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靖皱着眉头,围着曹煜细细地打量他,从眉毛到头发,从衣裳到手指,甚至连他穿的鞋子都被她打量了一番,发现此人穿着乍然看还是仆素的,实际上处处都藏着富贵玄机泗。
而他神情郑重,也丝毫没有演戏的意思。
尉迟靖喃喃自语,“曹煜!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觉得和帝此人比你好点!”
可惜沈婥并不是这样想,她主动地走到他的跟前,唤了声,“四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曹煜转过身,愣了下,倒似是一下子想不起来沈婥是谁了。
沈婥微笑着提醒他,“下午的时候,是您救了我,就是路边那个相命的女子……”
曹煜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你,怎么,你也住在这家客栈吗?”
沈婥点点头,“嗯。”
曹煜淡淡一笑,“那我们果然还有点缘分。”
沈婥又点了点头,之后道:“四殿下,其实我们的缘分可能不止于此。”说着,她拿出名刺,递到他的面前,“我是杨公的弟子沈婥,这次奉师命来到安阳城,是要面见皇上的。只是这几日贪玩儿,一直没有进宫面圣。”
曹煜立刻道:“原来是这样,那沈姑娘现在是打算?唐”
“我打算进宫去,把我刚刚看到的都告诉皇上。齐王深更半夜,在客栈造下这么多的杀孽,乃是太不该了。应该让皇上管管他。”
此时的沈婥,因为刚刚下山,对官府办案程序一点都不懂,虽然明知道黑衣人是来杀曹炟的,但是若不是他做的坏事太多,又怎么会有人暗杀于他呢?要想阻止这种事,当然是先止住曹炟的杀孽,才能真正制止这种无休止的杀戮。
没想到她的话音一落,却听曹煜道:“沈姑娘千万不可!”
沈婥道:“为何不可?”
曹煜这时急急地牵起她的手,便走上楼梯,将她带到了一个僻静的房间。
沈婥虽然曾经暗恋过师兄况离,可自小因为生活环境过于单纯,还是第一次被男子这般牵着手走,这时候脸便红了。
曹炟到房里放开了她的手,却忽然对着她跪了下去!
这可把沈婥吓了一跳,赶紧要扶他起来,结果扶不起来,她只好也跟着跪了下去,“四殿下,您这是何意?”
“沈姑娘,我父皇对杨公极是推崇,您即是杨公的弟子,又是奉师命而来,想必父皇会很重视您的意见。但是从即刻起,您说话便也得处处紧慎了,一句话可使人丧命,也可使人活命,今夜之事,其实是有杀人想杀我五弟,我五弟不过是自保而已,但若是被我父皇得知,除了追查此事,定还要追查以前的多起案子,只怕五弟将万劫不复,我父亲是极讨厌造杀孽的!是以,请求沈姑娘放过我五弟一次!”
沈婥有点不高兴地道;“你这个五弟,坊间都传说他双手染满鲜血,杀人如麻,根本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杀人怪物!不明白你为何这样护着他!那若将来,你当了天子,便是要为百姓做主的,你现在都护着他,难不成你想要他一直为非做歹下去?”
“非是如此,再说,五弟是当今最有可能成为天子的人,他只是一时糊涂罢了。无论如何,请沈姑娘一定要答应我,就当,就当你是为了报答我先前救你之恩吧!”
“你——唉——好好,我答应你这次!”
曹煜的眸子里漫出几分感激,这才在沈婥的掺扶下站了起来,听得沈婥道:“果然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你是如此的善良,而你的五弟——”想起刚刚血腥的场面,沈婥摇摇头,喟叹了一声,似乎颇为感慨。
尉迟靖在旁看着,没想到曹煜居然还给沈婥下过跪,这真是令人意外呢。不过她才不会真的相信,曹煜是因为曹炟才给沈婥下跪的。
她也并不去研究这些,反正她已经知道结果。
她现在更关心的却是曹炟与沈婥之间的事情,及沈婥是如何死去的这个迷底。
在这样的时空里,时间看似一步步往前,事实上在现实中,也不过才过了几个时辰而已。尉迟靖已经看不到现实,漫步于前尘,倒也潇遥自在,沈婥与曹炟的第二次会面,是在沈婥与曹炟相见后的一个月,当时沈婥已经成为曹煜的女谋士,二人时常在一起,而沈婥暂时亦是居住在曹煜提供的别苑内。
沈婥与曹项相见的时间亦是在事情发生一个月后了,因为她觉得早见不如晚见,既然是寻找真正的真龙天子,自然还是隐于暗中看清事实的真相比较好。在她自已觉得差不多的时候,才见的曹项,曹项当即摆酒,庆祝她的到来,也邀请了自己的儿子们参与。
曹炟来得很早,请了安后,便被曹项叫到近前来,“炟儿,来见见沈姑娘。”
曹炟与沈婥的目光对视,不由微微一怔,而沈婥则只是礼貌而清冷地点点头,对于杀人魔,她要离得远些才对。
不过从曹项的态度看,对这位儿子的确是另眼相看,若没有意外,皇位传给曹炟的机会还是很大的。沈婥看在眼里,唇角却有一抹冷笑。虽然曹炟这是第二次见她,但这一个月来,她可是数次见到曹炟,当然每次她都在暗处,看他如何杀人,然后与曹煜一起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
在她的心里,他已经是彻头彻尾,毫无人性的嗜血魔王。
尉迟靖到底还是在陈留公主府住过一段时间的,而且身旁有上官夜提点,对于官府行事的那些儿道道多少还明白一点,至此时,已经完全把曹煜的伎俩弄明白了,明白了他从开始与沈婥的相遇,恐怕就是一个计策,而后面的一切都是他演戏演出来的,而曹炟杀人,不过是为了自保,杀人者,自八成亦是曹煜派去的,只可惜沈婥被蒙在鼓里,始终不明白。
这样一想,曹炟可不就是太冤了?尉迟靖已经在心里给曹炟起了个外号儿,叫“冤大头”,以后可莫要叫什么铁腕王爷,叫大头王爷好了。
曹煜与沈婥在一起的日子,可谓是才子配佳人,二人距离似远又近,似近又远,便是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让沈婥的心反而牢牢地系在曹煜的身上。不但亲自游说曹项重视起曹煜这个儿子,并且常常亲自上阵,为他占卜前途,趋吉避凶,令曹煜无形之中避过很多的凶险。
与曹煜相反的是,曹炟却因为曹煜和沈婥的联合,而更加身处危险之中。没有哪个人,会一直被动挨打而不还手,曹炟亦是如此。那段时间,常常传出曹炟嗜杀的消息,人人听闻齐王的名字,首先想到的便是鲜血。
那一次,曹煜和曹炟被派往一个叫做狐丘的地方,共同携手除掉一个被称为“狼”的暗黑组织,这个队伍的领头人便被称为“野狼”,据说是从小在狼群里长大,后来被个帮派的头子从狼群中带回教养,倒也教了些他学识,然而在这个帮派头子去世后,这小子却把学到的学识丢到了脑后,继承了他义父的队伍和曾经狼群中的生活习惯,干起了弱肉强食,滥杀滥抢的日子。
这样一来,自是比有各种规条约束要强多了,可惜附近的官府都管不了他,一是他武功高强,二是他手下的人被他带的,都如同野狼一样凶悍,再一个,他们可以穿梭于黑山白天水,旷野森林之中,官府出动的人少,他们便把那些人杀了,人头穿成串儿挂在城门之上,官府若是出动的人多,他们便藏觅起来,一年半载的不见人影。
附近的百姓把他们当成真的野狼,人人惧怕,而不能人人喊打。这消息终于传到了曹项的耳朵里,在沈婥的提议下,曹炟和曹煜被派了出去。
沈婥之所以如此提议,其实还是曹煜的意思。
她无意间听到曹煜的近卫在议论,说是曹炟前几天又在效区杀了好些人,而且曹炟暗中培养了数支暗卫,势力越来越大,简直比野狼为祸更要厉害,只可惜没有人能治得了他。
沈婥听闻,脑中灵机一动,便想让野狼和这位铁腕王爷,好好的斗一场至两败俱伤是最好,或者二人都死了,那么世间就少两个祸害。
这大概是沈婥正式与曹炟交手的第一次。
过程看得尉迟靖头疼,在这里便不再赘述,只说曹炟和曹项到达野狼的根据地后,就遭遇到了野狼空前的反抗,双方打的难解难分,后来因为野狼对地型的熟悉,还是带着人跑了,在这个追击的过程中,沈婥故意将曹炟引入占卜出来的凶地,而她与曹煜则往另一个方向而去了。
而曹煜恰在这时候病了,高热不退,一行人便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让曹煜休息,原本一切的计划都是很好的,曹炟若是死了,也不能怪他,只能说命数如此,却没有想到,野狼竟然派人到了曹煜的帐中,抓走了沈婥。
曹煜只能带病追击,而沈婥则有幸看到了曹炟与野狼的作战,原来曹炟虽然被引入凶地,居然凭借着自已的聪明才智,硬是在劣势之下,与野狼对执,不但没有输的痕迹,反而渐渐地令野狼招架不住。正好野狼的属下抓回了沈婥,在他们的心里,沈婥总归是与曹炟一伙的,当即便拿沈婥来做文章了。
他们把沈婥绑在十字杆上,勒令曹炟自已走出来,否则就立刻杀了沈婥。
在那样的情况下,曹炟可以走出来,也可以不走出来,但他最后却选择了走出来。
理所当然的,曹炟被野狼抓了。
后来与沈婥一起,被关在铁笼子里。
二人到了一个笼子里,曹炟却丝毫没有沮丧之色,反而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婥。
沈婥很是难堪,道:“你可以不救我,你为何要这样做?”
“是啊,我的确可以不救你,因为这个局便是你设下的对吧?若当时我四哥一起追上来,现在被关住的就是野狼而不是我们。不过没有关系,我即知你和我四哥想要我死,我还是将错就错走进了你们的圈套,是因为我认定你们杀不了我。”
“你太自负!”沈婥不喜欢过于自负的人。
沈婥又加了句,“你虽是为救我而被俘虏,但我不会感激你。”
“无所谓,我救你,并不是要你的感激,而是因为你是我父皇的贵客。”
“可惜现在连你自己都进来了。”
曹炟却只是笑笑,不说话了。
隔了半晌,曹炟却又道:“听说你会占卜,你倒是占卜一下,这次我们能否活着出去?”
沈婥拿出卦钵,真个就占卜起来。
最后说:“我会活着出去,而你将有生死大劫。”
曹炟挑挑眉,“这么说,我有可能会死?”
沈婥很认真地点点头,“是的。”
其实让曹炟死,本来就是沈婥今次的一个目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和这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了,她的这种目标反而有所淡化。便听得曹炟道:“你知道我这生最大的遗撼是什么吗?”
既然快死了,是不是应该说法比较深刻的内容?
沈婥想了想道:“大概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你想当皇帝,然而始终还是一步之遥。”
曹炟却笑着摇摇头,“曾经有一个算命先生为我算过命,他说我天生帝王根骨,是要当皇帝的。他以为他这么说我很高兴。”
“难道你不高兴吗?”
“那你猜猜,最后,那个算命师,是什么样的结果?”
“我猜,你定是赏了他十绽金元宝。”哪个男子不想当皇帝呢?
“你猜错了,当这个算命师说完后,第二天有人发现他莫名死在臭沟渠里,脖子上有个伤口,被人一刀割喉,杀死了。”
“何人竟会去杀一个算命师?”沈婥意外地瞪大眼眸。
曹炟却只是看着她,不答反问,“你猜猜。”
沈婥沉吟了下,忽然眼眸瞪得更大,“是你!你为何竟要杀他?”
“一个小小算命师,又怎能妄议乾坤?这是他第一罪。明知我的身份,便说我能够当皇帝,在他看来是奉承我,于我来说却是捧杀,因为这话若传出去,不知道我会引来多少杀身之祸,这是他第二罪。第三罪便是他信口胡言,因为我从来没有打算当劳什子皇帝,当皇帝有什么好的,我只想好好活着,像个健康人那样活着。”
沈婥并不能理解他说的这些,第一,她觉得算命师不过是说错了一句话而已,罪不至死;第二,没有哪个男子不想当皇帝,特别是在他其实与皇位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对曹炟的说辞,她根本就不信,他不过是找了个由头想杀人而已。第三,他若成为皇帝,怕是能活得更好。
那时候的沈婥,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位齐五其实身负绝症,说不定哪天便会病发而亡,而曹炟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其实身体已经极不舒服,知道自己将要病发,由此才会说出第三条来。也同样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打消了一些意志,导致他说出了心里话,事实上,平时若想听他说这样的话,简直难上加难。
不管怎么样,沈婥认为,能为了一句不知道能不能证实的话,就杀人者,是疯子,是魔头。
特别是曹炟那句“一个小小算命师,又怎能妄议乾坤”伤到了她,因为在别人的眼里,她沈婥也不过是个算命师,风水师,刚才她还用自己的卦钵和铜钱占了一卦,这不明着讽刺她吗?
她听了他的答案,只是咬牙看着他,心里对他的看不起,异常愤怒,曹炟,我沈婥不能妄议乾坤吗?若今次能躲过一劫,便让你瞧瞧我的本事。
天色渐暗,野狼因为抓住了曹炟和沈婥而觉得自己这次是赢定了,因此带着手下众人喝酒庆功,直到深夜才算停竭。
曹炟终于等到了机会,冷不防从沈婥的头上拔下一支银钗,沈绰正要骂他登徒子,便见他将那银钗捅向锁孔,一会儿便听得那大锁咯咯几下轻响,居然就被他打开。
因为附近的看守都喝了酒,此时正是黎时,人最易发困入睡的阶段。为了使他们发现晚点,沈婥和曹炟分别脱掉外裳挂在笼子里,看起来就好像二人还在,之后悄悄地爬出了铁笼,又回头将锁重新锁上。
沈婥猫着腰便打算往阴影里而去,穿过那些喝醉酒的人往远处跑去,却被曹炟一把扯住,示意她跟他走。
沈婥心头疑惑,却知道此时二人若产生争执,并无好处,当下点点头,随着曹炟走,曹炟居然将她领到了一处帐前,而此帐正是野狼所居的帐子,可以听到野狼在帐内酣睡的呼噜声,二人便悄悄地伏于帐外的草丛里,如此停了好一会儿,沈婥便有些生气了,悄声道:“我们好不容易出去了,现在却躲在这里做什么?我们应该立刻逃!”
“我们这样是逃不掉的,反而会暴露,你有野狼熟悉地形吗?若我们想逃,须得野狼先死。”
“你想在这里杀了野狼?!”要知道这里除了野狼,还有野狼的属下环伺,在这里暗杀和明杀没有什么区别,反正只要弄出一点动静,只怕就会被这些狼属性的强盗分尸!所以沈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吁——我们现在已经藏身于此,你可知灯下黑?我们藏于最危险的地方,反而不易被发现,因为没有人会觉得我们敢于藏在野狼的帐外,现在只要他们一喊暗号,我们的人就会冲过
来,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暗号,什么暗号?为什么他们会喊暗号?难道他们中有你的人?”
“一会便知。”
曹炟说到这里,中气便有些不足,疲累地躺了下去。
因为两个人其实离得很近,沈婥明显感觉到他是撑不住了,不由问道:“你受伤了?”
曹炟苦笑一下,“旧疾发作而已,没事。”
就在这时,听得有人喊了一句,“跑了!他们跑了!”
这一句喊出来,帐内的呼噜声立刻停了下来,下一秒野狼就出现在帐外的门口,大声道:“跑了?怎么跑的!你们这些饭桶!”
沈婥在刹那间出了声冷汗,以野狼的性格,此时若发现他们就藏在他的近处,恐怕会立刻杀了他们。然而果然如曹炟所说,虽然近旁有很多人匆匆跑过,却并没有人会往这帐旁多看一眼,他们很是安全,而曹炟也显得气定神闲,甚至还能闭目休息片刻,也就在这时,外面喊打喊杀,早就埋伏在周边的曹炟的人,冲了进来与野狼战在一处。
曹炟翻了个身,对沈婥道:“暗号就是,跑了!”
说完后自己或许也觉得好笑,不由噗嗤地笑了出来,沈婥愣了下,竟面露一抹佩服的神色,“你在自己送上门来的时候,早就想好了这招啊,果然不负铁腕王爷威名。”
“过奖。”
“不过,你不去帮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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