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恒……”
突然间凌天恒听到几下微弱地声音。
这个时候他已停了下来,不再弹琴,他决定不再试图以琴音将燕若梦唤醒。他已经想通了,如果她不愿意醒来,不管他怎么弹都没用。即使是万一碰巧,他真的以琴音唤醒了她。可是她又不愿意接受现在的状况,岂非会责怪自己?那么就让她自己作决定吧。
“天恒……”没有听错,真的有人在喊他。这声音……
凌天恒有点机械般地抬起头,瞧过去。却见到燕若梦的嘴唇微微动着。
这些日子来她一动不动地躺着。大致翻身,就是指尖也没动一下。有的只有轻微的眼球转动。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她哪个外露的器官在运动了。
现在她的嘴唇在动着,是说话吗?
梦话?
“天恒……”
忽地,凌天恒一个激灵,马上就扑了过去,也不管那掀倒的架子,撞得快掉的古琴。他一下就来到了燕若梦的身旁,想看个清楚。
“天恒……”轻轻地如吐气般的两个字,却仿佛是两枝电棒向凌天恒身上击了下去。
“是不是你叫我?”凌天恒试探着问了声,她何时喊过自己的名字?什么时候不都是喂来喂去的。他担心是自己的幻觉,小心绕过她那缠着管子的手臂,轻轻碰了下她的手指。
“是不是你在叫我?”
只觉得碰触间似乎微微缩了缩,这是这十几天来从没有过的反应。
她有意识啦?!
凌天恒大着胆子握着那有了点知觉的手,只觉得那手掌上的温度微微有了提升。
“天恒。”又是一声呓语般的轻喃。
“小梦。”凌天恒轻轻唤着,“你是在叫我吗?我就在这。”
“别睡了好吗?我答应你,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你不用担心,见到这个世界与你想象中不同,一切都有我。”
“你若是听到,你睁开眼睛看看。”
紧闭的眼皮忽地动了动。
“小梦,你……”
燕若梦微微掀开了一丝眼帘,久居黑暗,只觉得有些刺眼。虽然只是半开的眼睛,眼神还有些迷糊,可是凌天恒却相信她是醒了。激动之下也不管什么了,将她拉起来,紧紧地搂着。之前曾想过的,让她就这样无忧无虑活在在虚幻中什么的,统统都抛到脑后。是的,他承认他自私,他只是想看到活蹦乱跳的她,就算她口不对心,双眼总是不经意透出的忧愁。他相信,他可以将她的不开心抹平,他想她快乐!
燕若梦仍是不清楚身在何方,本能地对光线排斥,本能地要抵抗外来的压力。可是她却感觉到一种很熟悉的温暖,一种很久很久以前就有过的温暖,一种她一直在追寻的温暖。
是他吗?
会是他吗?
双手不自觉地搂向那渴望的源泉……
简简单单,没有多余陈设,只有一张以整块玉石掏空的“浴盆”。浴盆挺大的,刚好躺得下一个人,而里面正好还真有个人躺着。
那是名女子,穿着火红的古装衣裙,长发散落,倒没有头饰。她的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紧闭着双眼,脸色安祥,就好像熟睡了般。
江一山小心翼翼地走到她的身边,仿佛生怕打扰到她。他定定地望着她,眼里面再也没有往日的慈祥与威严,只有无限的深情。此时的他哪像个七老八十的老人家,倒像是个坠入恋河的少年,无时无刻的对着他的爱人发送他的情意。
他握住了她的手,放到唇边,先是吻了一下,然后开始他绵绵的情话。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她醒了,我就知道她一定会醒的,因为……”有个等她的人,最后几个字他却没有说出来,只是柔柔地望着她那张娴静的秀脸。
“你很快就可以见到她。”
笼罩了卫宅十几天的乌云终于散开,每个人都松了口气,挂在心头的秤陀总算落下。然而欢喜了没半天,又一道阴影落了下来。
身受重伤的卫浩南终于还是挨不过这个冬天,与世长辞。先前受到变异之后的燕若梦两击,虽然得到洛绛雪、了空先后的救治,可还是无法治愈,再者龙飘云的离去,也让他伤心不矣。
回首过去,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来,自幼起早摸黑修炼从不间断,走南闯北降魔伏妖,从来就不敢放松自己,时时都在鞭策自己。即使是唯一放纵自己的那一次,到最后还是回到了自己的跑道上,中规中矩继续走自己的路。可结果呢,妻子早早就离他而去,接着是女儿,还有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儿子。他不得不问自己,究竟哪里错了?所以上天才会降罪给他,让他白头人送黑头人,让他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
龙飘云走后,他更是一厥不振,觉得了无生趣。唯一让他记挂的便是爱人在这个世间的传承,他知道她是不希望自己放弃生命,她想他活下去。可是他真的熬不下去了,他这个样子只是拖累别人,他不可以连累别人,特别是那个还是他的至亲。每次看到了空给他疗伤的时候,他都只想叫他住手。何必呢,他都行将就木,没必要将法力浪费在自己的身上。可是他又不忍心,分开了二十多年,他就像是个归家的游子,他又怎么忍心不让他为这个家做些事呢,更何况还有件心事未了。
终于撑了十几天,听到燕若梦醒转的消息,他放心了,总算可以给龙飘云一个交待了。
卫浩南死时,手中拿着串珍珠项链!这是当年龙飘云骗文秀巧说是他所送的,文秀巧一直很爱惜,时常戴着,每每看着她戴着那项链,他都会呆上好一会儿,直到他的女儿出世后,他突然给她买了一块玉佩,让她将珍珠项链收起来。那会儿她的眼里透出的是惊喜,是激动。她死的时候,遗物都随她而去,唯有这珍珠项链留给了他。他现在才知道,其实在她的心里一直都明白。她戴着珍珠项链,他夸好看,其实她也知道那是在看另一个人。只是她却从来也不说,甚至乎连一个埋怨的眼神都没有。
葬礼很简单,也很特别。他们并没有向有关部门报告,更没有邀请外人介入来,一切都是自己处理,包括尸首。
卫宅的后面是座山,前朱雀,后玄武,以山为背即靠也。很多建筑皆是这样建造的。
山顶上的一处平地堆着不少就近捡来的柴枝,柴枝之上放着一块木板,木板上是一块画着奇异线条的黄布,是符。而躺在这上面的便是卫浩南,他安祥的阖上双眼,双手交叠在胸前,指间则是那条珍珠项链。这是他妻子留给他的遗物,同时也是他爱人所送。他终于知道当初龙飘云送文秀巧珍珠项链的意思了。其实她也想与他在一起,只不过她不可能,也不能,所以就送了文秀巧珍珠项链。因为那曾是她贴身佩戴的物件,但她却让其戴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只是希望能吸引到另一个人的注视。她毕竟也是一个女人,仍是希望可以有个男人爱着、宠着。可是她不敢去想,也不敢说出来。而他同样也不懂,到最后她只好再送出红绳。他恍然。
可如今,红绳消失于天地间,唯有这尚未磨损掉的珍珠项链仍在。这珍珠项链寄予的是两个女人对他的情,她们都离开了他,但是她们对他的情却并没有消失,永远留下。
想他活了一辈子,失去了妻子,庆幸的是还是拥有了两份至真至纯的感情。呵呵,两份,他是不是太过贪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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