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了一个时辰之后,看到岸了。
此时,月上中天。
月光如水般倾泻于海面之上,粼粼波光荡漾,而近海浅岸,鱼翔浅底,月色下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近海岸处淡金色的细沙。
忽然万顷碧波之上,潮水层层推近,似有频率般的逐渐加快,撞击着船身。
隐隐错错的箫声若有似无的从那丛墨绿色的树丛里传来。
透过西洋镜可见在那片郁郁莹绿之中,有一点渔火之光,闪闪如星。
箫声似可操纵海浪,不过须臾之间,便听得汹涌之声自远处传来。
雁丘心道难不成这世外高人还能是黄老邪不成,见碧荞上前问道
“你可认得这奏洞箫之人?”
碧荞恍然摇摇头“当初主子和三皇子被人追杀至沅水,便不见踪影,只告诉我,若是我是能活着出去搬到救兵,可以去东海蓬莱寻。”
大同会那边给你情报是纳兰兄妹被追杀至沅水港口,后被高人所救,离去的方向便是东海。
但至是这个所谓的高人,到纳兰兄妹之间到底是啥关系,她还真没查清楚。
消息到了海上便已经断了,她不可能让自己手下跑到别人的领海上去查探消息。
想了想,她气沉丹田,加以几分内力喊道“前辈在下乃纳兰兄妹之友,深夜登岛多有打扰。还望前辈允许在下见上一面。”
回声阵阵,不过须臾间箫声渐渐灭。
周遭的花草树木像是长了腿似得四处动了动。
若是此刻有深谙奇门术数五行八卦之人在此,定会感叹,好一个奇门五行大阵。
不多时,便见刚才还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岛上,于山腰之间现出几间房舍,灯火通明。
有人影晃动,似乎是在眺望。
须臾之间,便见有人从远处挥手而来,那奔跑的女子,一头小辫子晃晃悠悠,可见其兴奋之色,不是别人,正是纳兰瑾瑜
雁丘笑了笑,命人放下悬梯,带着碧荞下了船。
纳兰瑾瑜的身形顿了顿,一下子变了脸色。
雁丘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神色的突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见不知何时,身旁的碧荞已变了一副神情,眼中尽是阴鹜之色。
紧接着便听到纳兰瑾瑜的喊声传来“小心!”
身侧寒光一现,直直向着雁丘的左侧肋骨下刺去。
此刻的碧荞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温顺之色,招招狠辣,一击致命。
纵是雁丘身手再高也来不躲开,因为两人离的实在是太近了,又是后知后觉。
她甚至已经感觉到了那寒光刺破她肋骨下的布帛之声,皮下血管破裂的声音,甚至是匕首与骨胳的撞击之声。
然想象中的痛苦并没有来。
只听一阵叮的轻响,接着是一声咔嚓金属断裂的声音。
雁丘一惊,便见那柄分分钟可以要了自己小命的匕首被两面而来的力量给生生固定在了那里,匕首的尖端已经刺破了外袍,露出雪白的里衬。
为她争取了一息尚存的时间。
她迅速反应过来,一掌将碧荞打出几丈之远,冷声质问道“你究竟是谁?”
碧荞哇的一声吐了口血,猩红的双眼看着她,那张柔弱的侍女的脸,逐渐在月光下剥落,迅速的腐烂掉,一股淡淡的黑烟,从她身上冒起,像是幽灵一般的直直向她面门扑来。
雁丘振臂一挥,急急后退,躲过那黑烟的攻击。
只见那团模糊不清的黑烟里,有一双猩红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她。
近身搏击或者对打向来是她的强项,但与一团无形无实的黑烟如何对打,她确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东西无神无形,却又如跗骨之蛆一般紧紧跟随其后,一时之间竟然被那黑色团雾逼的满头大汗。就在此时,一道极细微的红光从船舱之上飘出,看似飘,速度却是极快,那微弱的红光径直向着那黑色团雾的眼睛中飞去。
只见那红入没入,黑色团雾便开始缓缓支离破碎,宛如被狂风吹裂的乌云一样,不过须臾便缓缓散去。
雁丘还未从刚才的境况中反应过来,只觉得袖口一紧,纳兰瑾瑜一脸担忧的跑过来“你没事吧,刚才真的太凶险了!”
她说这话时,眼睛看着瞬间腐烂成白骨的碧荞,一脸茫然。
“半个月前,碧荞为了救我和三哥,便已身死,但我没想到,还能在这里再见到她。”
她的话让雁丘瞬间一惊,难道这半个月以来,与她朝夕相处的都是一具尸体,她脑中瞬间划过碧荞刚刚碎裂的脸,与掉落的皮肤,只觉得一阵恶心。
“我是在玉梨山下的官道之上捡到的她,当时她身受重伤,已不醒人事,却一直死抓着我不放,让我去东海救你们。”
“玉梨山下?”纳兰瑾瑜更是不解了。
“当时我与三哥受了重伤,最后一次被围困时,碧荞为了救我们已被打入海里,那样重伤的情况下,根本无法生还。”
“她并不是生还,而是被人施了聚魂术。”
雁丘回首,不知何时,吴起已扶着楚离走下了船舱。
碧波万顷,一轮明月遥生天际,月色如水倾泻于他身上,楚离的周身渡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有种羽化登仙的感觉。
只是此刻他踏着细软的黄金砂砾像是玉阶丹墀,而手中拿的手杖也成了权杖……
雁丘不明白,为何每次在这种逆光之下,总有这种错觉得,情景像是很久之前,便已深深烙印在脑中。
话说间,楚离已行至身侧“这姑娘临死之前执念极深,沉入海后被人打捞上来,并没有死透,所以被有心人利用了。”
“你早就看出来了?”雁丘语气中带着一丝质问。
楚离摇头“她离我太远,并没有感知到。”
他这句话的提醒,雁丘仿佛想起来,自见到楚离之后,两人基本没有同时出现过,唯一一次便是今日午时同座一艘船,但那时,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也是最远的。
“何为聚魂术?”
“一种极其阴毒的术,将死之人带着未完成的执念咽下的最后一口气,被灌以阴魂,继而如活人一般自由行走,却不再是同一个人了。施术之人将自己的意念灌输到尸体身上,便行成了她这种行尸。”
话音未落,雁丘忽然想起什么“不好,既然那施术之人让碧荞跟在我身边,分明就是想探知公主与三皇子的下落,现在岂非着了他们的道了。”
“他们进不来的。”
说这话的人,缓缓从刚刚纳兰瑾瑜下来的路上,踱步而来,清癯老者一身碧色长衫,他说第一个字里,还远在百丈之外,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便已到了他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