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到,第一个有幸参观雁候爷府上的人竟然是人十分具有媒婆潜质的十一殿下。
话说十一在吃饱喝足之后,便开启了自己的媒婆天赋。
这一路就没干别的事,一直在絮絮叨叨他七哥小时候的事情,美其名曰希望她能充分了解他七哥的好。
雁丘受不了他的絮叨,赶紧叫吴起快马加鞭,打道回府。
因之前顾及着十一昏睡,一起没敢加快速度,马儿早已有些不耐烦了,在得到主人的命令之后,迅速的奔跑起来。
马车停在一座宏伟的院子前。
只见这高大的院门上,葱绿的翠竹自墙内伸出,三阶台阶之上,有人正垂手以待。
马车已到便匆匆下了台阶恭敬的站在一边。
雁丘下马,驿丞老梁便指着这些人道“侯爷,因时间仓促候府还未建好,这处宅子是关氏一族贡献出来的,待候府修建完整之后,再请候爷爷移架。这是府上的仆人,这位是管家老张。”
雁丘摆摆手道“好说,好说,当务之急就是给我备上一桶热水。”
管家老张赶忙恭敬的指挥着下人前去打水,伺候着。
但他眼底却见这候爷初次入榆林便是这样狼狈,不觉得有些鄙视。
是夜。
雁丘坐在书房之后看着桌上那盏青灯,心里想着凤箫那家伙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吴起坐在临窗的太师椅上,见她有些出神便道“主子,您要找的人已寻到,但现在府里到处是各大世家安排的眼线,怕是不太方便行事啊。”
雁丘起身,在屋里转了两圈,最近她发现自己的某些习惯越来越像她老子爹了。
比方说这种遇见棘手的需要解决的事情之后,就喜欢从屋里转两圈,虽然她也不知道这有什么用处。
吴起道“要不想个法子将他们撵出去。”
雁丘道“不可,咱们初来乍到,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官职再大又如何,人家在榆林混的风声水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穿开裆裤呢?”
吴起差点没笑出声来,他与十一年纪不相上下,虽然经历的多,人也老成了些,便终究是少年心性。
雁丘白了他一眼“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这就是事实,你回去给我想个法子,必须在不引起任何人怀疑的情况下,将那些安插的眼线给揪出来。”
“现在四大家族还没有人来拜访,但他们消息灵通,怕是过不了几天就会来了,与其等着他们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明一早就去下帖子,请他们来坐坐。”
“是,我马上吩咐下去,另外史堂主刚刚来了消息说,他想将菊花道的主要力量转出一部分,因为北燕朝廷似乎要开始清洗这种地方了。接下来的事情想请示盟主,他是回西梁还是来榆林。”
雁丘想起那个面色阴柔宛若书生的男子,点头道“这件事情,去信给桑左使,听听她的建议。”
吴起起身行至门外,雁丘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赶忙道“等等,挑和个盟里靠得住的人,保护好十一殿下。”
吴起正色道“好,我亲自挑人去。”
雁丘想了想,又复回到案后,提笔写了封信,折叠好,递给他道“送到雁府,亲自交给左相。”
吴起接过信后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便消失。
雁丘笑了笑“不管怎样,终究是过去了,难道会因为这种事情记恨他一辈子?”
吴起道“刚刚几个世家派人送来的礼物,要不要挑选几件给相爷爷送去。”
雁丘道“你看着办就好,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言毕吴起起身离开,行至门口处,突然停住道“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雁丘白了他一眼道“说重点,什么时候也跟着那些老油子学会打官腔了。”
吴起被她骂的有些不好意思,赶忙道“据说今日传来的消息,邱府这几日接待了几位贵客。”
“贵客?”雁丘冷笑一声。
“我虽然借他们家的身份过洛城,但也不过短短两月,他们应该不会知道我是曾借用过他们家的背景,至于这贵客是谁?我想用不着咱们去查,自然有人替咱们查的。”
天还蒙蒙亮,吴起便拿来大同会间谍网收集到的情报。
雁丘用了一个上午将榆林关外四大家族的背景人物关系,极长相都记清楚了。
她发现在人压力的情况下,总能发挥出超长的潜质,比如背书这东西。
虽然不知道凤萧那边进行的如何,但当务之急处理好自己这里的事情方为上策。次日午时未到。
便有人鱼贯而入。
雁丘一身便装立在门前,她依旧是男装打扮。
第一个入门的老者胡子发白,却精神抖擞,又双明亮而犀利的眼睛仿佛能把人看透一般,他身后跟着三个青年,皆是中等之姿,却有种忠厚的感觉。
雁丘笑着上前,扶住了那老头道“关老爷子果然老当益壮,风采不减当年啊。”
被她称为关老爷子的男子,正是扎根榆林历史最悠久的关氏一族,这白发的老头,则是关氏一族的家主,关则庸。
雁丘热情的笑道“小女不才,本该亲自登门拜访,奈何事物繁多,近来边境又有动荡,一时走不开,还请老爷子不要见怪,再则还未多谢老爷子借助的宅院。”
那关则庸今年八十有三,是关氏一族的第八任家主,而关氏之所以能成为榆林四大家族之首,也是多半是他的功劳。
他笑嘻嘻的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清丽少年,虽早已知她是女子,但乍一见还略有些惊讶,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英姿飒爽的少女,竟有如此风姿。
关则庸赶忙道“候爷这话说的可真是让老朽惶恐,我关氏一门不过是做些布匹生意,一介商人,哪里敢让候爷亲门拜访,候爷您不嫌弃这我宅子破败,便是给老朽面子了。”
雁丘脑中飞快的转着关于这老头的情报,不禁暗暗感叹,虽说山高皇帝远,但能在这样的乱世之中屹立不倒,毅然保持着家关氏一族的荣耀,也是一种本事。
“老爷子这是哪里话,我初来乍到的,以后还有劳烦的地方,只望老爷子莫要嫌弃我啊。”
两人朗声一笑。
便见一中年女子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候爷,且不可厚此薄彼啊。”
雁丘的目光一收,眼前这明艳照人的女人,正是慕容家的当家人。
只见她肌肤如雪,鬓发堆髻,以一支祖母绿的簪子固定,耳边带着两个同色系的坠子,虽是初春,气温依旧有些寒冷,她着一身银红的夹袄,于这周遭未化的堆雪之中,妖艳的如同一只红梅。
她一派淡定从容,眼神里透着不可动摇的坚毅之色。
雁丘心中叹道,怪不得这女子会成为慕容氏的支柱,单看她身后的那几个男子,竟是哪一个都及不上她万分之一啊。
今早在吴起递来的怀报里,这女子便让她眼前一亮,慕容雪,四十岁,终生未嫁,在慕容府原是中川之地没落的贵族,因得罪了中川皇室而被驱逐出境。
后流落到榆关,做起了木材生意,与邱家是对头。
雁丘赶忙上前行礼道“原来是慕容姐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慕容雪保养的极好的脸上瞬间绽放一丝笑意,她昨日收到帖子之的前还在担心,这榆林候是个女子,会不会对她有另类看法。
这榆林关城内,能及得上她慕容雪的竟一个都找不到,所以她长到近四十岁,便被那些城中的贵妇诋毁到四十岁。
本以为这榆林候虽出众,但多少对她有些看法。
不想这女子眼底竟满是坦荡的钦佩,丝毫找不出古怪之色。
慕容雪悬着的心便悄悄放了下来,开始庆幸没有答应几日前那人的要求了。
“我这把年纪都可以当你母亲了,还叫我姐姐,候爷不怕别人笑话。”
她虽然如此,但脸上霞光流飞,亦然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
雁丘赶忙道“你这样子,出去说是我妹子都有信,谁敢笑话,我抽他几鞭子。”
慕容雪心情极是不错的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悄悄将一个纸团塞到她手里。
雁丘心中一动,想着这女子还真识相,来第一天便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她神色不动,悄无生息的将那纸团塞进袖子里,招呼人将两府贵宾请至屋内。
她则继续立在门口等候着,邱府和燕府的人。
不多时,便见一中年男子,一派儒雅风姿,眉清目秀,也算得是个中上之姿,他远远便拱手示意,很知礼的停在三步之外道“候爷万安。”
雁丘还礼道“久仰燕先生大名,听闻这榆林内外的私塾常常讲先生去讲道法,不知何时有幸,得以聆听先生教诲。”
燕仲眼睛一亮,神色和蔼了许多,他是燕府的继承人,自他上两代家主皆是北燕翰林学院士,后来北燕国内政治糜烂,皇帝不行人道,倒行逆施。
为了避免殃及池鱼,这两任大学士,便辞官回了家。
到榆林一带办起了学堂,做些皮草生意,是这四大家中财富底子最薄,但是声望却最高的。
燕仲身后只跟着一个随从,马车也是最简单的藏青色的马车。
这人虽然冷漠,却自骨子里透着文人傲骨。
想来家学渊源并非浪得虚名阿。
送走了他,雁丘抬头看一眼天上的太阳。
回头问身后的管家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那管家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他低声道“现在是午时一刻。”
雁丘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冷声道“说的是卯时三刻,现在都过了两刻钟了,人还没有来。我不能让这三府的贵客久等啊。”
她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只留下管家张平在那里面露为难之色。
他原是邱府派来的眼线,这件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本以为新来的榆林候是个女子,且又是初来乍到,定不会查到这些,哪想这第二天还没过去一半,似乎被她发现了端倪。
张平心里开始有些忐忑,想着自己自昨日见过她之后,并没有在她身前露过面,到底是哪里被她看出了端倪?
还是她并没有察觉,只是自己心虚?
想至此处,张平悄悄放下心来,安慰自己道,她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女娃子,会些功夫而已,哪里会有这样的心计。
看了一眼雁丘离去的方向,便匆匆向着柴房走去,他要将今日的这些消息传递出去。
而在他离开后的某处游廊之后。
两双犀利的眼睛,冷冷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雁丘道“经他这一事之后,虽然会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但想要完全拔出这些眼睛还有些困难。”
吴起笑了笑,露出少年男孩子有的得意之色“只要将这个权力最大的人除去,那么主子您就自由了,”
笑了笑,雁丘道“那接下来能否起到能否吓到猴子就看你的本事了。”
吴起缓缓一笑“教给我吧。”
言罢握着腰间的短刀向着柴房的方向走去。
雁丘则转身向着走向客厅。
……
花厅里的窗棂上,放着几盆刚刚盛开的迎春花,午后一阵风起,吹动帘幔上的金钩琳琅作响。
雁丘坐在主陪的位置之上,右边是关则庸,左边是慕容雪,关则庸右边则是燕仲。
慕容雪旁边的位置并没有人坐。
之所以这样安排,一则是关则庸俗年纪最大,这宅子也是关府所赠,二则雁丘虽是男子打扮但到底是女子的身份,这一点全北燕都已知道了,慕容雪做为女子当然要靠的更近一些。
雁丘对面坐着驿丞老梁。
在她没来榆林之前,老梁头算得上是当地最高的政府官员了,虽然只顶了个驿丞的名字,但实权力并不比一方郡守小。
老梁看了一眼慕容雪旁边空着的位置,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榆林候到任第一天,这个邱尚君便不给面子,正是不识好歹啊。
雁丘看了老梁一眼,见他眼神瞄过慕容雪旁边的位置,心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笑嘻嘻的看了众人一眼,命侍女给桌上的人斟满,笑道“诸位家主请尝尝,这是我师傅珍藏了二十年的大漠谣,浓而不烈,因为我偷了他老人家这坛子酒,被他追杀到屋顶呢,诸位一定要好好品品。”
“今日咱们不论谈朝政只论江湖,而小女子今日更不是榆林候,只是江湖一小帮派的头头……”她话音刚落,一杯饮尽,众人便善意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