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教你,这个要这么安装的,然后你按一下这个键,听,有音乐了吧……”
苏西西整个身体歪倒在半旧不新的沙发上,怀里窝着瘦瘦,一大一小,根本没有年龄上的隔阂,短短的时间,混熟了。
苏云接过莫许许手里的茶杯,放下。
转身拍拍苏西西的肩。
苏西西回头,看一眼莫许许,明白意思,抱起瘦瘦拿了一堆东西:“小家伙,你的卧室,哪间?”
瘦瘦一指。
苏西西抱着小家伙进了卧室。
苏云拉着莫许许坐下,抬头,见西装革履的男人还立在客厅中央,微蹙着眉头漫不经心打量房间布局。
过于颀长挺拔的身形,衬得本就不宽敞的客厅更加憋仄。
苏云敲敲玻璃挨桌。
男人沉沉看过来。
苏云努努嘴,使眼色。
男人不悦地扫了一眼她旁边安静坐着的女人,慢吞吞走开了。
莫许许知道苏云有话跟她说,并且,也大致猜到了些内容。
果然,苏云端详着她,握住了她的手:“许许……”
莫许许敛目:“阿姨,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也请你不必再说。见到你和西西,我很高兴。也感谢你们,没有把我和瘦瘦的消息透露给爷爷奶奶,若是他们知道了,那今天来的就是他们。我不想再和沈家有任何牵扯,我和瘦瘦生活的很好,不需要任何帮助,你和西西要是想我们了,可以偶尔来看看瘦瘦。”
她一口气说完,几乎堵住了苏云所有憋在心里的话。
苏云看着这个比过去四年成熟也果断了很多的小辈,一时间心思百转。
笑了:“许许,你长大了。”
莫许许淡淡一笑,为了长大,她付出了太沉重的代价。
“许许,作为长辈,有些话我还是不得不说。其实上次也看到了你。之珩警告我,不要对老爷子说你回来的消息,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两年前醒来后就找到了你,并且一直派人暗中关注和保护你和瘦瘦,不然你以为,凭着爸爸那么厉害的人脉,四年都查不到你的消息?而且,国外生活那么乱,你自己想想,四年,你遇到过什么难事吗?”
莫许许身子微微一震。
抬头望向卧室里,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蹲在地毯边,静静看着西西和瘦瘦玩耍,留给她一个深邃坚毅的侧面。
是这样?
他并不是在她回国后遇到她才知道瘦瘦的存在,而是两年前就知道了,并且一直没出面,派人暗中守着她们?
她一直以为在国外那么乱的地方四年生活安静祥和是她的运气,原来,是他暗中给了她这么一个宁静生活的环境。
“之珩不去找你,不是他不想,是他不能,两年前醒来短暂失忆,失忆好了以后就是永不休止的手术,他的腿断了,脑颅重伤,大半年不能下床的,只有不停的手术,缝合,又拆开,塞进去东西,又取出来。那段日子暗无天日,直到一年前,他勉强能走路了,就开始强力复健,你要是看到一年前的他,你会觉得恐怖的,别说见人了,那时候他的病房,是不能有反光的东西的,连他自己都害怕见到那样的自己,有时候我去看他,他躲在洗手间里,一遍一遍自言自语,说这幅样子,怎么去见你们,怎么去见你们。”
苏云说到这里已经红了眼睛。
莫许许怔怔的,脑袋里,白茫茫的一片。
“上次我去河滨印象给他打扫房间,看到他卧室的抽屉里有本做的很美的相册,里面全是你和瘦瘦在国外生活的照片,那些照片,按照瘦瘦从小到大的顺序排放……”
莫许许猛地站起来,心中激荡,筑起来的坚固城墙似乎在一点一点坍塌,她拒绝再听下去。
苏云看她这样的反应,拉住她,笑着擦擦眼泪:“好了,我不说了,免得你以为我再给他拉票。”
“阿姨……”
“阿姨的意思,他一直爱着你,没有停止过。阿姨也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你对他,没有完全放下,你们又有瘦瘦,可爱的结晶,为什么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
莫许许不说话。
苏云紧了紧她的手,叹道:“世上最难过的,是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啊。”
眼见莫许许眼里涌起波浪,苏云知道自己说的话起作用了,不再多说什么。
…………
卧室里。
苏西西时不时侧目睨一眼静静杵在一旁的男人。
小心思一动:“对了,瘦瘦,怎么没见你爸爸呀?”
瘦瘦一顿,把乌龟慢慢放下,流光溢彩的大眼睛瞬时黯淡下来,粉晕的小.脸蛋也像蔫了的花,半晌才咕哝小嗓子:“……我没有爸爸的。”
说着,大眼睛看向苏西西,好像在等苏西西鄙视的眼神。
因为在幼稚园,她说她没有爸爸,小朋友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有点冷,好像好有点同情,有些就不跟她玩了。
沈之珩冷扫一眼苏西西。
苏西西吐吐舌头,拉过小家伙的手:“我也没有爸爸。”
瘦瘦像是找到了同盟,灰灰的大眼睛亮了亮:“真的吗?”
“真的啊,我生下来就没见过爸爸。”
“那西西姐姐,你和我一样哦。”
“是啊,不过虽然没见过,但我还是会想他,那瘦瘦,你想爸爸吗?”
苏西西贼笑着,瞥一眼身旁明显僵了僵的男人。
瘦瘦继续摸着慢慢的龟壳,小手在上面一圈一圈划着:“有时候会想,但是妈咪躲在被子里哭的时候,不想,讨厌。”
身旁男人,身躯更加僵硬。
只听脆脆细细的童音:“其实我好多次都梦见了爸爸的,他长的比其他爸爸都要好看,很高,一只手就能把我举到头顶,他对别人都好凶,但会对我笑,每天早晨把我抱起床,背着我去幼稚园,跟妈咪一起接我上下学,还会带我去游乐园动物园,带我去吃披萨套餐,还会来看我六一儿童节的表演,买一大束花,会很轻很轻地叫我瘦瘦,教我画画,回家就帮着妈咪准备晚餐,我呢,就坐在沙发里看动画片,然后他喂我吃饭……呵呵……西西姐姐,我是不是要求太多啦?”
苏西西背过身,偷偷擦了擦湿漉漉的眼角,转身,抱起小东西狠狠揉进怀里,哑着声音:“怎么会,这些都是爸爸该做的,他就该这么做,还要做更多!二哥,你说是不是?”
转头,身旁原本蹲着的男人已经站起来,苏西西没去看他的脸,只看到,那双修长好看的手,拳头攥得很紧很紧。
苏西西摸着怀中小家伙的脑袋:“瘦瘦。”
“嗯?”
苏西西再度抬头看一眼背对着她们要离去的男人,像是下定决心了似的:“瘦瘦,如果我告诉你,其实你的爸爸……”
将要离去的男人,忽的顿住。
苏西西嘴里每蹦出一个字,他的背影就更加僵硬一分。
苏西西盯着二哥高大却在轻微颤抖的背脊,一字一句:“……瘦瘦,其实你的爸爸……”
“西西!”莫许许忽然跑进来,脸色有些压抑不住的铁青。
沈之珩长眸深邃漆黑,直直地看向她——
眼眸里的翻涌的激烈情绪,深不见底能将她淹没,而他的薄唇嘴角渐渐添了寡淡的自嘲。
莫许许垂眸,压不住的心跳声里,一把从苏西西话里夺走瘦瘦。
“小嫂子……”苏西西表情纠结地站起身:“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
莫许许面色尚是冷的:“天差不多要黑了。”
送客之意明显。
客厅里,苏云无声而叹,看来,莫许许这次真的是铁石心肠,那么坚决,很难撼动,恐怕还得看之珩自己去努力,外人只是外因推助一把,不会起最深最根本的作用。
“西西,出来吧,差不多该回家了。”苏云召唤。
苏西西恋恋不舍地看着瘦瘦,实在舍不得这个小雨人儿。
沈之珩眼眸暗黑无波,已经平复情绪,推了推苏西西。
苏西西不情不愿地和瘦瘦道别,被苏云拉着,走出门。
莫许许抱着小手挥着的瘦瘦站在门里,侧头怒视:“你也走。”
沈之珩不会想在这个时候激怒她的,摸了摸瘦瘦的小黄毛,柔声:“再见。”
“老伯伯再见,苏奶奶再见,西西姐姐再见。”
门啪嗒关了。
瘦瘦慢慢放下小手,刚才还高兴的小.脸蛋有些蔫蔫的,小小的期盼的声音:妈咪,西西姐姐什么时候会再来找我玩?”
小孩子尤其怕寂寞。
莫许许工作忙,瘦瘦除了在幼稚园就是家里,晚上莫许许要处理公务,请不起保姆,瘦瘦身体又不好,不放心她一个人下楼,怕被其他孩子欺负,瘦瘦也从不嚷嚷着要出去玩,总是一个人很乖的抱着慢慢看动画片,楼下欢声笑语一片,偶尔她会趴在阳台,盯着下面打闹的孩子们,寂寞无声地看。
莫许许叹气,避过苏西西:“来,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吃了饭,给瘦瘦洗了澡,哄她入睡。
莫许许回到自己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苏云的话历历在耳。
她花了四年来平静的心,这一刻,兵荒马乱。
原来,沈之珩一直在,从未放弃过她们娘俩。
夜半三更下的雨。
沉浮的梦境里,那双深沉漆黑的眼眸一直注视着她。
莫许许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梦境里,有他在海南为她第一次下厨的场景,柔和的光晕模糊了他半边脸庞,她偷偷抬头,看见他嘴角一闪即逝的笑意和宠溺。
画面一转,又转到了大雪纷飞的夜,她在酒吧门口等了他一晚上,等到他衣衫不整从酒店里出来。
再转,却是她躺在冰冷的手术室,而他面无表情拿走那最后两袋血……
“啊——”
惊叫,梦醒,一身冷汗。
床头柜的电子钟滴答滴答报时,四点半,莫许许下床,去厨房喝了水。
轻轻旋开小卧室的门,没有开灯,黑暗中,她的宝贝睡得很安稳,小嘴儿嘟嘟地吐着气泡,嘴边亮晶晶的挂着一串哈喇子。
莫许许莞尔,拿了纸巾轻轻擦拭干净。
旋开了床头的小灯,调到最暗的光线,细细凝望床上莹白粉晕的小.脸儿,鼻子眼睛随了他,眉毛淡淡,随的她。
想起她对苏西西说的梦境里的爸爸,渐渐湿了眼眶。
到底还是她轻视了,爸爸这两个字,在瘦瘦心底酿造的渴望。
母爱再多,也代替不了父爱吧。
…………
七点半,睡得正香的瘦瘦感觉到身上一凉。
不高兴地睁开眼睛,头顶是妈咪放大的脸:“起来,要去跑步啦。”
晨跑,可以增强抵抗力。
“不要……再睡一秒秒……”小东西裹着被子蚕蛹似的开始耍赖。
莫许许在这方面是严厉的,三岁多的孩子,走路走快了会频繁摔跤,瘦瘦不比其他健康小孩,这点,她担心也着急。
一大一小僵持到最后,瘦瘦哼哧哼哧抹眼泪无效。
“……妈咪,可不可以带上床和被被一起跑?”
“……”
…………
折腾到快八点才出门,拖着小家伙在楼下绕着花园走了两圈,怎么唬她都不肯再动了。
莫许许无奈,牵着她买了早餐上楼,回到家,快九点。
匆匆忙忙的,给小家伙喂了牛奶和鸡蛋,来不及收拾,拿了她的小书包把她抱下楼。
一路小跑着出了小区门,正要去公交站赶公交。
忽而旁边传来鸣笛声。
莫许许看过去,黑色宾利。
擦一把额头上的细汗,眉头一皱转身要走。
鸣笛声又响起。
驾驶座车门一开,高尚一脸微笑的冲她走过来:“莫警官,沈先生刚好经过,顺道可以载你们一趟。”
莫许许翻白眼。
他住河滨印象,她住破旧小区,一南一北,真是顺道。
一辆849从面前呼啸而过。
莫许许看看表,没什么可矫情的,抱着瘦瘦就走过去。
后座车门开了,露出沈子陵大大的笑脸:“许许!早上好!”
莫许许微笑,刚要说话,怀里的小东西啪啪开口了:“沈子陵,不要打我妈咪的主意,她是枫枫的,你再喜欢她也没用的。”
“莫未来,我和你说话了吗?”沈子陵臭了一张俊俏的小.脸儿,吐舌头。
有样学样,瘦瘦也跟着吐。
莫许许一个爆栗在瘦瘦头顶,冲旁边看的一脸笑意地高尚抱歉地点点头,弯腰把瘦瘦放到车上。
目光不经意的一扫,靠窗位置,西装革履的男人,衬衫笔挺,西裤流畅,长.腿交叠,扭头看着窗外,侧面坚毅峻挺。
一副真的只是路过,完全当她不存在的样子。
莫许许撇撇嘴,上了车,关门。
高尚开车。
一路,大人安静,只有中间两个小孩打打闹闹叽喳不休。
莫许许余光里看到,他稍微调整了姿势,头往后仰,修长好看的指节按上太阳穴,脸色泛着淡淡的苍白,那一向色泽好看的薄唇,也蒙上了一层白霜似的抿着。
是不是又头痛了?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关心他,莫许许鄙视的捏了一下手心。
…………
到了幼稚园,沈之珩没下车。
莫许许讶异于他不送沈子陵进去,但沈子陵倒是习惯了似的,冲他挥手道别背着大书包自己下车了。
送了两个孩子进了教室,莫许许出来,黑色宾利还停在路边。
莫许许想了想,打算过去说一声,自己坐公交就行了。
谁知道走过去一看,高尚不在了,而原本坐在后座的男人,此刻坐在副驾驶座上。
“开车。”
“高尚呢?”
“有事走了。”
“……”
这个有事,到底是被有事还是真有事?
莫许许冷扫一眼仰头闭目的男人,打开驾驶座车门。
车行驶在道路上,晨光姣好,树影拉的很长,一束一束掠过前车玻璃。
余光瞥见他手指一直摁在太阳穴,指骨绷得有些发白。
莫许许顿了顿,淡淡开口:“要不要去一趟医院?”
沈之珩在此时睁眼,黑眸幽深对上她:“在关心我?”
莫许许抿了嘴。
他的视线没有移开,定了定,恍似不经意地问:“你是不是经常在瘦瘦面前灌输你和韩城的关系?”
莫许许莫名其妙看着他。
他解释:“刚才瘦瘦对子陵说,你是韩城的。”
说这话时,薄唇带了点不屑,脸色有些冷。
原来他一路上绷着张脸连瘦瘦都爱理不搭的的,是在膈应这个。
“瘦瘦生下来就是韩城抱着的,即便知道韩城不是她爸爸,她对韩城也有种特殊的感情。”
说到这,扫他一眼,淡淡道:“这种感情不亚于血缘的羁绊。”
沈之珩薄唇抿的更紧,低眉敛目,良久:“如果可以,我也想她生下来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我。如果可以,我也想早点出现在她面前。”
莫许许想起昨天苏云的话,紧了紧方向盘,没再说什么。
这几年她是怨过恨过,恨他为什么放任四年不出现不管他们母女,可昨天听了苏云的话,也不怨了。
她扭过头,视线扫过他笔直的双.腿,不知道是哪条腿断过,又扫过他短发凌厉的脑袋,想起上次看见刚洗完澡后的他,脑袋上那些狰狞的疤痕缝线。
“你的病,现在好完全了吗?”
过了很久,快到警局时,她终究没忍住,轻轻地问了句。
沈之珩目光定在她脸上良久,心里千回百转,最后答:“好了,剩下的都是不碍事的后遗症。”
明显看到她舒了口气。
原来,她还是关心他的。
可他心里的负担,又沉重了些,因为他在说谎啊。
…………
幼稚园的小教室里热闹非凡。
因为瘦瘦一打开书包,慢慢笨重的龟壳就露了出来。
昨天书包放在地毯上,可能慢慢不小心爬了进去,就跟着她一路来了学校。
周围围了一大圈孩子。
漂亮的小女孩们都觉得乌龟长的难看,干巴巴硬邦邦的壳子,丑,一点也不可爱柔软,连带着瘦瘦都被鄙视了。
“你们才丑!慢慢它很好的,比小猫小狗都要好!你们走开!”
瘦瘦一个人争不过她们那么多张嘴,急得哭了,小金豆子掉了一地。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小朋友陆续走了。
瘦瘦抱着小乌龟,还在抽抽哒哒。
沈子陵拎着大书包走到门口,一步三回头。
最后叹道,女人真麻烦。
折回去,一把拎了小乌龟,乌溜大眼睛盯着瘦瘦:“仔细看,也不丑嘛,她们眼睛有问题。”
瘦瘦终于破涕为笑:“本来就不丑!慢慢很好的,又安静又乖。”
沈子陵把.玩着龟壳:“我小姑也养乌龟,好几只呢。”
“哇,真的吗?”
“是啊,有只名字特别好玩,叫大饼。”
“大饼……”瘦瘦立刻想到了苏西西,因为西西姐姐说她养的宠物龟也叫大饼。
“沈子陵,你小姑是不是叫西西呀?”
“是啊,苏西西,挺白.痴的一个老女人,你怎么认识她?”
“我昨天才认识她的,西西姐姐才不老,也不白.痴!”
沈子陵撇嘴,想了想:“那你要不要去看看我小姑的乌龟?顺便让你的慢慢交些朋友。”
慢慢一直很寂寞,和她一样寂寞。
“好啊!”
沈子陵抱着硕大的慢慢,身后跟着瘦瘦,一前一后上了沈家的接送车。
瘦瘦拿出儿童手机,按一号键给妈妈拨过去,免得妈妈等会儿见不到她人要着急的。
可是打了很多遍都打不通。
瘦瘦捏着小手机,想下车。
沈子陵玩着游戏机:“没事啦,许许可能在忙,你等会儿再打。”
瘦瘦一想到等会儿可以见到西西姐姐和她的乌龟们,没舍得下车。
…………
车在沈家别墅院里停下。
瘦瘦跟着沈子陵下车,惊呆了:“哇,沈子陵,你家好漂亮,好像童话里的样子耶。”
得了夸奖的,沈子陵洋洋自得:“这还不算我家最漂亮的房子,我曾爷爷曾奶奶特别好,家里有好多好吃的。”
听得瘦瘦更加心动。
跟着沈子陵进了门,大的看不见边的客厅里并没有人。
“曾爷爷?曾奶奶?”
沈子陵咕咚喝了半杯水:“他们可能在隔壁王爷爷家,我去叫小姑!”
噔噔噔跑上楼。
“小姑!小姑……”
沈子陵风一般跑到小姑房间,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刚要下楼,肚子突然好疼。
喵的,他这几天一直便秘,肚子疼又拉不出臭臭。
捂着肚子进了卫生间。
瘦瘦背着小天使书包,小小的身子站在原地,大大的眼睛里盛满好奇,滴溜溜地扫视着这个电视上才会出现的漂亮房子。
啪——
门开了。
瘦瘦望了望楼上,沈子陵还没下来,她有些不安。
脚步声渐渐临近。
瘦瘦抱着慢慢,探出小身子,缓缓转身。
小脑袋一抬,就与走进来的人迎面对上视线。
“小朋友,这里不是你的家,你来这里干什么?”
顾薇雨从没笑得这么美,这么伪善过。
望着眼前这张小小白白如同牛奶绸缎般的小.脸蛋,眼睛鼻子,是沈之珩的浓缩,嘴唇脸型,是莫许许的缩小版。之前没仔细看,现在细瞧,越看内心的愤怒越压抑不住。
如果她生的也是沈之珩的种,一定比眼前这个漂亮可爱一万倍!
攥着包带涂着粉紫蔻丹的纤手,根根拧紧。
顾薇雨极力弯着一双杏眸在打量瘦瘦的同时,瘦瘦也在看她。
小孩子格外敏感。
有时候看人,甚至比大人还要准。
这位阿姨从看见她开始就一直在笑,可瘦瘦觉得,她并不是真心实意地笑。
被她盯着看,瘦瘦会觉得全身凉飕飕的。
乌龟慢慢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从她怀里爬了下去。
瘦瘦蹲下,把慢慢紧紧捞在怀里。
睁着那双无害的大眼睛,继续看顾薇雨。
慢慢的,有了眉目,小眉头一点一点皱了起来,小手指着漂亮女人:“阿姨,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小孩子无心的一句话,让顾薇雨立刻想到上次那晚,在河滨印象。
纤手拿上墨镜戴上,大墨镜挡住了巴掌大的瓜子脸。
顾薇雨走近几步:“小朋友,是谁带你来这里的?”
“沈子陵,他是我的同学。”
顾薇雨嘴角笑容僵了僵,那个小杂种,真会坏事!
万幸沈老爷子沈奶奶不在,否则,让他们看见了这小家伙,还得了。
顾薇雨看看时间,将近下午五点,就算两老出去这个点儿也快回来了……
“阿姨,您是谁呀?”
瘦瘦总觉得这个女人看着眼熟,但她戴上墨镜,她认不出来了。
顾薇雨没理她,问了句:“沈子陵去哪儿了?”
白.嫩小手指了指楼梯:“他说帮我去叫西西姐姐,可是很久,还没下来。”
啪——
偏厅后院传来窸窣门锁转动的声音。
夹杂着沈老爷子中气铿锵的说话声:“唉,王老头家那两个小丫头真窝心,我抱着都不想放手了。”
“又不是你曾孙你一头热个什么劲儿,家里有子陵,也不见你多抱抱!”沈奶奶呵斥。
沈老爷子声音黯然许多:“子陵他到底不是……”
门开了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
顾薇雨美丽的脸突然变得惊慌。
别墅很大,从偏厅到这里,还有段距离。
看向眼前站着的小人儿,面上闪过一丝狰狞,微微一笑:“小朋友,我带你去找你的西西姐姐。”
万不能,让两个老东西看到这小鬼!
瘦瘦迟疑地看着楼上:“可是沈子陵……”
顾薇雨不由分说拽了瘦瘦的小胳膊拉起她要走。
瘦瘦感觉到了危险,这个阿姨不像好人,越发不肯走。
顾薇雨前一刻还微笑满露的脸,这一刻碎裂成冰,阴郁着脸,长指甲抠进瘦瘦嫩嫩的胳膊:“给我走!”
“沈子陵!……唔……”
瘦瘦小嘴被女人的手死死捂住,挣扎中,慢慢掉到了地上。
“慢慢……坏女人,放开我……唔……”
小孩凄厉的哭叫很快消失在偌大的客厅一隅。
“老头子,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响?”沈奶奶扶着沈老爷子,一步一步慢慢挪进来。
老人的耳朵都不太好使,沈老爷子摇摇头:“可能是子陵小子回来了。”
…………
顾薇雨臂弯里夹着瘦瘦一路小跑出了别墅,瘦瘦扑腾。
她使劲捂着她的嘴,眼睛四处看着,没有人。
很好。
走到车前,一手开车门,瘦瘦一口咬在她手臂上。
顾薇雨嘶一声,低头,白皙肌肤上刺红的红印,巴掌甩过去:“小贱蹄子!”
瘦瘦哇一声哭出来,白净小.脸蛋上触目惊心的五指印。
顾薇雨被她哭的烦,又怕哭声引来人,一把将小鬼甩上了车。
墨色玻璃窗全部升起,她把车开到树下的僻静处。
瘦瘦小手使劲拍着玻璃窗,大眼睛里全是眼泪和惊恐:“妈咪,救我……放我出去……呜呜……妈咪,我要妈咪……”
“别喊了!再喊我打死你!”
顾薇雨把车停下,眼睛里露出的阴狠吓得瘦瘦不敢说话了,咬着小嘴儿,害怕的哆嗦。
顾薇雨从座椅底下拿出一捆绳子把瘦瘦捆在椅背上,又摘下丝巾堵住她的嘴。
做完这一切,美眸冷笑着,狠狠瞪一眼还在挣扎的小鬼,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仪容,下车,若无其事走回别墅。
…………
斯林公寓。
楼下。
三五个年轻女孩围着一个衣着简单相貌清致的女孩。
撺掇:
“语语,真不愧你姓莫,磨叽个什么呀,上去吧!”
“是啊,宋语语,胆子大一点,敲个门,然后把东西给他!”
“以前你偷偷跟着他的时候都不见你这么扭捏……”
身穿白裙子一头青丝的女生双颊酡红:“……真的要敲门吗?”
一道道鄙视的目光。
宋语语捂着发烫的脸,纤腕环着的是一束康乃馨,还有一个精心装饰过的果篮。
在好友们的推搡下,深呼吸一口气,望着高耸入云的高层公寓,帆布鞋迈了出去。
就像那一年,他穿着警察制服举着枪冲进来孤军奋战那么多歹徒,把她救下时的无畏。
那时候,他的样子落入她眼里,面庞是模糊的,她却清晰地看见了他那双修长眸子里的坚毅英气。
他在她心中,是披着满身光芒的神祗般的存在。
那样的英俊高大,正义凛然。
越想,柔白的脸,越红。
磨磨蹭蹭许久随着人潮进了电梯,十二层唰一下就到了。
宋语语紧张地出了电梯,这是高级公寓,一层只有一家住户,电梯直达门口那种。
贝齿咬的樱唇鲜红欲滴,青涩脸上亦是飘红。
手指对准门铃按钮,心跳如雷,迟迟的,不敢按下去。
脑中天人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