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纱,艾里,谢谢你们。你们做得很好!”
雾气中最先传来的,是修雅欣然柔和的声音。修雅的嗓音本来就相当悦耳,可这一刻更是有如天籁。萝纱欢呼一声,直向声音来处跑了过去。艾里不知情况怎样,忙紧跟了上去。
没走出几步,两人便见前方的白雾中现出两道模糊的身影。随着他们的靠近,白雾中的身影很快便清晰起来。萝纱轻呼一声,激动地捂住自己的嘴,怔怔望着前方的眼中水光摇曳,几乎就要落下泪。
在前方,修雅和罗炎并肩携手而立,正微笑地看着他们。修雅的笑颜依旧恬静柔和,而罗炎脸上也浮现着清浅却真正出自内心的笑容,再看不到半分迷乱和悲哀。两人给人的感觉一个温暖,一个清冷,却格外的合衬。艾里可以感觉到,在他们之间,涌流着一股说不出的和谐与温暖之感,真正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伉俪!
萝纱早已按捺不住地冲上前去要拥抱他们,修雅却举手示意她停步,遗憾地摇头道:“这只是我精魂投射在烟雾上映出的影像。很可惜我还是不能抱你的身体……”
罗炎却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萝纱。母亲无法再给予的拥抱,就让他这个父亲来给吧!这还是罗炎第一次能够亲手抱抱自己的女儿。修雅眼中泪光闪动,笑着用雾气聚合成的虚影张开双臂,将她所至爱的两人虚抱在一起。
艾里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一家人第一次也将是惟一一次的团聚也颇觉感动,又是为他们高兴,还有些外人的尴尬。
“好了,时间已经不多了。”好在不多时,最了解封印魔法状况的修雅先放开了手,收拾了情绪,向萝纱道,“好在罗炎身上的禁制已经完全被解开了。我原还担心你永远没法施行封印呢,幸好这次一切顺利。”
提到封印的事,萝纱不解道:“对了,上一次我也是这样进行封印的,怎么就不行呢?”
对于这点,修雅也不大明白。最后回答萝纱问题的人却是罗炎。作为被封印的对象,他对封印魔法自有与施术者不一样的独特理解。“应该是因为心态不一样。当初被修雅封印时,从她的魔法中可以感受得到她对万物的热爱和自我牺牲的心。但那天萝纱封印时,却好像只是机械地完成一串动作而已。而今天,我也感觉到有‘心’在里面。”
回想起先前自己的心境变化,萝纱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封印魔法乃是出于施术者作为人对世界的热爱,带着自我牺牲的心完成的魔法,而上次自己的心已经大半趋于魔化,无心无情的灵魂谈何爱?谈何牺牲?直到刚才了悟到艾里的真正心意,自己的心重又活了过来,属于人的一面复苏,再度萌发对这个世界的依恋,无巧不巧地符合了施术所需的心境,这次的魔法才能成功。
“好了好了,一切总算了结了。”修雅展颜道,“那块血冥幻晶在封印魔法的冲击下也碎了,也省得我们多操份心。现在,我和罗炎也该回神之眠地去了……”
“不……”好不容易和父母相聚,却又要天人永隔,萝纱眼泪汪汪地摇着头。属于人一面的心灵再度复苏后,她的情绪波动也表现得比前一阵冷冰冰的样子鲜明多了。
修雅知道她怎么想的,笑着安慰起她。“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可怕。对我们俩来说,无论是魔界还是人界其实都难以容身,能一同封印在神之眠地,反而是我们共同的希望。”她的笑容,忽然变得有点古怪,“何况,其实在那个时空的生活,并不是你想像中那么可怕的。”
听她这么说了,萝纱终于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手。
母女俩话别的时候,罗炎走到艾里一边,忽然瞪了他一眼。艾里吓了一跳,便听罗炎不满地咕哝道:“真不想把可爱的女儿交给你这种老男人!”
“喂,你可比修雅大了远不止十岁啊!”
艾里本能地反唇相讥。罗炎却轻轻笑了起来。“若是你将来欺负她,小心我从神之眠地杀回来给你好看!”
“啊?”艾里一怔,随即醒悟他这么说,便是等于把女儿交给了自己,顿时又是欢喜,又有些羞涩,还有些奇怪罗炎为何这么轻易地就愿意把萝纱托付给自己。他难道完全不顾虑寿限差异的事吗?
见罗炎和修雅走到一起,眼看就要回去神之眠地,回过神来的艾里望着罗炎,心中忽然生出一番感慨。罗炎这一生虽然拥有无人能及的绝顶力量,却不得不用这力量来和最爱的人战斗,乃至放弃求生,任由所爱的人亲手封印自己。而他死后仍不得安宁,被人不顾他意愿地强行复活,作为任仁明王差使的杀戮工具,强者的尊严被肆意践踏。
就是现在,尽管他并没有再扰乱人间的想法,却平白担了个与仁明王勾结为祸的恶名。他也可以想像得到,拉寇迪城内千万民众看不见白雾内的真实情形,这一战今后为人们谈及,必定是成了“圣剑士与圣女拼死与重降人世的邪恶魔王苦战,终于将其再度封印”。他这一生,空负一身强绝武力,却实在是苦多乐少,可算是不幸到了极点!
“如果当初你不曾爱上修雅,后来入侵人界时就不会自己放弃生命,甘愿被她封印,也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发生。而你恐怕早就成为一统人魔两界的绝代霸主了。”在罗炎消失之前,艾里忍不住喊住他大胆问道,“我想知道,如果知道后来会变成这样,当初你是否还会选择爱上她呢?”
这个问题,艾里是在问罗炎,也是在问自己。如果知道和萝纱相爱最终会带给她不幸,是否还应该放纵自己和她在一起?
相对修雅恶狠狠的眼神,罗炎的态度显得十分平静淡定。微垂着眼思索了一下,再抬起眼时,他的眼神清明平和。
“没什么可后悔的。我所做的每件事,都是出于当时内心的真实意愿。生命中那么多变数,谁也无法完全把握明日的自己会怎样,我能抓住的只有现在而已。若是遵照自己真正的心意作出的选择,就算将来的结果不好,也就没什么值得后悔的。”
艾里怔了片刻,眉宇间神色蓦地豁然开朗起来,握紧了萝纱的手。萝纱惊喜地望他一眼,两人知道彼此想到了一处,相视一笑。两颗心心意相通,真正相融无间。
※※※
日正十年五月十八日,在历史上无疑是令凯曼的史官们相当手忙脚乱的一天,接连发生重大的历史事件让他们在史书上挥汗如雨地大书特书,生怕有些许遗漏。毕竟,魔王复活之事暴露于世,魔王为圣女、圣剑士重新封印,凯曼帝都为圣爱希恩特盟军攻陷,帝都内数万军民哗变推翻意图逃亡的莱安特鲁王朝最后一任君王仁明王,其中任何一件都是值得大费笔墨的重大历史事件,何况它们全都挤在同一日内发生,更加加大了史官们整理、记录的难度。
而在当时置身其中的艾里和萝纱而言,那一天惟一重大的事仅有重新封印罗炎这一件而已。之后帝都城中发生的事,便都是顺理成章地自动发展而来,与他们并没有多少关系了。
只有在盟军接管了帝都后,萝纱从盟军那里了解到他们并没有发现凯曼魔法公会会长兼宫廷法师长萨拉司坦的踪迹,神情出现了片刻的怔色。艾里大略知道她和她的这位师兄间的纠葛,见她发怔,问道:“在遗憾没能当面向他出气?”
“不是。”萝纱摇摇头,“懂事后回想起来,当年师兄对我说过的狠话,其实多半是在恼我放纵荒废自己,想激我重新奋发的。师兄他……仍旧是对我好的。本还以为回帝都后定能和他说说话的……”
见她神色有些难过,艾里开导道:“到了今天这步田地,你若见他,他反而难堪。走了也好。”
萝纱点点头,心想师兄因为幼年遭遇而太过执着于地位名利。经过这许多事,或许反能让他看得通透些。将来总还有机会再遇见他吧!
虽然战事基本平息,接下来的日子,却是一段忙碌到艾里后来一回想起就反胃的时光。
连根拔除了仁明王的统治势力后,艾里和诤君很顺利地依照他们与盟军的约定接管下凯曼的政权。在与圣爱希恩特、塔思克斯等各国使者缔结下互不侵犯的和平条约后,凯曼境内的各国军队相继退兵。
在外的各部军队得知仁明王与魔王勾结之事以及帝都被攻陷、仁明王被废的消息后,虽还有部分负隅顽抗,不过大部分都归顺在新的政权之下。黑旗军赶来与凯曼征讨军会合后,艾里和诤君又花费数月时间,终于完全平定凯曼境内的冲突,让新政权站稳了脚跟。当初慧眼识英雄地将赌注压在艾里身上的绯羽商社,可算是押对宝了。虽说没有实物的回报,不过有艾里做后台,绯羽商社的触手便能够深入凯曼各地,从中得到的巨大商机可比一堆金山更让红姨欢喜。
青叶完成了辅助黑旗军的任务,回到商社设在凯曼的总部任职。经过在黑旗军的磨砺,她的才能更加增长,回到商社后便被红姨倚为臂助。红姨的女儿菲欧拉单纯娇弱,不适合执掌商社,红姨看来是想栽培青叶为下任商社的执掌者。当然,商社时刻面临着危机四伏的激烈竞争,内部亦是利益纠葛重重,在青叶面前还有许多的难关要闯。不过对她来说,这充满挑战的生活反更为她所喜欢。
至于黑旗军,因为它的根基在联盟南方而并非凯曼,当帮助艾里平定凯曼局势后,黑旗军除了部分愿意留在凯曼的人外,其他部队则返回联盟南方的基地。愿意回部族居处的挞阔族人便回自己的家园去,大多数人则留下来,在黑旗军领地上自建了一个新的国家。精灵族的族人也从此走出深山密林,回归人世,在与人族朋友共创的国家里尝试着重新与人类和平相处,共同生活。
新的国家虽然没有艾里和萝纱作为首领,不过黑旗军本来就是由各个自由自主的团队组成,于是在新成立的国家很顺利地实行各部族团队分治,由各方公选出总统领来管理政务的制度。由于艾里萝纱在时,黑旗军的事务也大半是纪贝姆先生在管理,早已积累下很高威望。于是公选的结果,顺理成章地是由纪贝姆先生出任第一任总统领。纪贝姆推辞不掉,后来做得似乎倒也很乐在其中。
埃夏本就长于统筹规划,日日跟随纪贝姆辅佐他处理政务时能学到的东西,倒是远比过去跟在艾里身边时更多得多,索性就一脚踢开艾里这前师父,改换门庭拜在了纪贝姆门下。
德鲁马与埃夏交情甚好,便也留了下来。黑旗军中兼有许多不同的部族和团体,武技各有特色,多种多样,他今日与这人切磋,明日与那人讨教,日子过得也充实得紧。
得知这些伙伴们的状况,艾里很为他们感到安心欢喜。不过相形之下,也愈加觉得自己处境的可悲……
基本平定国内的局势后,接下来摆在他面前的,就是最让他头疼的内政部分了。
一方面,他与诤君间的相互位置该如何摆设是一个颇为麻烦的问题。建立的新政权中,他们二人的地位是对等并立的。在初创时期,艾里主要负责领军平定国内残余反叛势力,诤君负责内政管理,问题还不大,但当局势安定下来后,两个并立的领袖就会妨害政权的稳固了。过去黑旗军虽有圣女和圣剑士两位首领,不过萝纱艾里的关系十分亲近,而萝纱的作用也等同于黑旗军的一面旗帜,有艾里在时便很少触及黑旗军的管理实务,黑旗军本身规模又不是太大,才不致出现问题。但这种情况,显然不适用于他和诤君杰伊之间。艾里清楚国内局面趋于稳固后,必须尽快处理好双方的地位问题。而其中必然牵涉到多方权力利益的斗争,光是这就足以让艾里头大如斗了。
另外,他还想在凯曼推行圣王在圣爱希恩特所创立的新制。关于此事,早在建立政权初时他便把自己的想法征询诤君的支持。诤君也是一心期望令凯曼强盛起来,经过与艾里一番推心置腹的详谈,事后又多方调查那些新制在圣爱希恩特的实施效果后,他也接受了艾里的想法。新生的凯曼废除世袭帝制,就不能称为帝国,而更名为凯曼公国。
不过虽说凯曼原本的上层阶级已因凯曼的战败元气大伤,难以在新制的推行中兴风作浪,但要在偌大的凯曼推行这些完全颠覆原有制度的新制,着实是千头万绪,复杂得让艾里在看到厚厚的卷宗文件时,就想要学女人般揪头发尖叫……
于是,某个清晨艾德瑞克家宅中的女仆在收拾房间时翻到宅主留下的一封留书,随后便发现艾德瑞克和寄居他家的萝纱,以及少女的那只白色宠物狗,全都不见了踪影。
半个小时后,艾德瑞克家宅的骚乱扩大到帝都议事厅。一位凯曼公国新任命的官员微显无措地将艾德瑞克和萝纱失踪的消息,还有那封留书带给了在议事厅中处理政务的官员们,顿时议事厅中也掀起了轩然大波。萝纱将来笃定是公国的魔法公会会长,而艾里的位置虽未明确确定,但凭他的功绩,必定也是执掌公国大权的头等要职。这一对男女的失踪,当然绝对不可等同于寻常男女私奔案!
在搜寻过失踪现场,确定两人的房间都没有任何暴力残留的迹象后,官员们陷入了极大的困惑。圣剑士和圣女的本领有多惊人,在封印魔王之战中已经为万千人亲眼见识过了,无论是圣剑士的武技还是圣女的魔法都堪称巅峰。又有什么人能有本事将这两人无声无息地劫走呢?
毫无头绪的官员们在房间里各抒己见,吵作一团。牵涉到艾里萝纱失踪所必然引起的权力动荡,他们争论得更加凶了。失踪现场已经从疑为凶杀、绑架现场,朝着菜市场方向急遽演化。
而相比吵吵嚷嚷的官员们,闻讯作为失踪者好友赶来的爱琳娜倒显得镇静许多。最初的错愕之后,她便接受了这一事实,甚至隐隐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听了一阵官员们毫无头绪的争吵,她不感兴趣地推开艾里房间的门独自走了出来。
房间外是一道临着庭院的长长走廊。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了。晨光穿过廊道一边的高窗,在地上描画出形状精致的橘黄色块。她受明艳的阳光吸引,信步走到护栏边仰头欣赏天空的景色。
清晨的天空是一种独特清澈的蓝,晴空上疏疏懒懒地飘着几朵白云。几只苍鹰正舒展双翅,悠然盘旋于这青天白云之下,令观者的心也亦为之一空。微寒的空气吸入肺中,有种清新的味道,令人不由得精神一振。
看得出,今天是个适合去旅行,当然也很适合逃家或私奔的日子。
打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艾里和萝纱的性格都不像是能安分地坐在位置上处理庶务的人,权位利益的争夺也只会让那两颗崇尚自由的心渐渐窒息。既然他们选择了离开,想必在另一片天空下,那两人能过得更开心吧!她这么想,也这么为他们祝福。
转过一道弯,爱琳娜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丈夫正低头倚坐在庭院中一棵紫桐树下。如果有外人在场,定是认为他正在为公国的政务沉思,然而作为他的妻子,爱琳娜很确定丈夫脸上的表情,绝对是在咬牙切齿!
“是艾里他们的事吗?”
看着爱琳娜缓步走到身边,杰伊犹豫了一下,觉得那件事告诉同为艾里和萝纱好友的她应该无妨,便克制着腮边肌肉的抽动低声道:“昨夜……艾里来找过我。”
爱琳娜一挑眉。她并不认为艾里跟杰伊的交情有好到会专程去告别的程度。而且单纯的告别,也不会让自己的丈夫一副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来的模样。
“那家伙把政务的担子都扔给了我。说得倒好听!什么国无二主,我们两人中必须有一个人自动悄然消失,另一个人才能以最小阻力统合国内权力,来实施更深层的革新。而他为了让善于处理内政的我尽展所长,愿意做那个牺牲者……”
“有什么不对吗?”爱琳娜不解。在掌握过一国的至高权力后,仍能挥挥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从容放手,不执着于不适合自己的权力,这份从容洒脱应该值得人惊佩啊?
然而杰伊显然已经将近暴走状态。“可他说为防止吏治腐朽堕落,他和萝纱愿意成为隐身幕后,游历各地监察法制执行,为公国惩办贪官恶党,扶助百姓的暗之御史!”
“那又怎样?”爱琳娜依旧不解。艾里跑了就跑了,居然还肯顺便为凯曼做点白工,不是很好吗?
“可是!作为活动经费,他逼着我给他们开具了一张可在凯曼所有地域向钱庄无限度支借款项,并保证由国家代为偿还的永久性国家保书啊!”艾里那狡猾的家伙竟看准了凯曼现在确实需要一个人退让,摆出一副牺牲者的低姿态狮子大开口!苦情派演技和暴力威胁手段相结合,逼得自己不得不签下那种丧权辱国的保书!
“什么?!”爱琳娜蓦然尖呼一声,“那不就是说他们挥霍,我们买单?!他们在外花天酒地,无法无天,我们都得苦哈哈地弄钱来替他们填空子?!而且有效期还是永远?!”
“就……就是这样……”
听到杰伊垂头丧气的确认,对钱生来敏感的爱琳娜,反而比她的丈夫更早进入了完全暴走状态。
得知艾里萝纱失踪的消息,青叶失控地一路飞奔出城。虽然明知已经不可能追上他们,仍是怅然若失地在城外绕了大半圈,却意外在城东的一片小树林中发现了立于树梢顶上的维洛雷姆。那孑然独立的身姿仿佛散发出透骨的孤独,拖住了她本欲离去的脚步。
略一想,便知道维洛雷姆伫立于此的缘由,她走到树下仰头发问:“你亲眼看着他们走的?”
维洛雷姆已从脚步声中发现她的接近,转过头来,神色却并不如她想像中哀伤,甚至依旧挂着那副招牌的痞痞笑容。他点头承认:“是啊。原就感觉到他们大概要走,这几天都多留了心,果然……”
青叶凝望他笑得有些僵硬的嘴角一阵,跃上树顶在他旁边盘腿坐下,双眼直直望着天际起伏的山峦。“喂,别死撑了,真的想哭还是哭出来好。我知道男人哭很丑,所以我不会看你。但有人在旁边陪着,我想应该会好一些。”
维洛雷姆瞪了她半晌,从胸臆深处蓦然爆发出音量惊人的凄惨痛哭声。青叶从没有听过男人这样毫不掩饰的哭法,也没见识过能哭得这么长气的,直过了三个小时还不见止歇。她已经开始质疑自己主动留下来听他哭,是不是做了件蠢事。
“惊人的肺活量和储水量呢……是因为魔族的体质吗?”
维洛雷姆顿时止住哭声,挂着两行泪水惊讶地瞪着青叶。青叶泰然与他对视。“相处这么久,又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如果你以为我真的看不出一些蛛丝马迹,那就是在侮辱我的智力。”
“我……只是有些意外。”他原还以为有艾里在,青叶的心神应该都在他身上,想不到她还有留意到自己的事。
被这么一打岔,他纪念初恋失败的哭泣也再无兴致持续下去。忽然想起青叶同样失恋,怎不见她露出多少悲戚之态?
他向她问出自己的疑惑。青叶涩然一笑。“其实随黑旗军和他们在拉寇迪重新见到面时起,我就感觉得到他们之间的心结已经消失,再没有我介入的余地。那之后,该哭的,差不多已经都在背地里哭过了。现在他们果真走了,我的心情已经调适过来。”
站起身,她迎着凛凛山风舒展因为久坐而有些发僵的身体,肢体的动作有股独特的坚忍姿态。
“何况,我仍然还拥有我所追求的生活。去者自去,来者自来,明天说不定就会有很好的事情发生呢!与其无谓地哭泣,硬往牛角尖里钻,我宁可带着笑容迎接将来的美好……”
维洛雷姆端详青叶的笑容,确实是明朗而超脱的纯净笑容。或许自己过去一直低估了这个女子?她似乎是受到任何伤害,也不会动摇这样美丽笑容的人呢!莫名地,他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青叶的话声继续传来。
“既然自己已经无望,我现在最希望的就是他们两个能过得幸福。”想到两人寿命差异的事,她皱了皱纤巧的眉头,“只可惜他们并非同族,恐怕将来……终是不大圆满的了,真为他们遗憾……”
维洛雷姆忽然咳了一声。“其实,早上送他们离开时,我已经告诉他们一件事……魔族中种族繁多,而不同种族寿命往往相差很大。所以魔族中很早就研究出一种方法……双方情爱深笃,都是真心诚意的话,便可以让伴侣共享彼此的寿命……”
青叶愕然看着他,樱桃小口越张越大。半晌,她才指着维洛雷姆的鼻子,从喉咙间挤出声音:“竟然有这种方法!他们两个还为了这个原因挣扎了那么久……你为什么不早告诉他们呢?”
维洛雷姆不自然地撇开头去。“如果艾里没有可以真正抛开一切喜欢萝纱的觉悟,他就活该得不到她!所以在他下决心之前,我才不主动告诉他们这件事。”
青叶的脸上不由现出几道黑线。她很怀疑维洛雷姆的理由是否真的像他说的这样冠冕堂皇,还是仅仅出于嫉妒和不甘心,非撑到最后一刻才肯告诉他们真相……或许自己过去一直低估了这个男人的坏心眼程度?
好在,他最后还是告诉了他们。一切终究有了个还算完美的落幕。
青叶眯起眼,仰头望着顶上越升越高的一轮艳阳。炽烈的阳光虽略有些刺眼,晒在身上却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她重新绽露出惬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