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到命运要摧毁起一个人来竟然可以这样残酷。其实他已经叫律师详细了解过案情了,只能说悲情,宋微然的权威无形中已经玩转整个司法界。就算顾君齐的所作所为真的对中创及宋微然本人的声誉造成了影响,进而构成侵权,但是,也绝到不了刑讯逼供的地步。
罪行及后果堪称一目了然,公方只须直接立案审判就可以了。
哪里值得他们真的将人当犯罪嫌疑人控制起来,大张旗鼓进行审讯,又不是罪行极其严重的刑事案件。如果辩护律师给力,顾君齐不见得就会坐牢。显然宋微然的目的是想叫她吃一些苦头,结果如他所愿,她不仅吃了苦头,现在连命都要搭上了。
这样永生难忘的苦楚,即便有天大的怨念,这回宋微然也不该意难平了吧?
韩敬修只是想不明白,他如何舍得?
看来圈子里有人传宋微然这个人薄情寡义是真的。
韩敬修用力的吸着烟,今夜注定无心睡眠。顾君齐一时不醒过来,他的心就一时没办法安稳,总觉得有一只手在无休止的胡乱抓着,指甲锋利,隐隐有撕心裂肺的感觉。
果然,爱上一个人的结果就是连灵魂都被操控了。像个走火入魔的人一样,无心做其他事情。
大雨不知下了多久,终于慢慢的停了下来。只是屋檐下的水滴仍旧滴答滴答的落个不停。
宋微然的全身湿透了,没有叫代驾,开车回来的时候衣服一直在滴水,很快将真皮座椅都淋湿了。而他整个人就像泡在一汪冷水中,渐渐连骨头都生了寒。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很用力,虎口处清析可见的白痕。
头疼的厉害,可是,异常清醒。知道何去何从,亦知道所作所为。迫使自己将车直接开回家里去。
推门进来,整个房间空荡荡的。其实顾君齐是个很吵杂的女人,以往只要她在家,就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她好奇的事情很多,同时自己也有很多自认新奇的事情说给他听。宋微然大都不讲话,安静的听她讲着,有时漫不经心的评论一句,都能引发她的极大兴致,于是,越发的兴致勃勃。
即便看书或者看电视的时候也不安份,不是叫他倒水喝,就是洗水果或者拿零食。除非他去楼上工作或睡觉,不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才能落得一点儿清静。
所以,有人说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真是一点儿不假。这些年不知是怎么忍受她的。
现在好了,终于将她扫地出门。但凡有点儿骨气的女人都不会再回来。宋微然了解顾君齐的倔犟,伤她如斯,就只有老死不相往来一条路走。
他深刻的意识到,这个女人不会再回来了。
头疼也不去管它,本来有止痛的药就在他的书房里。可是,懒得上去拿。坐到沙发上沉默的想事情,渐渐的,整个人仿佛瞬间炸开了一样难受。
正好手边的电话响起来,目光涣散的看了眼,是苏瑞打来的。
宋微然吃力的接听,亦是关于顾君齐出车祸的事,只说危在旦夕……而他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世事无常,可是,很多时候又是那样公平。宋微然暗暗觉得,这样简直好极了。
他慢慢的倒到沙发上,身体蜷缩。
苏瑞感觉他的沉默,不由追问:“怎么了?”
宋微然哼声:“不要紧,喝了太多酒,有些头疼。”
苏瑞马上说:“我这就过去。”
宋微然想,何必呢,手指松脱,手机落到地上。全身的倦意涌上来,此时此刻他倒是很想睡一觉。
于是,疲惫的闭上眼睛。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灯光像落雪一下洒下来。午夜的医院显得异常安静,静得近乎死寂。
夏北北守在那里寸步不离,隔着一面窗子望着,顾君齐丝毫没有变化。
不由想起医生说的话,如果不能安然度过今晚,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她能做的,只是给所有关心她的亲人朋友打电话,如果真有不幸发生,她希望那些温暖的人们可以送顾君齐最后一程。不要叫她的的一生留有遗憾,走的时候孤孤单单。
夏北北拿着手机颤巍巍的打电话,最先打给孙青,抑制哭声,让自己的声音尽量保持平静。
她说:“阿姨,你先别着急,慢慢听我说……君齐今晚开车出了一点儿小事故,现在正在医院,已经做过手术了,你回来看看她吧……可是,你别担心,她没有事,医生说明天就会醒过来……”
即便如此,还是听到孙青声音里的慌张,几乎是带着哭腔说:“我马上就回去……”
接着夏北北又给电话薄里的其他人打电话,翻来覆去,又觉得没有多少人可以告诉。原来当青春不再,那多么同我们玩玩闹闹,朝夕相处的人,早在时光里节节败退。我们的好与不好,都已经无从说起。
她盯着上面的名字怔了一会儿,仍旧按下通话键……
在对方接起来的时候说:“不论你有多记恨顾君齐,也不管你是不是还记得以前的好时光。顾君齐她现在有生命危险,就在友顺的重症监护室,来不来见她随你,希望你的人生不要为此留有遗憾。”
夏北北一口气说完,“啪”一下挂了电话。然后豆大的泪珠滚落,一颗一颗的落在她的衣襟上。觉得就要难过死了,那些无情无义的人们,是怎么狠心舍弃人生中的那些好时光的?连青春的诺言都可以辜负,难道嫌世态还不够炎凉吗?不珍惜生命里仅存的那些美好,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想不明白,通通想不明白。所以,只能徒劳的掉着眼泪。她给宁夏和呈颖纷纷打了电话,不等她们有机会接下文,就突然挂
断了。唯怕听到拒绝的话语,亦或刻薄冷淡的回复。如果那样的话,可能会将她心里仅存的一点儿善念都打消掉了。
夏北北总是想不明白,人心为什么说变就变?难道当初所有的欢声笑语都只是虚情假意?
她打电话的时候苏瑞就在一旁看着,夏北北原本是蹲在地上,后来身体渐渐无力,就干脆坐到冰冷的地面上。这会儿哭的很凶,一只手紧紧的握着电话,一只手用力攥紧自己的衣角。无助得叫人心疼,一看便知是真的伤心。
他走过去,蹲下身来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坐在地上做什么?放心,顾君齐不会有事,她会醒过来的。”
夏北北一见是苏瑞,眼泪更加汹涌,顿时哽咽的说:“可是……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苏医生,我……我真的很害怕,怕她不会醒过来了……你不知道,她有多喜欢睡觉……”
苏瑞心里酸的厉害,伸手将这个白纸一样楚楚可怜的女人揽到怀里。
痛心的想,如果顾君齐真的醒不过来,不知要了多少人的命。
不敢想下去了,拉她起来说:“你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只怕不等顾君齐醒来,你就急出毛病了。”
夏北北不肯离开,她要在这里守着顾君齐。这样只要她有丝毫的反应,她马上就能注意到。
苏瑞说:“不用你一直看着,也有人会盯着她。倒是你一直守在这里的话,时间会格外漫长,去我办公室里休息一下,一定会有奇迹发生。”
这样的雨夜,整个世界密不透气的憋闷,闷得人心里发慌。所以格外迫切的希望胸膛之上能够开出一条巨大的口子,叫空气灌进来,或许就会好受许多。多少人都在等那样的奇迹发生,等一个可以叫自己顺利喘息的消息传来。否则,此生都将无以为继。
韩敬修何时走过来,告诉夏北北说:“苏医生说的对,你去休息一下。我会看着她,不会有事的。”
夏北北转过身去,泪眼朦胧的看着这个因为疲惫眼里布满红血丝的男人。从顾君齐有事,他就一直守在这里。如今她是恨死了宋微然,如果顾君齐能醒过来,她会第一个支持两人在一起。
爱一个人有什么错,为什么要满盘皆输?
即便宋微然真的高高在上,无所不能,也不能无缘无故的生灵涂炭。
她很想问问宋微然,他不是很爱顾君齐的吗,为什么要这样子的伤害她?
愤怒使人坚强,夏北北点了点头:“那就辛苦你了,韩先生。”
她跟苏瑞一起离开,却不肯去他的办公室。执意要去找宋微然。
苏瑞拉着她不允:“别去,去了也没用。”
夏北北气呼呼的说:“苏医生,我知道你是宋微然的朋友,情感上一定会向着他。可是,我也是顾君齐的朋友,所以我一定要问明白,他凭什么这样子伤害她?”
苏瑞叹了口气说:“我不是向着谁,他们两人今天之所以会闹成这样,中间肯定有什么难言之苦。现在明显是恨起对方了,可是恨这种东西从来都是把双刃剑,伤人伤已。所以,宋微然不见得会比顾君齐好受。或许现在他也在承受非人的煎熬,根本不用别人讨伐。”
夏北北哭着说:“宋微然有什么不好受的?他想害顾君齐,现在顾君齐就要死了,他不该很得意?”
她太愤慨了,根本不听劝。
苏瑞叹了口气,拉她入怀,意欲平抚她沸腾不息的情绪。
“听话,不要去。船到桥头自然直,他们之间的事就要他们自己解决。”
夏北北怔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苏瑞的怀抱很温暖,还有一种轻微的消毒水的味道。本来她不是特别喜欢这种味道,可是,这一刻突然觉得比什么味道都要迷人。她能感觉到苏瑞手掌心的细腻,拿手术刀的手,干净修长。这会儿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的发顶,即便没有那句温柔的哄骗,只要这一个轻轻的动作,她就已然安下心来。
一整晚的难过与焦灼,终于在这一刻找到停靠的港湾可以暂时停歇休息一下。
疲惫漫上来,她枕着他的肩膀闭上眼睛。全身的戾气已经没有那样重,轻轻的问他:“苏医生,你说那些女人会来看望君齐吗?”
苏瑞说:“来不来就看她们自己的心了,你的义务已经尽到了,不要再纠结别人会怎么做。”
夏北北感叹:“是啊。她们不感觉后悔的话,我也无话可说。”
最后被苏瑞带到办公室里休息。里间有一张小床,铺着一张干净的凉席和毛毯。
苏瑞说:“你就在这里睡吧,我去把冷风调低一些。”
然后关了最亮的灯,开门走出去。
漫天黄沙飞舞,空气中仿佛弥漫着呛人的灰尘。入目的那种荒凉和老旧的电影磨片还不一样,那种金色粉尘一样的气息本来是很迷人的。可是,这里不行,除了荒凉还有寂寥。
顾君齐想不出这是哪里,头脑中却浮现“幽冥之境”四个大字。无端端的觉得自己来这里的意图是寻找宋微然。她把宋微然给丢掉了,就在那场车祸里。所以,哪怕历尽千辛万苦,她也要将他找到。
仿佛所有的撕心裂肺都只是一场梦,实质上她和宋微然情深入骨,感情从未发生改变。
唯一让生活轨迹出现差池的就是那场车祸。
顾君齐还记得当时的凶险,堪称惊心动魄。只要轻轻的闭上眼睛,画面浮现脑海,身体跟着微微打颤。
整个夏天最大的一场雨,雨水漫天席地的洒下来,瓢泼一般。
车内咝咝的吐着冷气,顾君齐盖着宋微然的外套缩在椅子上睡觉。间歇睁开眼睛看
他认真的打着方向盘,神色清峻,幽然如画,魅惑如办公室中沉默思考的样子。
最是她迷恋喜欢的模样,不由调皮的伸出手来触碰他的脸颊。
宋微然微微偏首,轻轻磨蹭她的手指。最后仍旧觉得不够,抬起手来握住她的手指用凉薄的嘴唇细细啃噬。
忽然一阵刺眼的灯光打来,顾君齐转首看过去,一辆重型卡车迎面驶来。她本能的发出尖叫……然后悲剧发生了。
车子被极速推往路边,一排栅栏被辗压。可是身体并未感觉丝毫的痛楚,顾君齐抬眸,身上覆上重重的一个他。吵杂声中,她听到细微的闷哼从宋微然的唇齿中溢出来。
她目瞪口呆的捧起他的一张脸,眉如墨画,眼似秋水桃花,永远都是这般好看的模样,不论过去多久,都要清析印在她的心田脑海……顾君齐颤抖的心房就在想,这是她一眼看中,心心念念的男子,与她誓死白头的人。此刻,眼含热泪的望着她,嘴角迷漫腥红血迹。
顾君齐声音哽咽:“微然,你没事吧?”
宋微然桃花眸子微微弯起来,嘴角弧度清淡迷人。
轻念:“傻瓜。”然后,努力的微笑着说:“只要你永远好好的,老公能有什么事。”
他这样说着,却不由自主的吐出一口鲜血,喷薄在顾君齐的胸口上。为了庆祝生日,她正好穿了件雪白的礼服,这会儿血液溅上去,大朵大朵的,妖娆而刺目。
顾君齐破音的哭出来:“微然……你不能有事……”
宋微然漆黑眼眸定定的望着她,修长白皙的手指抬起来,想要碰触她的脸颊,告诉她:“如果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否则即便死了,我都没办法闭上眼睛。”
可是,那样无力,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只能无声吞咽。抬到半空的手骤然垂下,他想看着这个女人从红颜到白发,却通通不能够了。
岁月那样漫长,说好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却要有负承诺,先行离开了。
顾君齐泪眼模糊,用僵麻的手臂紧紧的抱着他。如果没有宋微然,她一样也活不了。
重卡偃旗息鼓,刺目的灯光仍旧亮着,所以能看到纷繁的雨丝一丝丝的落下来,透明笔直,透过破碎的挡风玻璃打在脸上,混合温热的眼泪一起落下来。
将宋微然嘴角的血液冲洗干净之后,面目干净而安宁,仿佛熟睡中的少年。
顾君齐看到他眼角依然有泪滑落,她的心里那样难过,不可遏制的痛哭失声。
哭得太厉害,反倒一下子惊醒过来。她怔忡的盯着雪白的天花板,一时间分不清楚到底哪个是梦。
旁边有人说:“你醒了?”
顾君齐一扭头,看到身穿白袍的医生站在一边,她吃惊的问:“我怎么了?”
“你出车祸了,昨晚被送来这里抢救。醒过来就没事了,再观察一下可以转到普通病房去了……”
顾君齐方想起自己出车祸的事,果然之前的都是梦,她和宋微然已经彻底决裂,连冰释前嫌都再无可能。
身体的痛楚传出来,脑子顿时清醒了很多。医生为她做全身检查,顾君齐躺在那里不声不响的任由他们折腾,疼也不吭声。
有的时候,哀莫大于心死,很多疼痛不能匹敌。
不知过了多久,顾君齐被医护人员从病房里推出来。
韩敬修,夏北北,孙青和苏瑞都在。
夏北北眼睛红得像兔子,想拥抱她,结果被苏瑞给拦住了。
提醒她说:“会碰到她的伤口。”
夏北北一害怕,动作果然就停住了。吸着鼻子说:“君齐,你终于醒过来了,你吓死我了。”
顾君齐勉强笑着:“要你们担心了,我没事。”转首看向孙青,她在一旁稳定好了情绪才笑着说:“你真是叫人不省心,我才出去散几天心,你又出事了。不过别害怕,都过去了,妈妈会一直陪着你。”
顾君齐嘴角的笑痕一僵,眼泪顺着眼角呼啦啦的淌下来。人就是如此,面对全世界可以佯装坚强的时候,对着自己的母亲一下就能原形毕露。委屈和难过像潮水一样泛过心堤涌出来,敛都敛不住。
唤了一句:“妈……”忽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她就像个蜷缩在子宫里的婴儿那样柔软又无助。
孙青亦忍不住的轻声啜泣,强忍着说:“有妈妈在,不要紧的,所有苦难都会过去。老话不是说了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所有的事情她都听说了,顾君齐和宋微然公然反目。为此闹得不可开交,但是,至于为什么,除了当事人又没人说得清。
孙青听了,心里只会格外焦灼。宋微然一直是叫她满意进心坎里的好女婿,对顾君齐的疼爱也是有目共睹,一度被传为佳话。为什么说翻脸就翻脸?
顾君齐才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医生说她需要静养,直接推她去病房休息。
坚守到现在,大家终于可以喘口气。
夏北北拉着孙青到椅子上休息,顺便讨论宋微然变脸的可能性。
苏瑞去上班了。
韩敬修在病房前守了一会儿,接到工作室的电话暂时离开。
阳光从窗子射进来,因为室内开了冷风,所以并不觉得燥热。
人一走,顾君齐微微睁开眼睛,盯着日光盛开的方向,回味梦里的沉痛。那些疼不比现实中宋微然给她的那些疼少。比起叫他去死,顾君齐更想他活着,哪怕永远憎恶。所以,她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办法杀了他。
哪怕是恨,她也容不得他在这个世界消失不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