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十里左右住着许多渔民。他们的房屋既不华丽也不宏伟,但却排列得林立有致。他们的人个个都是捕鱼能手,都有一身好功夫。
这里还有一家酒楼。门前一条官道,望北是一大片树林,风尘仆仆的张天蛇和赵地鼠正向这边行来。
张天蛇气喘吁吁地道:“看!前面有酒喝了,赶快!赶快!……”
赵地鼠也喘着粗气道:“叫你坐马车来,你偏要走路!这会儿倒好,秋快来没找到,还不知有没有人要追杀咱们……”说着,他还一边东张西望了一阵。
张天蛇白了他一眼道:“省着点吧!这又不是出来游玩——也不要那么胆小如鼠的嘛,不会有事的……”
赵地鼠嘟哝道:“正因为是为了逃命才要坐马车啊,难道坐马车不比走路快一些么?!”一边说着,二人已行到了酒楼门口。
酒保将二人引进了里边,二人要了一壶热酒、两碟咸鱼和米虾,再加八个大馒头。
二人一边喝酒吃菜一边打量了一下四周,但见这酒楼窗明几净,甚为宽敞。客人也不少,有些是渔民,也有些是外地来的客人,从口音就可以听得出来。内中有两个一句话也没有说的渔民看了张天蛇和赵地鼠几眼,然后又相互对视了一眼,就又低下头大吃大喝了起来。
正在这时,门外进来了三个人。一个老头,一名黄衣汉子,一位美貌的绿衣姑娘。老头腰插短棍,汉子担着行李,姑娘牵着两只小猴儿。酒保忙迎上去道:“三位要点什么?”黄衣汉子放下行李后道:“打三斤酒来,再加几个素菜、三碗米饭……”
张天蛇和赵地鼠一抬头,却见这三人正是在洛阳卖艺的秦一龙一行,都不由赶紧埋下了脑袋。
秦一龙也看到了他们,微一冷笑,对酒保说道:“再炒几样水品,鱼虾龟鳖都行……”又指着两只小猴儿道:“顺便弄点儿芭蕉什么的喂一下这两个家伙……”酒保应了,牵着猴儿走开了。不一会儿就备好了酒菜,还喂饱了两个小猴儿。秦一龙等人便也吃喝了起来。
黄衣汉子低声道:“师父,那边那两个小子……”秦一龙微笑道:“不错——山儿,你的眼力比以前有进步了……”绿衣姑娘细看了张天蛇和赵地鼠几眼,犹似不信地道:“是那两个兔崽子?不太像吧?!”
这话说得很大声,张天蛇和赵地鼠却装作啥都没听见,低着头只顾吃饭,心里却均在暗骂:“这个没娘教的臭丫头,嘴巴不干不净的!……”
秦一龙道:“他们虽打扮得干净利落了一些,但相貌和神态却总是改不了的——玉儿,你往后可要向你的山师哥多学着点儿,不然你可管不住他喽!”绿衣姑娘红着脸白了他一眼,撅起嘴娇嗔道:“爹!”说着,眼睛却娇滴滴地偷偷向黄衣汉子瞟去,瞟得黄衣汉子赶紧低下了头,但却暗中傻乎乎地呆笑着直乐。秦一龙捋着短须一阵开怀大笑,笑声中却似隐隐有几分悲怆、有几丝凄凉。
张天蛇和赵地鼠都偷眼瞥见了黄衣汉子和绿衣姑娘的神态,张天蛇不由心下暗骂:“好一对奸夫**!”赵地鼠在心里“呸”了一声:“好一对狗男女!”
正此时,门外又进来了一位高大魁梧的虬髯大汉,身着绣龙黄袍,腰佩弯刀,神态间顾盼自雄,不怒而威,俨然一副帝王之相。
一见这虬髯大汉,秦一龙不由身子一震,脸上立刻变成死灰色,目光也有些呆滞了。
酒保迎上去正想说话,虬髯大汉摆了摆手,酒保即刻躬着身退了回去。
虬髯大汉冲秦一龙一抱拳道:“秦兄,别来无恙?!”
秦一龙站起身,也是一抱拳:“十几年不见,想不到秋兄风采依旧!”
虬髯大汉叹道:“是啊,十几年了,十几年了……”蓦地声音一沉:“这十几年的老帐,也该算一算了!”
“不错,是该算一算了!”秦一龙亢声道,“这中间的曲折误会,你还是不会相信的!……”又指着黄衣汉子和绿衣姑娘道:“但我的女儿和女婿,还请秋兄放过他们!”
绿衣姑娘急道:“爹!”黄衣汉子亦道:“师父,你……”
秦一龙向黄衣汉子凄然道:“山儿,你此刻都还不肯叫我一声爹么?!”
黄衣汉子呆了一下,蓦地双膝落地,冲秦一龙磕头道:“爹!”
秦一龙将他扶起,连声笑道:“好!好!好!”又转首向虬髯大汉道:“秋兄,肯放过这对小儿女么?!”
虬髯大汉向黄衣汉子和绿衣姑娘看了几眼,沉声道:“好!你老兄总算还有个后人,可秋某……”
秦一龙大笑道:“说那些做什么?!秋兄,承蒙关照,请过来喝一杯!”
“好!”虬髯大汉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一步一步走向桌边。众人见他的衣襟微微鼓胀起来,每走一步地上便会出现一个浅浅的脚印。
秦一龙脸上一片肃穆,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了虬髯大汉,道声:“请!”然后自己端了杯酒一饮而尽。
虬髯大汉也将酒倒入了口中。
二人对视了片刻,秦一龙突地猛一张嘴,顿有一股强劲的水柱直冲虬髯大汉的脸面扑去!
虬髯大汉也是一张口,一条水龙迎上了水柱,立将水柱逼了回去。
水柱与水龙相持了半晌。只见秦一龙脸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滴落下来,太阳穴青筋暴起,衣衫全湿透了。虬髯大汉脸上略有汗迹,头上也微冒热气,神色却仍很从容。
再过得片刻,但听一声低吼,那条水龙突地将水柱扑入了秦一龙的口中,然后直撞秦一龙的太阳穴!秦一龙将头一偏,那龙头竟也长了眼似的跟着偏了过去,一下钻进了秦一龙的太阳穴中!
秦一龙大吼一声,砰然倒地,双目圆睁,俩拳紧握,已然气绝身亡!
众人围上前一看,但见秦一龙的太阳穴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黑洞,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黑血。
那条水龙落在地上,“篷”地一下燃起了一团紫色的火焰。
黄衣汉子和绿衣姑娘抢上去扑在了秦一龙的身上,放声恸哭了起来,酒保牵来的两只小猴儿也在一旁蹦蹦跳着吱吱乱叫。
一个渔民叫道:“出人命了,快去报官!”另一个喝道:“嚷什么?!‘镇海王’秋大侠都不认得么?!报什么官?!”又一个道:“那就是江南‘镇海王’秋快来么?!”再一个道:“不是秋大侠还有谁?!可惜他没有出刀,不然就可以一睹他那‘快来一刀’的风采了!”
张天蛇和赵地鼠对视了一眼,均不由心下暗喜:“原来他就是秋快来!”
黄衣汉子和绿衣姑娘仍在哭着,秋快来对他们沉声道:“你们还不肯走么?!”
绿衣姑娘猛地抬头,咬牙切齿地狠狠骂道:“秋快来,我跟你拼了!”说着就要冲上去,黄衣汉子忙拉住了她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玉妹,忍耐一下!”又向秋快来道:“秋前辈,这个仇我们是非报不可!晚辈杨崇山,请前辈记住了!”
绿衣姑娘恨声道:“我秦娴玉总有一日会杀了你替爹报仇的!”
说罢,叫杨崇山的黄衣汉子背了秦一龙的尸身、叫秦娴玉的绿衣姑娘牵了两只小猴儿,往门外就走,行李也不要了。
秋快来往旁边一让,杨崇山和秦娴玉便出了门,一路向北而去。
秋快来摇头轻叹了一声,也向外行去。
张天蛇忙结了帐,一拉赵地鼠就个着秋快来朝外走。先前那两位一句话都没说的渔民也跟着出去了。
秋快来行到树林里,蓦地驻足、转身,对跟在他身后的张天蛇和赵地鼠轻喝道:“你们两个,跟着我做什么?!”
“秋大侠救命!”张天蛇拉了赵地鼠跪倒在了秋快来面前,一边摸出一封信道:“秋大侠,我们都是洛阳禇天杰禇老大的兄弟,有信为证!”
“哦?”秋快来微一皱眉,伸手虚空一拈,已将那封信捏在了手里,拆开一看,但见果真是禇天杰的亲笔书信,大致意思是要他护送张天蛇和赵地鼠两个平安地上了去夷洲的船。
秋快来将信收好,哈哈笑道:“这个姓禇的地痞无赖,好久没有见到他了!”又向张天蛇和赵地鼠道:“快快起来——你们既是天杰的兄弟,便也是我的兄弟!”待二人起来后,他又道:“你们褚老大近况如何?”
张天蛇笑道:“托你老人家的福,他最近还是吃得下、睡得着,就是媳妇儿还没找着!”
“那就好!那就好!”秋快来笑道,“既是得罪了诸葛家的人,想来很麻烦,你们还是马上就走的好!”说完,拉了二人的手就往海边走,边说道:“正好有一批客商要去夷洲,你们刚好搭他们的船……”
正此时,前边的两棵大树后突地闪出了两个渔民,一个短小精悍,一个面若枯槁,正是先前在酒楼里一言不发的那两位老兄。短小精悍的那位将双手抱在胸前,微抬起头傲然冷笑道:“想走?!可以,但先得把脑袋留下来!”
秋快来冷哼道:“你们是何方神圣,难道不识得我秋某人么?!”
面若枯槁的那位阴阳怪气地答道:“鄙人施天齐……”
短小精悍的道:“在下曹天放……”
秋快来面色一变道:“‘回风双阴’?!你们几时也做了诸葛家的走狗了?!”
曹天放冷笑道:“秋快来,别人怕你,咱兄弟可不在乎你——识相的话,你就闪一边去罢!”
施天齐道:“与他啰嗦个啥?!你收拾那两个小兔崽子,我先缠住他……”言际,人已扑向了秋快来,掌中俨然多了两把幽光闪闪的匕首,直向秋快来的胸口扎去!
秋快来大吼一声,左臂暴长,一把将张天蛇和赵地鼠二人齐地抱起,右手已然拔出了腰际的弯刀!
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后,施天齐只觉双腕发麻,匕首几乎脱手飞去,忙向曹天放叫道:“老曹,姓秋的果然扎手,还不赶快使出你的宝贝玩艺来?!”
“好!”曹天放叫道,蓦地身子腾空而起,双掌连翻,顿有一阵阵阴风刮起,张天蛇和赵地鼠立时觉得全身似坠入了冰窖般寒冷,但不一会儿便又恢复了正常——敢情秋快来已然施展出了他赖以成名江湖的绝技“快来一刀”,一股股热气散发出来,弯刀不光击散了曹天放袭来的冰魄弹,而且时时不离施天齐的脑门!
施天齐眼见形势不妙,蓦地怪叫一声,往地上一滚,两把匕首同时扎在了秋快来的脚尖上!秋快来怒叱一声,弯刀挥处,顿将施天齐的脑袋劈成了两瓢!
“老施!”曹天放狂吼一声,身子直扑向秋快来,似脱弦利箭,挟着一股锐不可当的阴寒之气!
秋快来失声叫道:“回风阴冰功!”叫声中已将张天蛇和赵地鼠同时斜抛向了空中,弯刀疾挥,立将曹天放拦腰斩断——但听“轰”地一声,一阵迷朦的冷气迅疾地弥漫开来,秋快来人已掠起,在空中接住了张天蛇和赵地鼠后马上一路狂奔而去!
过得良久,秋快来方始停了下来。只见他面上附了许多小小的冰珠,头发、眉毛和胡须俱变成了一片灰白。他将张天蛇和赵地鼠往地上一放,急道:“你们看着点儿,不许别人来打扰我!”言罢,盘膝坐下,双掌合什,微闭双目,运气调息行起功来。
不多时,突有一个渔妇打扮的女人不声不向地走了过来,张天蛇和赵地鼠正要开口说话,这妇人双手连挥,在二人身上点了数下,二人顿时如木雕般呆在当地,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