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可紧皱眉头,走到堂中,先是对着宁王和付珩深施一礼,而后说道:“付公之言,令下官耻然。只是宁王殿下,若是当真有了万全之策,还需说与我等知道!我等绝非贪生怕死之徒,殿下决心已定,我等自然追随,但若还如当初李太尉那般鱼死网破,请恕我等不敢效忠!朱可乃陛下钦点,君恩常在心头,只死而已,岂能忘主?不过是想留得青山存薪火!若是计划周全,朱可万死不辞!”
“好!”宁王一声赞叹,走到首位傲视堂中群臣,朗声说道:“本王这便将所谋细节说个详细,只是此事关乎陛下,为重中之重,诸公若无同心,还请离去,本王绝不强留!若与本王一志,本王礼遇有加!”
群臣闻言,一个个面面相觑,方才付珩那一番话实在是太过触动人心,既让群臣汗颜,也让他们担忧今后自己的仕途。
付珩不愧是四世三公的老臣,虽是久不在朝,可在群臣中的威望,高的离谱。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群臣天然便会遵从,更何况他还是先以臣子之责,后以官位仕途来劝说了。
片刻之后,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留下,踏上宁王这艘船。只有少数几个人,在刘昌等人的怒视之下,卑微的离去了。
宁王对此毫不在意,只是等这几个人走出去了之后,才对在门外侍候的下人,暗暗使了个眼色。而后,那几个离去的大臣,还未到家,便在半路上离奇失踪了。
可虽然大部分人选择了留下,不过其中多数人还是因为无可奈何,只是此时后悔也无用,只能硬着头皮与宁王共谋铲除赵兌的大计。
此时,河六四等人隐在屋顶上,已将屋内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方既仁疑惑道:“这个宁王,一看便是城府极深之人,果真有如此忠心?”
玉天扬也有点糊涂,说道:“赵兌权倾朝野,按理来说,宁王宴请群臣,他必然知晓!宁王对此也应是心知肚明,可他却还敢这般高谈阔论,就不怕被赵兌知道?”
河六四看了看二人,说道:“还是再看看吧!”
堂内,宁王走到堂中,对群臣说道:“本王之计,十分简单!声东击西而已。如今他独揽大权,手握重兵,其实诸公畏惧的,不过是他手中的势力而已。既然他握有兵权,本王便教他分兵四散,一时间难以集结,如此一来,有没有兵符,又能如何?”
朱可闻言,问道:“可如今京都之中,禁军营,司卫营都是丞相的人,还有数万之众的银甲近卫营,单是这银甲近卫,便是天下无敌之师。分兵四散?分又不是京中各军,何谈杀贼?”
宁王笑道:“朱大人,难道你没看见夫孙使臣赤烈都大人,也在此处吗?”说着,环顾四周,笑道:“赤烈都大人,是本王请来的贵客!本王敢宴请使臣,自然是由陛下首肯!虽是如今难见陛下一面,可陛下仍是暗中传旨,令本王相请赤烈都,共商大计!”
群臣闻言,这才注意到了赤烈都。自从酒宴开始以来,赤烈都便默默饮酒,不曾说话。加上他穿着大安的服侍,而非其本朝衣袍,倒是让众人没曾注意过他。
此时,见宁王提到了自己,赤烈都站起身来,对群臣抚胸行礼,说道:“贵国丞相曾害死夫孙大将赤都合,我夫孙朝局初定,不想大动干戈,但此仇却绝不会忘!既然贵国群臣也想将自家丞相除去,我夫孙自是愿助宁王殿下一臂之力!方才宁王殿下所说,要让赵兌分兵外散,此事我夫孙已然代劳!只要宁王殿下一句话,我夫孙三十万大军,便会开赴至两国边界,绵延数千里,日日操练!宁王殿下料定赵兌心胸狭隘,必定要严加防备,只要赵兌下令挥军开赴边境,严阵以待。如此,贵国兵力多数聚在北境,不就等于是分兵外散了吗?”
田斯听得脸面惊恐,磕磕巴巴的问道:“贵国三十万大军压境?难道,你们,你们....,”
赤烈都哈哈大笑:“这位大人,不必紧张!我夫孙向来信守诺言,宁王殿下亲求我夫孙汗王,汗王金口玉言,我夫孙大军绝不会越界一步!只不过汗王也想为赤都合将军报仇,故而出手相帮罢了。”
朱可闻听,嗤笑道:“贵使此来,听说是夫孙想与我大安联姻。呵呵,既是想成两国同好,便莫要做这干涉内政之事!再说当年两国之战,丞相英武,勇冠三军!夫孙举兵来犯,丞相将其全军覆没,大显我军神威,本就是为臣之责!我等虽是与丞相志趣不同,却也轮不到你夫孙横插一脚!倘是日后再又战事,我等再恨丞相,也必定先合力杀贼!”说着,转身朝宁王推手一礼,说道:”殿下!我朝礼制,无旨不可私见外使,还请殿下请走使臣,否则我等万难再留!”
听闻方才的对话,群臣已然知晓,宁王为了除去赵兌,已经和邻国夫孙达成了某种协约。夫孙大军压境,做出来犯之态,让赵兌全心戒备,自然不会想到朝中正在密谋除掉他。
但是,朱可却是很清醒。赵兌在军中的威望,简直无人可比,只要他振臂一呼,百万雄师都会拥他为帝。在这个时候除掉赵兌,军心必是大乱,倘若夫孙趁机进犯,大安绝无抵挡之力。所以,宁王和夫孙里应外合的计谋,朱可绝不会答应。
可他不答应又能怎么样呢?夫孙大军马上就要开赴两国边界,他也只能出言讥讽赤烈都,让宁王请走这个使臣,以表达自己的态度。
而宁王此时怒火中烧,这个朱可整个晚上都在和自己唱反调,而且说得处处在理,根本无法驳斥。但自己苦心谋划的计策,怎能被一个朱可给坏了?宁王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想着如何让这个朱可闭嘴。
“笑话!”屋顶上,玉天扬忍不住讥讽道:“这个宁王到底是有意如此,还是真的没脑子?”
河六四与方既仁一脸糊涂,问道:“怎么了?”
玉天扬气道:“私通邻国,这是祸及三族的大罪!如此机密之事,应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居然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若是让赵兌知道,赵兌岂能让他活?即便真是皇帝的意思,恐怕赵兌连皇帝都要杀!三十大军压境,岂是一句承诺便能相信的?这个朱可也清楚,赵兌一死,夫孙若突然进犯,我大安便如砧上鱼肉!这个宁王竟然看的如儿戏一般!”
河六四点了点头,又问道:“可素闻赵兌用兵如神,当年夫孙来犯之军,他全数尽歼!只要挥军北上,难道还挡不住夫孙吗?”
玉天扬痛心疾首:“河师兄!当年夫孙还只是个弹丸小国,要靠纳贡才能苟存。就是这样一个小国,能将如日中天的莫科国一举覆灭!面对莫科百万大军,他们十几万人来回冲杀,如入无人之境!一口气杀进莫科皇都!这般勇武之军,岂是轻易能挡?”
河六四恍然大悟,细细思索,猛地大吃一惊:“我听说赵兌与其父赵寻不合,赵寻曾屡次派人刺杀自己的亲生儿子!若届时北境形势焦灼,赵寻乃是广衍府君,如果突然反戈,赵兌必定会派遣距广衍府最近的京都之兵前去镇压!那个时候,就真的是分兵外散了!”
玉天扬点头称是:“河师兄的推论甚有道理!”
方既仁急道:“那我们快去告知赵兌吧!”
河六四却是一笑:“方师兄安心,今夜酒宴,尽收赵兌眼底!”
原来,早在酒宴刚刚开始的时候,河六四就感觉到又几个身手极高的黑衣人,隐匿在宁王府各个角落。酒宴上的对话,这些黑衣人必然听得清清楚楚。
玉天扬也料到了这一点,看着大堂内满脸怒色的宁王,极为不解的说道:“这个宁王必然也知道赵兌会派人前来,可他为什么要将如此隐秘的大事,堂而皇之的告诉这么多人?”
方既仁随口说道:“或许他就是想让赵兌知道!”
所谓一语点醒梦中人,玉天扬猛地眼前一亮。
而大堂之中,宁王思索再三,终于是想到了一个办法。只见他朝赤烈都微微使了个眼色,赤烈都便心领神会,告罪离去了。走之前,还不忘狠狠地瞪一眼朱可。
朱可理也没理赤烈都,只是望着宁王说道:“殿下,除分兵外散,还有何计策?”
宁王没好气的说道:“既然诸公不愿与夫孙联手,那本王也不能独断专行,分兵外散之计,只好作罢!夜色深沉,诸公也该回去休息了,容本王再想计策,告之诸公!今日之事,还望诸公守口如瓶,本王的性命,便交给诸公了!”
说着,朝众人推手一礼。
见宁王忽然下了逐客令,群臣面面相觑,却也只好纷纷回礼,离开了王府。唯有付珩和刘昌没有走。
等到群臣全部离去,宁王恶狠狠地将手中的酒器摔了出去,然后拂袖走向后堂。付珩和刘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跟了过去,同时跟过去的,还有那六个丹鼎教的骗子。
河六四细细感知四周,发现那些神秘的黑衣人已经全部离开了,便和方既仁,玉天扬一起跃向后院,继续探听。
宁王直接来到了书房,等河六四三人接近的时候,书房里正传来器物摔破的声响,似是宁王还在发泄怒气。看来这次酒宴,宁王并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
灯烛明亮,将书房里的人影全部映在窗上,九个人影,一个坐着,八个站着。
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一个王府参军快步走到书房门外,轻声说道:“启禀王爷,青吏司的人,已经全部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