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初当夜,伏泽城。
王府书房内,宋长平望着从大雍城传来的消息,脸色带着几分凝重,片刻后古秋推门而入,大大咧咧道:“平儿哥什么事儿?着急忙慌把我喊来…”言罢便慵懒的坐到一旁的火炉处。
宋长平无言只将手中传信递给古秋。
古秋一怔接过来后便在手中扫视过一眼,顷刻身躯坐直,目光中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难以置信。
脑海中久久难以回神,突然浮出了一人的身形,心中暗付,除了那位负剑的灰衣老者应该不会有任何人。
怎么也想不到那人竟会有如此逆天的战力,对于神仙境古秋自然向往,每一个在俗世之中绝对都是高山仰止般的存在,而此人竟可在同境之中以一敌五斩杀一人令四人重伤,又想起了,宋文君的那句话,心中便信了。
这大雍朝内若他想走,恐怕当真没有任何一人可拦他。
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悔意来,当时在红袖楼中为何不向其讨教几招?哪怕就是接上一剑也定是受益无穷的,不过却也没有后悔药可吃。
古秋收住心思同宋长平相视一眼,自然看出了后者眼神中的疑惑。
“此人为无道阁阁主…”古秋道了一声。
宋长平点了点头,他倒也猜的出来,不过并未确定罢了,思索着沉吟道:“他明知已经无法斩那皇帝佬儿与刀下,为何不走呢?”
古秋同样有几分疑惑,不过他是习武之人,还算是位高手,再加上有先生的存在,所以神仙境种种自然也知道不少,思索之下便有几分明悟,随长叹道:“对这种人来说,应该不屑于逃吧...”
宋长平听后同样若有所思,他不懂,不过却也理解了。
那份骄傲和决绝当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
古秋心中突然触动几分,那宋文君若是知晓此事了,该是一种怎样的心境波动?怕跟四年前的自己没什么不同吧。
不过片刻后便也释然了,无道阁动乱又不知多少人家遭受如此苦难,甚者更甚,其死也是正当然,算是给个交代吧。
有人言,天下间的幸福总是相似,却不知大悲同样如此,便是那寥寥几件,可每一件但凡经历过都是那般的痛彻心扉又刻骨铭心。
“至少还有四位神仙境强者…”宋长平望着古秋开口道了句。
古秋心微有些沉重,单就着四人就是一股堪称无敌的战力,若要想应付自然得多下些心血才行。
“平儿哥,还有不到一年时间,够了!”古秋沉声顿道,目光中满是笃定。
宋长平重重的点了点头。
兄弟二人谁都没有在言语,屋中悄然无声,唯有那炉火中受了些阴湿的木炭燃烧而生出的些许的爆裂声。
不过转眼,年节出,又过了月余,迎来了惊蛰春雨时,冻土松,积雪消融,寒风微有些消散,终于不在像从前那般刺人心房,秃树上有新芽露出,添了些点点荧绿色,算是生机悦动。
二月二龙抬头。
时至今日,那无道阁动乱算是被彻底平定,西部四道从新全部归于朝廷手中,目前正在进行大刀阔斧的变革,消除曾经无道阁留下的毒瘤,并安抚民心,整顿吏治,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安稳。
这一次无道阁动乱像是一次考验,整个大雍朝挺过来了,所以非但没有动摇其根本,反而更另其坚韧了几分,这种坚韧对于任何国家王朝来说都是极难能可贵的。
“秋子,今天好日子,就今天走吧…”王府厅堂中,宋长平沉吟片刻后道。
古秋脸色笑了笑:“平儿哥,这回怎么这般痛快?”
宋长平顿时没好气儿道:“不想走?那便留在王府吧…”
古秋立刻摇头,忙不迭道:“走,就今日走,不能耽误今儿的好日子…”说着便起身,去自己房中收拾东西了。
望着背影,宋长平没好气儿的笑骂几声。
宅院门口,望着已经收拾好的古秋,宋长平向前,拍了拍古秋身上的尘土,口中念念道:“照顾好自己,给天捅了窟窿也不怕,平儿哥替你撑着…”
古秋咧出笑颜来:“放心吧,平儿哥,除了你可没人欺负的了我…”
宋长平听此一气,直直冲着古秋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古秋佯装吃痛。
宋长平自是被古秋着浮夸的演技逗笑了,心中便也舒畅不少:“别装了…”
古秋嘿嘿一笑,恢复如常。
“还是注意些的好,记住,平常多读书,少动武,凡事谋定而后动…”宋长平接着冲其絮叨了几句。
古秋自是听得都快起茧了,但也不会厌烦,反而鼻尖泛出抹酸楚来,不断的点着头。
“走吧…”宋长平拍了拍古秋的肩膀叹道。
古秋收住酸楚,脸上浮出笑来:“平儿哥,你也保重啊…”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更何况他们兄弟间不需要太多的煽情。
负上行囊,牵着小黄,便就出了王府,古秋走的很消无声息,就是王府中也没有几人知道,很快其身形便没入了大街中,宋长平待到彻底望不见古秋后才转身离去。
古秋未过多停顿,还未来得及多感受街上的繁闹,便就出了伏泽城,后骑上小黄,感到自己身后还算巍峨的伏泽城城墙慢慢消失,回头望了一眼,心中生出几分感叹来,他去过很多地方,自然也离开过很多地方,别处为浮萍当然不会有这种感觉,但伏泽城不同,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是他的牵挂,更是他的家。
此次离去何时归?他也说不准,或许要很久也或许就不会在回来了。
目光中恢复平静,将头扭过来,深吸口气,男儿当志在四方,便催着小黄一路向南,疾驰而去。
此刻的官道上人很多,年节已过,秉冬将逝,在加上叛乱平定,各行各业也都开始忙碌起来,自然来往之人不会少。
走陆路自然便比水路要慢上一些,而且此行路漫长更枯燥实在不好受,走了两日才算是出了魏阳郡,魏阳郡往南为永乐郡,永乐郡也是西山道四郡之一,一入其中便觉得有几分不同。
永乐郡不似魏阳郡地势那般平坦,丘陵丛生,轮廓起伏,多了几分层次感,同淮凌道还有所不同,淮凌道虽然也有山势波折,但却傍着长丰江,不过水养人,而且那里的气候也要温润一些,所以相比之下这民风还是永乐郡更粗狂些。
又走了四五日,终于到了永乐郡首府,永乐城,永乐城位于永乐郡中央的乐山脚下,乐山并不算高,但也不算低,千丈左右,跟那绝险连天的太白山脉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但在这山中却盛产药材,许多名贵的草药皆出自其中。
古秋入了永乐城中,城中极为热闹,来往人众多,而且不少人背后皆负着刀剑,果不其然,这城中最多的还是药号草堂,当然了这些并不看病,全部都是买卖药材的药商罢了。
整个大雍朝内半数的药材都出自这永乐郡中,而永乐郡的大半又出自这永乐城中可想其中该有多么火爆。
天色将夜,迈过拥挤的人潮,寻了间客栈,还未进去小二便迎了出来。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小二问道,顺手将小黄牵了过去。
“即打尖又住店…”古秋笑道,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休息,休整一番在上路也不迟,反正时间还充裕。
“那您可算来对地方了,现在永乐城中什么都不缺,就是这客栈紧俏的很,咱们客栈中也只有两间房了,在来晚点,恐怕您今晚便要露宿街头了…”那小二同样笑了笑。
古秋倒生出几分疑惑来,开口问道:“怎么?永乐城莫不是有什么热闹事儿发生?”
那小二倒是一愣:“您不是为此来的吗?”
古秋摇了摇头。
“那倒也不奇怪了,客官您有所不知,每年初春时候天气放暖,乐山之上的诸多药草也会破土而出,再有两日便是乐山开山之日,那时无数人便会涌到乐山上采药,所以最近永乐城才会这般热闹…”那小二冲着古秋解释道。
古秋倒是一怔,算是明白了,开口问道:“乐山之中药草多么?”
小二笑了笑:“那是自然,客官这乐山又称药山,人参、雪莲、灵芝这等价值千金的名贵药材其中都有分布,去年最出名的乃是一支千年人参被采出,直接被百草堂以数十万两的价格买走,一时间名声大噪,所以今年自然这采药之行便更加火爆了…”
古秋点了点头,倒也就不奇怪了,天下熙攘皆为利往,当然也想象的到,这过程定然不止是这小二说的那般轻松,毕竟利字旁还竖着一把刀呢,而且最珍贵之物也定然不是区区的一根千年人参。
不过心中倒是对这乐山生出了几分兴趣来,打定注意后便就进去了客栈中。
果不其然,其中确实火爆,此刻这客栈的大厅中已经算是坐满了,要了间客房,将包裹放在其中,便就下了楼。
腹中无食,饥肠辘辘,堂中已无空桌,只能与人拼桌了,一桌上已经做了两人,面相看上去还算是和善些的,冲着二人笑了笑点了点头便就坐下。
随后喊来小二,要了两菜,一碗面,一壶酒。
斟了杯酒,一口饮下,果然比别处的酒还要辛辣一些,不过并不是不能接受,而且其中似乎掺杂着些药酒的味道,想必定是这永乐城的特产酒酿。
不说上上等佳酿也还算是咽的下去,古秋也不在挑剔。
“小兄弟可是要去山中采药?”古秋自酌自饮之际,桌上另外二人其中之一望着古秋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