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雾气未曾消散的码头，顾敏驾着车，她调转了车头，缓缓驶离。
而在雾气缭绕的不远处，他和她站在一处，他沉眸看着她远离。
待到那车子完全消失在白雾的深处，他揽住她肩头的手，这才落了下来，更是侧身瞧向她，不着痕迹空出了一道空隙来。
“你怎么会来。”唐仁修低声问道。
纪微冉完全料不到他的动作，也是不明所以，只是一回神，顾敏已经走远，他已经开口询问。
纪微冉迟疑着开口道，“打你的电话，你没有接，我就问了洛焕，他告诉我的。”
昨天纪微冉就开始拨打他的电话，想要联系到他，但是奈何唐仁修这边一直无人接听。起先的时候，纪微冉还以为他是在公司有要事要忙，后来以为他是出事了。等到夜里边，已经很晚了，纪微冉没了办法，只能去询问旁人，唐紫陌和岳华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唯有唐洛焕，告诉了她，他即将会在明天从码头离开办事。
洛焕。
唐仁修记起昨夜，唐洛焕和他联系过，他倒是有告诉他，他今天要离开港城去办点事情，明天早上于码头出发。
“一大早过来，是有急事找我？”唐仁修又是询问。
“恩！”纪微冉郑重点了个头，她望着他道，“我知道你这边出了事情，也知道你最近很需要资金来周转。”
“我这里有纪氏的股份，还有一些不动产，都可以变卖的。修，只要你需要，你就拿去。”纪微冉不带一丝迟疑，她很是认真，也很是肯定地对他说。她早就做好了决定，所以才急忙忙来找他，告诉他这件事情。
唐仁修微笑，他的笑容很轻柔，“公司的事情，我会解决。”
“可是，你这边……”纪微冉很是焦急，又是喊了他一声。
纪微冉此番过来，就是已经知道了事情大致的始末，她不想他一无所有，她更是不愿。
“我会解决！”唐仁修打断了她，用一种很沉凝的目光。
早就知道他的回答，就像是此刻，那样言辞的拒绝，一如电话里当她告诉唐洛焕她的想法决定后，唐洛焕只是反问了一句：你以为他会接受？
是的，骄傲如他，他断然不会接受。
可是如果不尝试不去告诉，那么又怎么确切的结果！
至少要试上一试！
纪微冉也是慌忙道，“我只是想帮你！没有别的意思！”
她并没有带其他的意思，不过是纯粹地想要帮他，至少在这个时候，在他需要的时候，她能尽到一份心力，哪怕，微不足道，这也没有什么。
“我知道。”唐仁修应了，“我都知道。”
“修！我之前就说过，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一定要告诉我！”纪微冉不肯放弃，她执着说道，“让我帮你！就当是我请求你！”
纪微冉不知道在她离去的这么多年来，他是如何一步一步坐上五洲总经理这个位置的，但是此刻，她唯一清楚的是，这绝对不是简单顺畅的过程。所以，让她也为他做些什么，比如说这一刻！
“微冉，”唐仁修却是喊她的名字。
纪微冉抬眸瞧着他，只见他的俊容温柔到不可思议，那声音也无比的温柔，却是说着让她无法名晦的话语。
“你已经帮了我最大的忙，谢谢你。”唐仁修低沉一声，那声音飘散开。
纪微冉又是一怔，她没有听清，也更是不明白！
“好了，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忙。”下一秒，他又是轻轻叮咛了一句，他转过身去。
谢文朝纪微冉点了个头，便跟随着唐仁修上了游艇。
纪微冉站在岸边，看着那艘游艇载着他出海。
清晨的旭日冉冉升起，那金光终于散开了云雾，他的游艇朝着那片金灿灿海面渐行渐远。
纪微冉却还在想，他最后的那句话。
哪里已经帮了。
哪里是最大的忙。
他道谢，他向她道谢。
纪微冉的秀眉蹙着，分明，她什么都没有做！
车子从码头回了纪家，纪微冉沉思着缓步走进别墅里。大厅里面，纪父端坐着，他瞧见了她归来，立刻喊道，“微冉！你去哪里了！”
纪父一早醒来，就从佣人口中得知纪微冉已经派车出去了，他心里边狐疑，就在这里等着她。
“爸，你不是都知道我去哪里了。”纪微冉道。
纪父皱了下眉头，他确实已经知道了。就在得知她一早离开后，纪父心里边觉得不妥，他立刻让管家去询问那司机的去向，司机已经回了消息过来，告诉他，纪微冉去了码头。
“你去码头见他做什么？”当然，纪父也知道纪微冉是去见了唐仁修！
纪微冉慢慢走向他，“我告诉他，我手上握有纪氏的股份，还有不动产。”
“你！”纪父骤然大惊，“微冉！你这是要做什么！”
纪父不得不惊恐，他的声音也大了，“你难道是要拿纪氏和那些不动产去帮他吗！微冉！你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不，爸爸，我没有开玩笑！”纪微冉仰头看他，那么认真的眼眸。
“你要拿那些不动产去变卖帮他，我没有意见！可是你怎么能拿纪氏？”纪父心惊胆战！
“爸爸，你曾经说过，以后的纪氏，是给我的，那么现在，我要怎么决定，都没有关系不是吗？”纪微冉问道。
“纪氏就是我们纪家的命啊！”纪父怒喝道。
“是吗。”纪微冉轻轻反问着，她的声音很虚无。
纪父已经怒气冲天，他朝着她喝道，“你一直说你知道，说你明白！我看你到了现在，你根本就一点也不懂！唐二已经结婚了，他已经有妻子儿子了！你们不可能！早在十年前，你们就不可能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纪微冉站着不动，只是静静聆听。
“唐二都已经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要不肯放下？韩琛又有什么不好？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忘记过你！十年前既然是这样了，也没有办法了！现在他没有订婚，以后也会是五洲的总经理，是最好的结婚人选！”纪父突然不可自制，因为太过恐慌，她会做出不理智的决定来，他试图要让她回心转意！
“我已经决定了，把你嫁给韩琛！你们近期就结婚！越快越好！你们两个结婚！反正他已经同意了！”纪父喝道，他凝眸以对，决心要快刀斩乱麻！
纪父的话语，说的突然，这是纪微冉这么多年来，从来都不知道的事情。
但是，纪微冉胸口却也开始窒闷起来，她轻声道，“爸，你说他同意？”
纪父点了个头，纪微冉沉默了下道，“好，我现在就去问问他，他是不是同意！”
纪微冉说着，她转身又要走！
“微冉！微冉！”纪父喊了几声，但是纪微冉早已听不见了！
“老爷？”管家询问。
纪父叹息，“让她去！让她去问！”
纪微冉不再让司机开车，她直接夺过了车钥匙，驾车又出了纪家别墅。她一边开车，一边拨了号码，那是唐韩琛的号码。
那头倒是接了，是唐韩琛的声音，“这么早。”
“在哪里。”纪微冉问道。
唐韩琛默了下道，“看来你是要来见我，我在君再来喝早茶。”
纪微冉不再应声，直接挂了线，就往君再来而去。
君再来是一家茶楼，但是比起唐朝和御茶园来，却是名气没有那么大的。只是一家中等的茶楼，价位也很合适。但是这家店，却是当年，纪微冉发现的茶楼。曾有一度，天天早上夺命电话连环call拉着众人来这里喝早茶。
但是，这也已经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一个辗转，纪微冉到了君再来。
已经有大堂经理在等候了，看来是事先早就打过招呼了，瞧见了她，对方打量了下，似乎和知会的那人所说的一模一样，他立刻迎上去问道，“请问是纪小姐吗？”
纪微冉颌首，那经理立刻比了个手势，“唐先生在包间里，纪小姐这边请。
君再来的包间，也是比不上那些豪华的茶楼，不过是五个平方的空间，摆了桌子和椅子，木质的，但也是清新质朴典雅。经理迎着纪微冉进去，而唐韩琛早就在了。
“唐先生，您等的纪小姐来了。”经理笑着招呼着。
纪微冉一言不发，走了进去。
唐韩琛扭头，看见来人，他微笑着，朝经理使了个眼色，那人便识趣退下了。
“坐吧，这么早过来，你一定还没吃早点。”唐韩琛开口说着，纪微冉往对面的椅子里一坐。
“想吃什么？”唐韩琛询问着，纪微冉依旧沉默。
“先喝杯茶吧。”唐韩琛也不急着和她说话，问她这么早来找他，到底是什么事情。只是为她倒了杯茶水，递到了她的面前，又将几碟小点心，往她面前摆了摆，他随口说道，“你好像喜欢吃这个。”
纪微冉垂眸扫过，那果然是从前一度爱吃的点心，可是此刻，哪里来的心思去尝点心。
又想到从前，都是从前，唯有从前！
纪微冉眉头紧蹙！
纪微冉眼眸一凝，她还是开了口，“刚才我爸对我说，要把我嫁给你，而你同意？”
唐韩琛还捏着小碟子，在为她递点心，手指一紧，将手边的那盘放下了。
唐韩琛亦是抬眸，隔了一张桌子，他笑着道，“看来纪叔都对你说了。”
“你要是想嫁给我，我同意。”他说着如果的话语，但是回答却是肯定！
“唐韩琛，你为什么同意？”纪微冉继而又是问道。
唐韩琛笑道，“微冉，十年了，到了现在，你以为还有别的选择？嫁给我，是最好的选择！不久之后，我将会是五洲的总经理，纪氏的一切你也不需要再担心！你会是唐家的女主人！”
“怎么样？心不心动？”唐韩琛凝望着她。
“心动？”纪微冉笑了，那声音很轻，“唐韩琛，你以为我会心动？你以为我看中的是唐家的继承人？还是五洲的总经理？那些身份，对我而言，是那么重要的？”
“我告诉你，唐韩琛，今天哪怕唐仁修他真的一无所有，我还是会一心一意对他！”当日他询问的话语，她不曾回答的答案，在此刻纪微冉说了出来！
唐韩琛一怔，“所以，如果现在他是单身一人，你就会不顾一切站到他身边去了？”
“哪怕你知道，他对你不会再有可能？哪怕你知道，这十年来他对你不闻不问，从来没有去找过你！他早已经抛弃了你！”唐韩琛原本沉静的男声，说到了此处也忽然尖锐起来！
纪微冉道，“没错！”
“你不用问我如果，他现在就算不是单身一人，我也会！”纪微冉坚决说道！
一刹那，唐韩琛突然没了声！
是她认真的眼眸，那么的刺目！
“哈哈！哈哈哈！”唐韩琛笑了起来，“纪微冉！所以说来说去，你就是决定要做第三者了？在他们的婚姻里插足一脚！”
纪微冉注视着他道，“我和他，这辈子，永远也不会再有可能！”
她突然的话语，像是誓言一般，那么的夺定！
唐韩琛突然愤怒起来，“说的倒是好听！既然明明知道不可能，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为什么还要站到他身边去！
为什么还要一心一意！
为什么总是只看着他一个人！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纪微冉喝了一声，“我乐意！”
可是这样的话语，让唐韩琛想到了另外一个人来，那是唐仁修！
他总是说着：我乐意！
唯独那一句不轻不重话：我乐意！
“只要我知道他有困难的地方，不管是多大的困难，只要我知道，我都会帮他！都会站在他这边！我乐意！”纪微冉又是说道。
唐韩琛定定看着她，这一刻，他愤怒之余还有一丝别的滋味来，他猛的拍案！
不想去承认，不想再听她说这些真情真意！
“不要假惺惺说这些！没有结果的事情，谁会去做！”唐韩琛喝道，“十年前你们就不会有结果！不会有可能！”
“我和他没有可能，难道我和你就有？”纪微冉轻声幽幽一句，唐韩琛又是忽然无声。
他在等着，等着她的下文。
纪微冉坐在他的对面，她的眼中有一抹浅浅的恨意，不知是在恨他，还是在恨自己，又或者是在恨时光太无情！
“我和唐仁修这辈子没有可能，我和你，唐韩琛，”她说的缓慢，却是一字一句都如利刃，“这辈子，更加没有可能！”
“绝对不会有！”她又补了一句，加重了语气，也加重了这份决断！
唐韩琛的心口窒闷无比，在注视过后，他轻笑了起来，“所以，就算现在老二身边没有别人，你们也同样不会有可能？”
纪微冉凝重了一张丽容，她的眼里有忧伤，“绝对不会有。”
“你又知道了？”唐韩琛笑着反问。
纪微冉轻声开口，喃喃说了一句，“他早就做了选择。”
一张桌子，隔开了两个人，他们从来未曾真正的比邻而坐，如此的遥远，最后她起身离开，听不到她离去的脚步声，是如何的颓沓。
只是唐韩琛默然中，回忆方才的谈话。
——我和唐仁修这辈子没有可能。我和你，唐韩琛，
——我和你，唐韩琛，这辈子，更加没有可能！
——绝对不会有！
他突然窒闷到无法负荷，拿起手中的茶杯，一下往墙上砸去！
砰——！
那茶杯碎了，心里的什么东西也碎了！好似再无可能一般！
他早就做了选择，什么选择？
就因为他是大哥，所以他就不肯原谅了吗。
纪微冉，是因为如此吗。
“韩总，刚才孙氏企业的顾总监打来电话，她让我转告您一声，今天中午，她在那天和您见面的酒店会客室等您……”唐韩琛一回到公司，就听见秘书汇报了行程安排和一些来电邀约。
唐韩琛没有说话，半晌后他眼中有一抹质疑。
为什么。
为什么他身边的女人，一个是这样，两个还是这样。
唐仁修，他到底哪里好？
到底哪一点好？
孙氏这里，顾敏早上从码头回到公司来工作。就在忙碌之中，她收拾好了情绪，有些起初还不想割舍的，不想离去的决定，在此刻要做一个决断。反正，她总是要离开的，不过是早晚而已。如果她的答应，能换来一切的安宁，那么也好，这样才会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上午忙碌完，顾敏离开了公司，她赶去那日夜里应酬的酒店。
也是在那间会客室里，顾敏见了唐韩琛。
只是今日，顾敏到来的时候，唐韩琛还未到。
顾敏没有等到他的回执电话，不知道他是否会来，但是她也不着急，她就这么等着。
时钟滴答走过，顾敏等了近一个小时后，唐韩琛终于姗姗来迟了。那会客室的大门被推开，顾敏就看见唐韩琛走了进来，她也随即站起身来。
“韩总。”顾敏唤了一声。
唐韩琛微笑，“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我知道韩总贵人事忙。”他说着客套的话语，她亦是说着客套的话语，你来我往之间都是各怀心思。
复又坐下，唐韩琛道，“顾总监今天约我到这里，看来是对那天我的提议有决定了？”
顾敏没有再沉默半分，她立刻的，脱口回道，“我答应！”
唐韩琛眼目一凝，他笑着询问真假，“你答应？”
“是，我答应！但是请等到明年，明年四月的时候，我一定会离开！”顾敏又是说道。
唐韩琛笑了，“呵呵，现在我还真是不知道，到底是来和谁谈条件的？到了现在，难道你以为，你还能和我谈条件？”
“我不知道你开出的条件，能给你带来什么。但是，你这么说，一定有你的用意。除非，你不想我离开了。”顾敏近乎是夺定的，她的思绪此刻如此清晰！
“怪不得你能当孙氏的总监了，脑子够灵活。”唐韩琛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他状似夸奖，“大概是跟在老二身边久了，所以口才也学的像他那么刁钻灵活了！”
唐仁修是法学院的，顾敏早就知道，她只是微笑，“那么韩总，我们谈妥了？”
她一声询问，唐韩琛定睛看着她，“你还真是大度，为了能帮老二，就这么答应离开了？顾小姐，看来你果然是很爱他！”
他淡淡笑说着，顾敏没有出声，只是等待他的回复。
又是突然，突然就有了好奇，突然就是忍不住，他竟是不禁问道，“他哪里好？”
顾敏却是微微一愣，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可是知道，他对你做的那一切，但是我真是想不通。”
“也真是对老二好奇了，顾小姐，你说说，他是哪里好？”唐韩琛干脆扯开了那一层纱纸，他就是要知道个清楚，“能让一个女人，为了他这样？”
“他到底是哪里好？”唐韩琛问道。
他到底哪里好。
这一刻，顾敏的心里也盘踞着这个问题。
不是没有问过自己，不是没有找过答案。
可是，可是就是找不到。
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竟是找不到，一个可以足够匹敌的理由。
似乎所有的理由都不够。
她很努力的去想，去理清楚，去细数他的一切。可是回忆这么多，这么锋芒，这么杂乱，从开始到现在，那么多的年华，那么多的片段，若要真的去细数，还真的无法全都明了。如果一个人的好和坏，能够用加减法来清算，那么他的冷漠绝情，似乎远远大于他的好，他真的太不足。
可是怎么办，没有办法，没有任何的办法。
唐韩琛在凝眸等着她的回答，顾敏突然一笑，“确实没什么好的。”
她开了口，那样的洒脱任性，“反正就是这样了。”
唐韩琛的嘴角，那笑容凝固定住。
所以，她也是这样吗？没有原因，没有理由！
就像是认命了一样，反正就是这样！
既然如此，既然再也回不到过去，既然说是因为这样的选择，那么，就让再一次选择！
唐韩琛笑了起来，“可惜了，我那是昨天的条件，今天已经变了。”
顾敏已经有了准备，她不疾不徐问道，“请说。”
“我要你，”唐韩琛近乎是疯狂，偏执到了极点，“陪我睡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