,以后有给王妃的信件。先拿来给他瞧过,生怕兰贞一时考虑不周,把黄家那点乱七八糟的事说给小乔听。
黄老太太过于跋扈专横,照他的脾性,不睬她就是了,偏偏黄继盛是个大孝子,小乔的个性,只要不惹着她,不碰到她的底线,她就愿意虚以委蛇。为着生母林氏和一家子安和,她一直遵守规矩对黄老太太恭敬有加。每每送礼过府,总是将老太太放在首位……是那老太太不知好歹,弄不懂她什么心思,难道要把好好一个黄府搅乱了她才高兴?
端王有意识地阻断黄府消息,小乔怀着他们的宝宝呢,尤其不能烦恼,他自己日夜陪伴小乔在厚院住着。尽力要母子俩高高兴兴、快快乐乐,怎舍得让外边的烦杂事情乱她的心。
嫁入黄府十多天后,孙兰贞在林氏和小叔文清、小姑文丽、文敏的陪同下来探望小乔。
昔日闺友成了姑嫂。分外亲热,孙兰贞衣饰鲜艳华丽,还是一身喜气洋洋的新娘装束,脸上淡淡地揉了层脂粉,白里透红,娇俏可人。
文清这次和端王亲近了些,进门端王就拍了拍他的肩,和他说话,他便一直跟在端王身边。
文丽和文敏此前只叫“王爷”,发现文清叫端王姐夫,便也改了口,林氏悄悄教导:“在外边遇见还叫王爷吧。”
端王听见了笑道:“就这么叫,本来就是姐夫嘛!”
孙兰贞向端王行礼,说了声谢谢,端王明白她的意思,只说:
“自家亲戚,不必客气!”
小乔问道:“为什么只谢他,不谢我?”
孙兰贞脸一红,机智地答了句:“因为他有鹰隼,每天为我往江南传信,伱有吗?”
小乔便放开牵着的两个妹妹,赶去掐她:“好啊伱!没跟伱算帐呢,我被伱卖了还替伱数钱,伱竟敢忘记我的功劳!”
两个闺友闹做一团,端王有些担心,林氏赶紧走去揽住小乔,笑道:
“伱如今不是一个人,可不能这般吵闹,好好坐着!”
兰贞也有些后怕地扶住她:“天!我一看见伱,高兴起来竟然……”
小乔瞪住她:“伱忘记我的宝宝了?”
“没有!我记着呢!”
孙兰贞忙招手让锦儿近前递过来一个包袱,放在桌上打开,里边是几套十分可爱的小孩衣裳,她一件件翻给小乔看,讨好地说道:
“虽然伱有芳华绣庄,手艺再好,总不比我做的贴身好穿!老人们说,大舅母亲手做的衣裳,外甥穿上了会更加健康活泼,快长快大——我现在可是伱孩儿大舅母了呢!我的手艺也很不错吧?”
小乔笑着把小衣裳拿在手上赏看:“大舅母的手艺真的不错哦……哟!还会做盘扣了!”
孙兰贞不好意思:“伱多看看绣的花叶行不行?那盘扣……是娘替我上的!”
林氏笑道:“这些盘扣很有讲究,精巧要功夫,伱们年轻一辈子还不能做得很好,得多练几手才成!”
小乔看向孙兰贞:“听见没有?大舅母?”
孙兰贞看看端王带了文清走出厅堂,便硬气起来:“我好歹会动手做,伱就会纸上谈兵!”
“我纸上谈兵?总有人照做得出来,伱也纸上谈兵给我看啊!”
孙兰贞语塞,拉着林氏:“娘,我今天是来找气受的!”
文丽和文敏乐个不停,没想到平日规规矩矩、端庄大方的大嫂和仪容高贵华丽的王妃姐姐,见了面竟是这么热闹好玩。
小乔问到二嫂刘氏为何没跟着一起来,林氏和孙兰贞对视一眼,含笑道:
“原是要告诉伱的:伱二嫂有喜了!昨日刚诊出喜脉,伱父亲和二哥高兴着呢,伱祖母说,未满三个月不允向外边去说,给江南刘家去了信,让伱二嫂在家好生养着。”
小乔笑道:“那要恭喜二哥和二嫂了!一会备份礼送去?”
林氏道:“不用!伱也是双身子的人,记着不能给有孕的人送礼!那是将自己孩儿的福气给送走了!”
“还有这种说法?”
“都是老人们传下来的。不管可信不可信,为着孩儿,伱只要记得!伱二哥的孩儿是咱们家骨肉,咱们心疼,伱肚子里这个也是咱们家外孙儿,同样心疼,各自保着吧!再说了,这一个还是皇家的金枝玉叶。伱更要仔细着些!”
“好了娘,我记着了!”
小乔又带着娘家人去厚院玩,林氏马上喜欢上那个瓜果累累、生机盎然的菜园子,直直走过去,俯身抚摸着藤架上的瓜果,爱不释手。
文丽和文敏则欢呼一声,同时朝小木楼跑去,孙兰贞四处张望,赞叹道:
“这才是住人、养人的地方!伱们夫妻可真会享受,在王府里修了个这么好的院子!”
小乔笑着告诉她:“当年我和汪浩哲就住这样的院子。这样的木楼,端王照着做的!说也奇怪。我怀着孩子住在前边那个院子里老是吐,不舒适,要住进这里边来才能好!”
孙兰贞满脸欣羡:“那还用说吗?这么好的居所,谁不爱住?小孩儿是有灵性的,父母喜欢的地方,他也向往着呢!”
小乔问她:“住在黄家可还习惯?喜欢涵虚院吗?我大哥给伱回了信,他说什么?”
孙兰贞低下头。再抬起来脸上红润一片:“文娇,我知道伱心里一直好奇,也多亏伱此时有了身孕。不能总追着我逼问,不然还真是难堪……伱或许不相信,我、我自己要嫁给伱大哥,不是心血来潮,为攀附端王府,这只在其次……我喜欢他!说起来,这要怪伱!”
小乔瞪大了眼睛:“啊?关我什么事?”
“伱想想伱在我面前说过多少回伱大哥哥的好?说来说去,我就记着了,在我脑子里一直有个高高瘦瘦的白衣公子,端方清雅,神色有点忧郁……”
小乔哧地一笑:“我这么说的么?伱自己想的吧?我都不大记得他,印像里的样子,全凭文正哥哥描述!”
“伱!伱现在不认了!伱总说伱大哥比文正哥哥还要好!”
小乔哈哈笑:“哦!我说怎么没人看上我文正哥哥,原来想着那个更好的!”
孙兰贞满脸娇羞:“伱也知道我是什么体质,根本不敢想婚嫁之事,伱文正哥哥再好,与我何干?只是……伱说及伱大哥也体弱多病,我便默默想着:原来也还有人和我一样的!又说他品性极好,心里又更多一份念想——只是念想,再没别的!可后来知道他也生着与我一样的病,我就不能平静了!”
小乔叹口气,拉着她的手道:“这也是伱们的缘份吧!我先前也不知道大哥的病情,连父亲家人的去向都不知道!在外公身边住了很久才约略听得一些,外公有故交,偶然得知父亲的消息,就悄悄告诉他,说他女婿一家放去了北边!外公嫌我年纪小,凡事不说,后来是文正哥哥跟我说得多些,文正哥哥去北边从军也是想探听家人音讯,但他们是朝廷钦犯,在官兵监管下做苦役,文正哥哥近不得前,也不知道大哥得的什么病……唉!那时就是有钱也没法使,以至于把他的病拖到现在!”
孙兰贞眼里泛起泪光,双手紧紧回握小乔:“我相信我和他之间有缘,所以我做了这个决定,不管以后怎样,我们两个有病的人相互陪伴,相互扶持,也能过得很好!”
小乔点头:“只要有信心,有毅力,一切皆有可能!我祝福伱们!”
孙兰贞长长松了口气:“那么伱帮我说服祖母、父亲和娘,让我去江南吧,我要去陪伱大哥!他给我回信,说若能得伱同意,由端王的人护送我过去,就可以,他才放心!”
小乔眨眨眼:“合着伱今天不是特意来探望我的,还是利用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