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让乐正华感到欣慰的是刚才有暗卫回来禀告,说是邢天泽已经除掉,让他安心了不少。
书房里的东西已经付之一炬,藏书、文案、奏折一件不剩,乐正华知道之后气怒之下拍碎了一张桌子。
但是凌清的事情也不能宣扬出去,只能自己吃了这个闷亏。暗卫说书房内有浇了油的痕迹,所以火势才会那般大,乐正华将这笔账全都记在了凌清头上,并且派出了三皇子府半数暗卫前去寻凌清。
季云舒收到夕月的来信已经是五日之后。看着手中的信笺,季云舒细细眯着眼:“乐正华这次注定要栽了。”
付景渊侧着身子躺在软榻之上,一只胳膊懒懒地支着头,凤目幽深地看着院中合欢树上的一只青雀,声音清润地道:“乐正丰也真是让人惊讶,奏折都敢烧!”
“他胆子一直很大!”季云舒笑着说道,想到那一次乐正丰借着做戏的由头对付景渊一阵好打,就觉得这人的勇气实在是可嘉。
付景渊轻轻一笑,风光霁月,灿烂更甚外边夏日高阳:“老皇帝这次怕是要对乐正华失望了。”
“就算是失望他也不会将皇位传给瑜师兄,更何况现在太子还没有被废!”季云舒道出了现在形势的关键。
“乐正华的动作越来越大,废太子不过是转眼瞬间的事情。只不过最近太子安分守己,皇上找不到由头罢了。”
季云舒撇嘴,想着那个阴险的老皇帝还用找什么由头?他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的?
“天乾现在逐渐混乱,明楚那边是不是也要有动作了?”季云舒将信收回袖中,一直没有忘记付景渊和阮深的筹谋。
“明楚来使还在天乾未回,自然要等这一桩事情尘埃落定了才能再做打算。”付景渊转头看着季云舒记不得带的样子,笑地极为温润,“当初我和阮深说的一月之限,现在不过才过去十天,不要急。”
季云舒无奈扶额,想着这个着急看戏的性子还能不能改了?
“对了,夕月信中说要借我的名声一用。”季云舒想着夕月在心中说羡慕玉女晚颜已久,这次一定也要当上一当,就满脸黑线,不就是借她的名声干一些事情么?说的那么好听真的用得着么?
“你的名声确实好用。”付景渊点点头,十分赞同自己妹妹的说法。
要不是这人一直在她眼皮子地下,她几乎要以为那个主意就是付景渊出的!
“他们在京城玩地开心,我们也正好乐得清闲。”付景渊手腕一转将季云舒拽到了自己怀中,言语之间极为满足。
“殷勤佳人施风雨,偷得浮生半日闲。”末了,付景渊臂上眼睛,将头枕在季云舒颈边,喟叹了一句。
“半日?”季云舒挑眉,颇有意味地品着这两个字,在齿间琢磨着。
照这样下去,他们窝上半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付景渊衣袖轻摆,带起一阵劲风,卷起桌上的一块儿糕点便朝着指头上的青雀打去,那青雀受了惊,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出头鸟才是最引人注目,我们已经低调到这种地步了,还有谁不长眼地来找我们不自在?”付景渊没有睁眼,说话间带了一丝迷离魅惑。极为诱人心智。
“偏居一隅避众人,心安理得享浮生。偷闲便偷闲吧。”季云舒抚着付景渊乌黑顺直的发,笑着附和了一句。
付景渊薄唇勾出一抹笑意,娇妻在怀,暖日当头,夏日光暖,当真是要睡过去。
季云舒眯着一双水墨,抬头看着依旧极为湛蓝的天空,想着夏日就要过去,这般清闲的时候,以后怕是真难遇到了。
宁郡王府内,夕月正拿着一件素色的衣裙端详着。
“明天便是会审,你确定你要以玉女晚颜的名声前去?”乐正丰从夕月一说出那个想法之后就惊了个半死,以为夕月本来是开玩笑,但是见到夕月真的开始着手准备之后,心头那句怀疑的话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你以为我是说着玩不成?”夕月放下了手中素色的衣衫,转而坐到镜前梳理自己的长发。
她的身量和季云舒差不多,但是头发却是比季云舒短上许多,季云舒是长发及膝,她可短了不少。
但是应该没人会注意到这个细节吧,夕月想着,毕竟没人认为有人敢冒充玉女晚颜。
“你来真的?玉女晚颜那也是能冒充的?要是让她发现你挡得了她一招?”乐正丰走到夕月背后,跳着脚,屋里哇啦说了一通。
夕月知道乐正丰并不晓得季云舒便是玉女晚颜,她也没打算说穿,只是十分淡定地说道:“没事儿,别担心。”
乐正丰抓着自己的头发,在屋子里面转来转去,心焦的情形就是停不下来。
夕月懒得再和他说,反正她主意已定,玉女晚颜那是谁啊?那是她表嫂啊,她有什么好怕的?
劝说无果,乐正丰只能由着夕月去了,反正自从认识以来,夕月打定的注意他的话语权为零。
第二日的会审在大理寺正厅,由于此事牵扯了京城两位高官,所以处理得极为慎重。
大理寺丞端坐于公堂之上,下手左边坐着刑部尚书、京兆伊,右边坐着负责此案的乐正华以及着急着过来看戏的乐正丰,还有来做公正的付景萧。
“下方何人?”大理寺丞一拍醒堂木,朝着下方跪着的女子问道。
那女子并未着囚衣,而是穿着一身极为素淡的衣服,不卑不亢地答道:“奴家倾鸢,香伶院负责人。”
“倾鸢姑娘,你看此状,可是有质疑?”大理寺丞让人拿给倾鸢一张诉状,上边写的是凌清和邢天泽的供词。
倾鸢扫了一眼,回答道:“当时只有凌清、邢公子和莫公子纠于一处,具体情况倾鸢并不清楚,只是对于大人将香伶院众人全部抓来大牢之事不服。”
“你不服?”大理寺丞一拍醒堂木,厉声问道。
“是,奴家不服!”倾鸢点头回答道,言语中没有一丝惧意,声音清脆,“发生争执的不过是凌清,和香伶院其余人根本没有联系,大人此举,未免是损害各位姑娘清誉,进过牢房的姑娘,大人以为未来可以许得如何好的人家?”
“风尘女子谈清誉?当真是让本皇子笑掉大牙!”乐正华听到倾鸢的话,忽然觉得是滑天下之大稽一般,笑的极为讽刺。
“风尘女子如何?本世子记得不错的话,三皇子求娶一名风尘女子,还被拒了吧?”乐正丰斜眼看着笑得不可开交的乐正华,冷声说道。
当初夕月将三皇子府的管家一掌打伤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这件事情当做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柄为人“传颂”了许久。
“夕月那时已经净身出户,不是风尘女子。”一旁的付景萧淡声开口,为乐正华辩护着。
“箫世子明鉴,箫世子都知夕月已经不是我香伶院之人,但是之前三皇子却以逃犯为名想要逮捕夕月,夕月实在冤枉!”听到付景萧的话,倾鸢朝着付景萧一颔首,急忙说道。
“你个贱女人胡说些什么?要是本世子要捉拿夕月的话为何京城不见告示?本皇子的名声岂是容你抹黑的?”乐正华脸色一黑,朝着倾鸢厉声吼道。
后来他也想到了这件事情,本来想着以此事来报夕月的欺辱之仇,但是这个主意还没有萌发便已经被扼杀腹中,实在是可恼。
“倾鸢姑娘,也就是你对这供词没有什么质疑?”大理寺丞看着下手垂着头的倾鸢,声音威严地说道。
“并不质疑,也不苟同!”倾鸢自然知道香伶院一众人的性命都在她手中,所以她的言语,容不得纰漏。
“但莫公子确实是在香伶院殒命,要是细细说来,你也是有管教不严之罪!”
“是!”倾鸢垂着头受了这句话,凌清的事情,确实是她的过失,“但是香伶院其它阁中并无罪,请大人高抬贵手!”
“你怎知其他人没有包庇?”乐正华趁着脸,冷声说道。
付景萧说香伶院不简单,从夕月身上他就可以看出来,却是不是泛泛之辈,香伶院阁中里面不定还有多少夕月那般的女子,不能收为己用的话,必定要借着这个由头除去。
“当时确实只有三人在场!”倾鸢神色冷然,据理力争着。
“只有三人不过是一面之词,现在凌清不知所踪,莫公子已死,只剩邢公子一人,你要不要和他对峙?”乐正华拿一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眼神看着倾鸢,神色极为冷然。
倾鸢抿唇,片刻开口:“好!”
随后大理寺丞便传人将人带来,之后一个身着囚服的男子便跟着侍卫走了上来。
“泽儿!”一见到男子,刑部尚书就冲了上去,捉着男子的肩膀,焦急地呼唤着。
乐正丰冷眼看着这一幕父子慈爱的景色,心中极为不屑,他就不信刑部尚书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被乐正华“救”了出去的事情,这么一副焦急的样子当真是作得好!
“邢大人,这里是公堂!”乐正华轻轻敲了敲身边的桌子,提醒着刑部尚书适可而止。
“是……是……”刑部尚书赶紧放开了男子,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邢天泽,事情发生的时候可是只有你三人在场?”大理寺丞一拍醒堂木,声音不怒自威,极有风范。
男子抿唇,随后清声回答:“不是!”
两个字让大殿许多人都惊了一条,倾鸢一张镇定地小脸一白,隐在宽大袖中的手紧握成全,唇紧紧地抿着,看着面前这个男子,眸光清凉。
“哦?之前你的供词是说只有你三人在场,随后你与莫公子发生争执,随后莫公子撞到了你的剑伤,这才殒命。难道事实并非如此?”大理寺丞道出了之前邢天泽的说辞,疑惑问道。
“是,其实事实并非如此。”男子垂头,低声说道,“之前我先去找了凌清姑娘,随后莫公子前来,见到我与凌清姑娘在一起,心下不服,所以发生了争执,随后发生了争执,我的剑本来是朝着凌清姑娘,但是莫公子却将凌清姑娘拉在身后,自己撞上了我的剑。”
“你胡说!我儿子怎么会为救一个青楼女子而不要命!”京兆伊“腾”地一下子站起身,指着男子说道,面容有些扭曲,显然极为不信。
“莫大人,莫公子重情重义,这乃是光彩之事,莫大人何必如此激动?”乐正华开口,随意瞟了一眼京兆伊,用褒奖的语气说出讽刺的言语。
京兆伊自然知道乐正华是为了堵自己的口,于是转身坐到椅子上,狠狠地盯着男子,唇角颤抖着,显然是气急。
“邢公子为何前后证词不一致?”付景萧开口,问出了众人疑惑的地方。
“先前香伶院众人哀求,唯恐凌清因此获罪,所以我也便答应了,按照着那份说辞。”
“但是尽管如此,凌清也是欺君之罪!”
“我自知是欺君之罪,所以如今才说出真相。”
付景萧和邢天泽,一唱一和,对于付景萧邢天泽都对答如流,答的太过万无一失,也便有了不真实。
“邢公子是受谁所托说了假证词?”倾鸢强装镇定,问着装作邢天泽的男子。
“众多姑娘,我记不清是谁。”
邢天泽的话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怀疑,花街柳巷,莺莺燕燕,短时间难以认清楚确实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邢天泽如此证词,却是给香伶院众多人安上了一个欺君之罪的罪名。
“大人如此,不如传香伶院众位姑娘前来对峙!”倾鸢看着上首的大理寺卿,恭声说道。
“荒唐!大理寺重地岂是那等莺莺燕燕的女子可以前来的?”
“莺莺燕燕现在都是朝廷最烦,三皇子何苦厚此薄彼?”乐正丰嬉笑着,接了乐正华的话。
“丰世子不如给本皇子解释一下何为‘此’何为‘彼’?”乐正华引着脸,看着笑得极为风流的乐正丰,想着这人是疯了不成在,怎么今天一直在和他作对?
“香伶院众人既然相求了莫公子,就必不会承认的,何况现在还有了欺君这个罪名,就算是呈堂供证也是无济于事。”付景萧声音清淡,听起来极为有理,平白让人信服。
“萧世子言之有理!”大理寺丞点了点头,转而看着乐正华,声音有了一丝恭敬,“不知三皇子,可否将凌清姑娘捉拿在案?”
听到凌清这个名字,乐正华置于桌上的手紧握成拳,想到了早上因为奏折被毁递交不上而被父皇责骂的情形,实在是有些牙痒痒,于是沉声道:“没有。”
乐正丰将乐正华阴沉的面色看在眼中的,面上无动于衷,但是心中早就笑的前俯后仰。
“现在只有邢天泽一人证词,倾鸢姑娘,你可是服?”大理寺丞看着倾鸢,沉声问道。
“不服!”倾鸢挺直了腰板,脆生生地答道,“大人不觉得此案全都听信莫公子一面之词了么?之前莫公子说如何,大人便照着写了呈堂供证,但是现在邢公子改了证词,大人便让倾鸢相信现在的言论,大人是不是有些草率?还是因为,在达官显贵之前,我们烟花巷陌的女子的命就如此一文不值么?”
“大胆!”大理寺丞重重一拍醒堂木,打断了倾鸢疾言厉色的言论。
乐正丰摸着下巴,看着倾鸢,想着倒是个硬骨头的,不错!
倾鸢面不改色,盯着大理寺丞,显然是依旧坚持刚才的言论。
“难不成法律真是改了么?一个女犯也可以在公堂之上大放厥词?”付景萧看着倾鸢,眼中闪过一抹凌厉,随后开口,声音依旧清淡无波。
“倾鸢大不敬,藐视公堂,给我打!”大理寺丞扔下一块牌令,朝着两边的公差吩咐道。
这种情形在乐正丰眼里却成了欲盖弥彰,想着乐正华的手真是长,什么时候伸到大理寺来了?
“动不动就动粗,这可不是大理寺之风!”外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低沉好听,有着振聋发聩的作用,但是细细听来,有些飘渺不真切,像是九天之外传来的声音。
大理寺卿面色一寒,惊愕之下忘记再下指令。
付景萧眸子一眯,看着公堂之外,想看看来人是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人。
随后,一人慢慢出现,锦裳缓步,淡定从容,面容俊美,背后的阳光洒下光芒万丈,像是欲火而生的腾龙一般。
“下官见过二皇子!”大理寺丞几人赶紧起身,诚惶诚恐地见礼。
虽说这位新回京的二皇子并没有什么权势,也不是极得皇上喜爱,但是是祁门之人,光是这一点,就足够惹众人忌惮。
“起!”乐正瑜清淡出声,朝着前方空余的一个地位上坐下,随意开口,“你们继续,我不过是来旁观一下而已。”
大理寺丞擦了擦额角的汗,想着您老都来了,我们还怎么按照原本的继续?
“二皇兄居然有这等闲工夫来看庭审?”乐正华阴鸷的眸子盯着对面的乐正瑜,声音暗沉,含了讥讽之意。
“我比不得三皇弟贵人多事,清闲的时间自然多的是。”乐正瑜打了乐正华的话,随后看着大理寺丞,“大人赶紧审案吧,众多人都等着一个交代呢!”
乐正瑜的声音极为清淡,但是在大理寺丞耳朵里却像是九天寒泉一般,忍不住生生地打了个激灵,连声应是。
又是一通好审,但是与刚才却是毫无二致,假扮邢天泽的男子依旧是那一副说辞,而倾鸢依旧是不服。
乐正丰懒懒散散地打着哈欠,真是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原来传说中“青天公堂”的大理寺,就是这么审案的?效率就是这样?
“照着这么审下去,审到明天这案子也结不了!”乐正丰终于忍不住开口,斜睨着大理寺丞,眼中的鄙视不言而喻。
“丰世子似乎有好办法?”付景萧看着乐正丰,含笑问道。
乐正丰摆摆手:“本世子又不是干着活的,哪里有办法。”
乐正华不屑冷嗤了一声:“倾鸢姑娘代你们香伶院之人认了罪便是,尽早认罪,反正欺君之罪你们无论如何都是躲不过的。”
乐正华一席话,已经给这案子定了性,以邢天泽后天的说辞为准。
那大理寺卿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于是也赶紧判了案:“邢天泽伤人致死,但念及误伤,判去佛台死过两年,香伶院众人,欺君之罪,罪不可恕,斩首示众!”
这案子其中的偏袒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但是无奈无人翻案,倾鸢一张脸上全是死白之色,浑身无力,瘫坐在地上。
她想翻案,但是并无认证,说出的话在众人来看不过是空穴来风,难道香伶院众人,就命绝于此?
香伶院是主子的一番心血,倾鸢想着,但是实在又是无能为力,该……如何?
付景萧轻轻掩唇咳了一声,眼中的笑意不言而喻,自从知道香伶院和付景渊有关之后,他无时无刻不再想着处之而后快,不光因为香伶院可以敛财,更多的原因是香伶院实在是一个情报泄露的好地方,他自然不希望某些消息泄露到付景渊耳中。
除了香伶院就是除了付景渊的一大臂力,他自然乐见其成。
乐正华心中也是极为喜悦,之前在香伶院,莫威和他发生的冲突并不少,现在终于除去了那个讨人厌的家伙,而且之前夕月不是香伶院的花魁么?她见到自己昔日的心血成了这般,可是会后悔招惹他?
想到这里,乐正华脸上的笑意极为骇人可怖,大理寺丞不经意看到,浑身又是一震。
看着笑得极为狰狞的乐正华以及一脸云淡风轻的乐正瑜,大理寺卿忽然觉得,三皇子将一切喜怒哀乐写在脸上,相比之下,这个八风不动的二皇子,应当才是一个很角色。
付景萧看着面如死灰的倾鸢,想着付景渊不过也是如此,什么青衣月华醉天下,还不是任他拿捏?
大理寺手中的木签朝着下方扔了下来,倾鸢睁大眼睛死死地看着那木签落到,小小一只签,承载了香伶院数百人命。签落,命定。
红木的签子似乎是染了血一般,浸淫在无数鲜血之中才有了如此鲜艳的颜色,她似乎可以听到那鲜血之中发出的悲愤的哀鸣。
倾鸢摊在地上死死看着那签子离地面越来越近,忽然在即将接触地面之时,一阵清风飘过,那签子打了个翻儿,沿着原路飞了回去。倾鸢还没有从怔楞中醒过身来,便听到“啪嗒”一声,那签子插回了竹筒,与之前拔出来之前的位置分毫不差。
“何人?”大殿众人全都让这一变故弄得惊愕不已,付景萧不过是怔楞片刻,最先回过了神,看着外边庭院,沉声问道。
大理寺外边是一个汉白玉铺成的极为宽广的平台,在阳光的照耀下璞玉生光,明晃晃地有些刺眼,但是众人却是看的清,那一方白玉砌成的平台之上,空无一人。
又一阵清风拂开,但是却是含了几分内力,众人抬袖化解,恍然间见到一抹素衣身影缓缓落下,就如之前的一阵清风般,缓步走了进来。
素衣翩然,轻纱遮面,不加点饰,长发披散。
乐正瑜某光一闪,没有说话,但是瞳眸中星光点点,升起了几分氤氲之气。
“玉女晚颜!”付景萧看着那抹素衣翩然的清淡声音,薄唇轻启,吐出几个字。
夕月没有说话,只是在大殿中央站定,一双眸光水波涟涟,如九天之上银河中万年不化的寒冰一般,冰寒莫能直视。
“不知颜姑娘大驾光临,可是有事?”乐正丰当先开口,帮着夕月做足了戏。
“戏倒是没有,只不过来送一个人!”夕月模仿着季云舒的声音也是十成十地像,众人无人胆敢质疑。
“颜姑娘不在江湖行侠仗义,何故踏入这朝堂之中?”付景萧再次开口,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夕月,想要看出个究竟。
“贤王世子也说本姑娘行侠仗义,现在见到有冤案,自然是要来出一份力。”夕月没有看付景萧,只是盯着地上的倾鸢,一双眸子看不出神色。
“冤案?”付景萧挑眉,虽说言语是疑问,但是没有一丝不敬,“不知颜姑娘如何知道这是冤案?”
他自然知道玉女晚颜不打无准备的仗,既然如此说,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颜姑娘刚刚说送人,不知送的是何人?”乐正华开口,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想着难不成是凌清那个贱人?
“这位公子,你的脸色不太正常。”夕月没有回答乐正华的话,却向着地上假扮邢天泽的男子说了一句。
就这么意有所指的一句话,成功地让付景萧脸色一寒。
“带进来!”夕月转身,朝着外边唤道。
乐正丰随意地朝着外边瞥了一眼,结果见到外边进来的人之后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眶里掉出来。
不是假扮玉女晚颜么?这媚姑娘和容姑娘又是哪里蹦出来的?
江湖上没人见过玉女晚颜之貌,但是见过千媚和婉容的人可是大有人在,现在见到二人这么随意走了进来,付景萧心头本身存在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尤其是见到二人身后那人之时,付景萧一张脸可真是差地可以。
眸光凌厉地看着乐正华,付景萧脸上的冰寒之色让人如堕数九寒天。
乐正华也是一怔,眉头紧紧蹙起,怎么也想不明白眼前的状况。
大殿众人也是惊呆了,两个邢天泽?这是什么情况?
千媚直接走上前,伸手便将假扮邢天泽的那男子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展现在众人面前。
“泽儿?”刑部尚书见到婉容身边的男子,站起身唤出声,“这……这……”
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说泽儿已经被三皇子救出去了,怎么在这里?
刑部尚书转头看着乐正华,眸光中的疑问很是明显。乐正华只是阴着一张脸,狠狠地瞪着婉容身边的邢天泽,他自然很明白,这是出了差错。
千算万算,想不到居然这么出了差错。
“本姑娘外出之时,正好见到这位公子正在遭受刺杀,于是便出手救了下来。”夕月缓缓说着,声音清冷纯澈,没有多余的感情,却是让大殿众人的神色更为阴沉。
“随后这位公子说要回这里,于是送佛送到西,我便将这位公子送了回来。”夕月说着,身形一转,轻轻在邢天泽身边抓起一根银针,浅笑着道,“在本姑娘面前玩暗器这点儿小把戏,是不是太班门弄斧了?”
这话说的极为狂妄,但是却无一人质疑。
玉女晚颜手中玉箸出手,不死即伤,是江湖上众人皆知的事情。
“京城第一楼香伶院的事情本姑娘也有所耳闻,既然现在当事人再次,便听听当事人的说法,刚才的供词也便不足为证。”夕月说着,双手环胸,走到邢天泽身边,“这位公子要来大理寺,有什么说的说出来便是。”
邢天泽看了夕月一眼,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道出,和第一次的供词所差无几,并且说明了,是受乐正华所指使的。
他不傻,之前遭受刺杀的时候就知道了是三皇子派人杀的他,于是他也明白了三皇子之前所言保他一世无忧也不过是空口白话,对于知道秘密的人,自然是杀之而后快。
现在到了这种地步,三皇子自然容不得他,凭借他的心狠手辣,恐怕父亲的官位也是保不住。
相比之下,他更相信玉女晚颜一些,毕竟江湖上的名声不是白来的。
他从小便浸淫于各种权利之中,对于这些争争夺夺自然是明白得很,事到如今,保命才是上策。
“你栽赃本皇子?”乐正华轻轻转动着手上一枚碧玉的扳指,声音不喜不怒地说道。
邢天泽垂首不语,事情他已经说得明白得很,要是再说的话,不保准这个乐正华再给她安一个什么罪名上来。
乐正瑜一直没有说话,事不关己地看着几人之间的争锋。
“按照你的说法,三皇子指使你和莫威同时发生争执,借你之手除去莫威?”顺便除去香伶院。
后边一句大理寺丞并没有说出口,但是这些算计在座之人都明白得很。
“本皇子为何除去莫威?邢公子将本皇子看的这么透?”乐正华挑眉,似笑非笑地问着邢天泽。
邢天泽自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大理寺丞:“这是三皇子与我达成的协议,上边有三皇子印玺,望大人过目。”
乐正华浑身都散发着控制不住的戾气,这张纸本来他和邢天泽人手一份,但是邢天泽那份已经被他弄来毁掉了,他那份一直在书房压着,如今怎么会在邢天泽那里?
想到昨天书房的纵火事件,乐正华一下子明白,那火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原因,原来在这里!
大理寺丞颤抖着手接过那张纸,一看,面色惨白,嘴唇嗫喏着说不出话。
“大理寺丞应当处变不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而如今大人这副神态,当真是让本皇子怀疑大人……”乐正瑜看着大理寺丞时态的模样,微微皱眉说道。
“三皇子,你何苦要我儿的命啊!”京兆伊站起身,冲到乐正华身边,大声质问着。
“莫大人失态了。”付景萧开口,看着京兆伊说道。
“萧世子,本关老年丧子,还有何风态可言?”京兆伊一张老脸上都是悲痛,苦笑着说道。
在场众人都知道乐正华此举不在莫威,而是在香伶院,莫威只不过是一个由头罢了。
但是由于此事牵扯到一位皇子,大理寺丞救决不下,于是将此案上报给了皇上,由换上亲自裁决。
“邢天泽又被关进了天牢,你可是准备好了?”回到宁郡王府,夕月摘下了面上的面纱,转头问着乐正丰。
乐正丰点头:“刑部天牢我已经安插了人进去,况且邢尚书现在还仍处于尚书之位,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在自己的地盘里出什么事。”
“二皇子自会保下邢天泽,所以我们并不会食言而肥。”乐正丰接着说了一句,宽慰着夕月。
果然,皇上知道此事之后龙颜大怒,依照着王子犯法与民同罪的原则,要严惩三皇子,但是贤王府与平郡王府联合上书,言乐正华此举不过是为了整治香伶院这个京城最大销金窝,其目的在于惩治贪官污吏,引清廉之风,所以罚不当罪,望从轻处理。
随后刑部尚书也言是自己儿子是非不分以至于酿下大祸,所以自己儿子也有过失,错不全在三皇子,望皇上从轻处理。
京兆伊虽然极为不服,但是毕竟官职不高,也看的明白皇上自然没有多少心思处罚乐正华,所以也就卖了个顺水人情,得了一大笔赏赐。
最后皇上不过是小惩大诫,让三皇子在府内思过三月,朝政之事由内监送至三皇子府处理。
刑部尚书辞了官,带着邢天泽告老还乡,邢天泽也言此生不再入朝为官。
皇上准了,给了一笔银子便由着刑部尚书去了,着丞相物色人手补上刑部尚书的位置。
新上任的丞相是二皇子府的人,所以自然而然新的刑部尚书自然也是二皇子党的人。
“真是可恶!”三皇子府内,乐正华一把将案几上的东西拂了下去,厉声说道,“赔了夫人又折兵!香伶院非但没有除了,还让他的人进了朝堂!”
付景萧在一边做着,随意抿了一口茶,声音清淡:“香伶院每年上缴的赋税极为丰厚,皇上自然不愿除去。至于刑部尚书……不过是一个高低不就的官职,随他去吧。”
“按照他这个手段来看,朝政早晚被他洗了血!”乐正华一拍案几,语气狠辣地说着。
“皇上并没有将你手中的政事之权除了去,也没有放权给二皇子,你不必如此气怒。”付景萧声音依旧好不波澜,端茶的动作行云流水,锦服袖摆轻摇,显然一副翩翩贵公子之态。
“因为我书房起火之事父皇已经对我失望许多,要是再这么下去的话,恐怕不容乐观。”乐正华响起那真火,就想起了凌清,再次想到了这次的一个闷亏,实在是憋屈得可以。
“所以当务之急便是储君之位,在二皇子权倾朝野之前,你登上储君之位,自然会安心许多。”付景萧说着大逆不道的话,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反正他们明眼人都看得出,废太子之事不过早晚,既然如此,不如让它提前发生。
乐正华抿唇没有说话,以上阴鸷的眸中闪过一抹狠辣,下定了某个主意。
二人又闲话许久,直到付景萧的暗卫前来,禀告了一些事情,付景萧听后面色大变,气怒之下告辞也没有,拂袖离去。
“来人,去查贤王府发生了何事!”乐正华唤来自己的暗卫吩咐道,让付景萧这么失态,当真是不容易,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贤王府,贤王院中,“啪”的一声,付景萧将手中的圣旨仍在地上,面色极为阴沉。
“萧儿……这,这可是圣旨……”贤王妃看着气怒的儿子,无奈说道。
“圣旨?”付景萧冷声一笑,“他付景渊不要的货色塞给我?当我捡别人吃剩的不成?”
地上的圣旨摊开,很明显写着明楚国顾昕之嫁贤王世子为正妃之事,看得付景萧一阵呕心得狠。
“她怎么着都是母妃的侄女,你这样……”
“就因为她是母妃的侄女,才发生这么一系列事情!”付景萧扬手打断了贤王妃的话,胸口因为气怒剧烈地起伏着。
他从小就心高气傲,万事都居于付景渊之上,现在居然让他娶一个付景渊不要的女人,有没有搞错?
“混账!”贤王妃看着付景萧对自己不敬,厉声说道,“你想要女子,什么样的没有?如今这样不过是看准了她背后的镇国将军府。有了镇国将军府为助力,娶了她如何?”
“皇上早就忌惮贤王府,如今还能将镇国将军府的女子赐婚于我,母妃认为皇上还能真的容得下我们?”付景萧冷声反驳着贤王妃。
“呵……”贤王妃嗤笑一声,“当初他就容不得,还不是把我赐婚给了你父王?如今也是,老皇帝时日无多,只要你助三皇子登上帝位,到时候他还不是任你拿捏?有了镇国将军府为臂力,你认为他还真敢对你做什么?”
付景萧一直知道自己的母妃野心极大,如今听到这个言论,抿唇不语。
贤王妃接着道:“我是镇国将军府之女,昕之同样也是,有我们两个,镇国将军府自然助力贤王府,二皇子现在风头正盛,你真的觉得凭你们两个斗得过他?”
这各种道理付景萧自然明白的,但是想想,娶一个付景渊不要的女子,当真不甘心。
“能忍旁人所不能忍才能成旁人所不能成,昕之不过是年少气盛被付景渊迷惑了罢了,难道你觉得你比不上付景渊,日后不能讲昕之收服得服服帖帖?”贤王妃自然对自己的儿子信心很足,于是开口接着劝慰道。
付景萧弯腰捡起来圣旨,点头道:“孩儿明白,一会儿便进宫复命!”
他要的是镇国将军府,对于那个肤浅的女子,当真一点儿兴趣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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